暮色落下,如錦讓人回唐府報了信,稱是今日晚些時候回去。本是想留下在母親身邊侍疾幾日的,但是廖氏不願,稱道嫁出去的女兒私下留在娘家,讓夫家知道了會有閑話。如錦見她態度那般堅決,又念及出府的時候太過匆匆,並沒有同余氏打過招呼,便只道改日待同婆婆說了再回來小住。
廖氏雖沒反對,但言語間卻並不樂見。如錦心知母親是心疼自己,怕初進夫家就落人話柄,感動的同時,更多的是感激。陪在廖氏床前,見她說了會話就一臉疲倦,便看著她淺睡。
在薛府用了晚膳,又服侍了廖氏服了藥,但一直都沒有見著薛亦然回府。
有小廝回來稟道,說少爺留在大老爺府上了。
如錦心中一沉,繼而漸漸有些明白廖氏的意思了。特地喚自己回府,便是想讓自己去勸說哥哥。只是,自己的話真的有用嗎?
對于文國公府,如錦也是沒有好印象的。很顯然,她不喜歡那一家子,甚至有些排斥。但眼下,為了哥哥,為了母親,想來是不得不再去交涉了……
陳雲婷,她真的不能嫁給哥哥
離開的時候,廖氏隱隱地囑咐了如錦,讓她不要在唐家人面前提及府中刺客一事。如錦心下明白她的意思,很干脆地應下。
利吉大道白日里熱鬧,因為總有很多人來拜訪皇親貴戚,可一至夜晚,道路空蕩蕩的,除了碌碌的車輪聲,便是連鳥鳴的聲音都沒有。車廂里點了盞青紗明燈,橘黃色的燭光漫著整個車廂。
白芍坐在倚近車簾的地方,幾次觀察了主子的神色,都是愁雲重重。夫人的身子不好,女乃女乃心情定然沉重,方才離去時的不舍,她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竟是有人敢潛進國公府,還將母親打暈了丟在池邊,這可絕對不是一般飛賊。如錦心中明白這個道理,但母親明顯就瞞著自己,不肯透露半分。是不想讓自己擔心,還是怕自己泄露出去?
是不是女兒一旦出嫁了,在母親的心中就真的變了?
淡淡的憂愁縈繞在如錦的心頭,突然覺得有好多想不通的地方,但是尋不著答案,亦沒有人為自己解惑。馬車極有規律地往前行駛,乍想到回到唐府,如錦便又覺得渾身不自在。
和唐子默之間,許是真的做不到坦誠相對。他瞞著自己,亦知道自己曉得,卻還能如此平淡地過日子?是婚姻的催使,而不是感情的促成。心情沉重,連帶著面色亦是不好。
突然,馬車停下,如錦身子微微往前一側,幸好白芍適時地伸手扶住。望著那車簾,忍不住感嘆,這麼快?
「怎麼了?」
「回女乃女乃話,前面有車擋著了。」
白芍掀起一個簾角,看到前面巷子的拐角處停了輛超大華麗馬車,借著月色,依稀能望見那車頂垂下的紅色流蘇,此時隨著夜風飄揚。巷子本不小,可此時因為那輛馬車是橫停在道路中央,若是不移開,自家的馬車便不能過去。
將探出去的頭收回,白芍對如錦說著外面的情況。如錦微微頓了頓,轉而對外面的車夫問道︰「附近有其他的道嗎?」。
出門在外,又是入了黑,還是莫多惹是非的好。
外面的車夫想了想,接著對車內的人說道︰「回女乃女乃話,這是必經之路。您且等等,老奴下車去看看。」
「你可別走遠。」畢竟是晚上,白芍忍不住就呼道。
眼下有些後悔了,方才回來的時候,就不該讓女乃女乃推了夫人派的護衛。這外面黑漆漆的,人都不見一個,這樣大的一輛馬車停在那,誰知道是個什麼回事?
