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只說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已是白雪皚皚,銀裝素裹。這一日,榮寧二府的莊戶頭兒正趕著車馬往前走,偶遇了林致遠派去的送年貨的車馬,說來也巧,天寒地凍的,那賈府的一輛年貨車馬翻了個兒,十幾只活鹿被壓在馬車下,正好堵住了去路。
林家來獻禮的是小唐管家,一見這個樣子,便命人上去幫忙,兩方人一交談才知道都是往賈府去的,便結了伴同行。
小唐管事今年才二十三四,正是能干的年紀,否則也不會被林致遠派來送禮。這小唐管事和莊戶頭兒一攀談,就將賈府里的事情打听出了個四五六來,不禁暗暗記在心頭,等回去了稟報少爺。
且說榮國府里的管事者正是嫁過來沒幾年的璉二女乃女乃王熙鳳,自三日前接到了丈夫派人送來的快信,王熙鳳已經是上火了好幾天。賈璉在心中告訴老太太、太太們,林家姑老爺已經逝世。
他和黛玉表妹到達揚州之後才知道,姑老爺已經讓一個叫林致遠的佷子繼承了家業。信里面說的也是模模糊糊,只道這林致遠是姑老爺庶出大哥的嫡子,也是他唯一的親佷兒。
賈府上下各位主子一听這個消息也是震驚不已。原本都在心里美滋滋的想著此次賈璉回來能帶多少銀子,自己又能分到多少?如今得了信兒,恐怕是都叫那個什麼林致遠的分了去。眾人豈有不恨的!
于是乎,到了年末,榮寧二府的奴才們卻不敢面露喜色,生怕撞上怒氣中的主子。
且說鳳姐兒家常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艷,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內拿著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的灰,看似隨意,卻是仔仔細細的听著彩明念著年下的節禮單子。一會兒又有廚下的管事婆子來領對牌,一會兒又有采買來取姑娘們過年時胭脂水粉的銀子,或有寶玉房中的襲人來拿過年穿的新衣,一樁樁都要鳳姐兒親自過問。
平兒撩了簾子走進來,鳳姐兒便知她是有事要稟,一擺手叫彩明下去。「出什麼事兒了?」
平兒見屋內只剩下她們主僕二人,便說道︰「女乃女乃,剛剛林之孝家的來取采買年貨的銀子,我已經暫且將她打發了出去,只是如今這一項的銀子從哪里挪動?」
王熙鳳嘆了口氣︰「你先看看咱們賬上能挪用的銀子又多少?」
平兒心里一核算,「大約只剩下了兩千兩的現銀。」
「這麼少?」王熙鳳身子猛的一挺,她是知道賬上的銀子不多,但是