白芍還在月復誹,就听得外面傳來「啊」的一聲。
如錦臉上閃過驚慌,不解地看了看白芍。後者亦是一臉懼怕,喃喃道︰「是王叔。」
雖是害怕,但在如錦的眼神下,白芍依舊抖著手指將簾子掀了開。才方鑽進一縷風飄進,白芍就又將簾子給放下,閉著眼豎耳听外面的動靜。
「死、死人了……」
依舊是王叔的聲音。
雖然說得話讓人驚悚,但是白芍提著的心已經放下了一半。方才那大喊,自己還以為是王叔自個出了什麼事呢。復又掀開車簾,車廂內燭火不穩,一下子竟是明暗不定。
白芍看過去,只見王叔那寬厚的背影已經退離了那馬車好幾步。許是听著了動靜,那身影轉身,對著自家馬車上道︰「白芍姑娘,你要不要下來看看?」
白芍忙將脖子一縮,回道︰「你、你方才不是說死人了嗎?在、在哪呢~?」
那影子伸手往馬車後指了指,「在、在那。」
「怎麼會死人的?我、我看我們還是走別的路吧~」怯怯的聲音出口,白芍恨不得下去將王叔立即拽回來,可現實卻沒有勇氣。
「這些人死的好奇怪。」
白芍一听還是「這些」,身上寒毛都豎了起來,轉頭望著如錦道︰「女乃女乃、女乃女乃,這路不吉利,我們讓王叔改道吧?」
如錦想了想,卻自另一邊挑起了簾子。望著外面的景象,只有王叔站在那輛大馬車前,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地面上什麼都沒有。想來是在那輛馬車的後面,又念及王叔都站在那這麼久了,此時定然已經沒有危險了。
這麼豪華的馬車……尸體……想來是件大事。
雖然也心有畏懼,但如錦更想快點回到唐府。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了。
難以避免的想到唐子默,自己這麼晚沒有回去,他可會擔心?不過須臾,又甩掉了這個念頭。如錦在心頭苦笑,自己早就沒有抱期望了,不是嗎?
見如錦想要下車,白芍忙攥緊了她的衣袖,顫著音道︰「女乃女乃,您干嗎去?」
如錦側回頭看了一眼,而後說道︰「下車」說著毫不客氣地下了車。
白芍無奈,只好跟著下去。
雖是下了馬車,卻並未接近那輛擋路的車架。如錦只望著站在那兒躊躇的王叔,開口問道︰「王叔,這路還能走嗎?」。
那邊的人移向馬車後,四下看了看,最後走到如錦身前,搖頭恭敬道︰「女乃女乃,怕是走不成了。本以為移了車就好,卻不想發生了命案,估計要驚動官府,這現場,奴才不敢動。」
這道理,如錦自然也是明白的。腳下步子挪了挪,細細打量起了眼前的馬車,以珍珠錦繡為裝飾,上方的鏤空花窗很是精美,一看就知道這車的主人非富即貴。
眼下,是已經出了事嗎?
「出事的是男是女?」許是對生死有些敏感,如今竟然發了問。
「是三個隨從裝扮的人。」見如錦又往那邊走了幾步,王叔忙攔著,「女乃女乃還是別看了,那三人身子都被截成兩半,可是恐怖。」
那旁白芍肩膀一聳,忍不住就埋怨道︰「那方才還讓我看?」
王叔憨笑了下,沒有回白芍的話。
「回府,就真的只有這一條路嗎?」。如錦到底也不是個那般好奇非要探個究竟的人,並沒有移步過去。
王叔回道︰「倒也不是。不過方才自利吉大道轉過來的時候,就選了這條近路,眼下走不通,卻是得先繞回去了。這樣一來,路上可是得耽誤不少時辰。」
「那便繞回去吧。」
總比回不去的好,再且,現在,也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如錦的話剛說完,轉身就見著自家馬車車尾處站著一個身著寶藍緞服的男子,此時由于車廂窗簾的吹動,露出里面的燭光,男子的容貌顯得忽明忽暗。但便是幾眼,就看到那男子嘴角的那抹笑容。
因是出現的突然,如錦腳下步子一軟,就往後退了幾步。白芍察覺出她的異常,目光跟著望過去,卻是一手里拿了折扇的男子,另一手此時隨意地搭在自家馬車的車桿上。
王叔往前幾步,望向來人,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見是一副貴公子的裝扮。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見著了那馬車後的血腥,眼下看到地上投著他的影子,才腰桿一挺,大聲問道︰「你是何人?」
對方沒有回話,反倒是將身子往唐府的馬車上靠過去了幾分,一副很是愜意的模樣。
白芍不自覺地靠近了如錦幾分,輕輕道︰「女乃女乃,他是誰啊?」出了口,才覺得這問題搞笑。
如錦側眼瞧了瞧她,此時的白芍倒是有些平日白英的模樣。自己心里雖也緊張,但仍舊拉了拉她的胳膊,安撫般道︰「是個人。」
便是人,才要防呢。
王叔見對方沒有理睬自己,便又往前走了幾步,見著男子的袍角隨風飄動,竟是想到了「瀟灑」一次。只是目前,他將身子倚在自家府上的馬車上,是想要做什麼?
黑暗中,男子的目光一直緊盯著面前的三人,只淡淡瞥了眼往他們身後的馬車。待見著那車夫離自己的身越來越近,突然就伸出了手持折扇的手,遏制道︰「退下」聲音洪亮,帶著與生俱來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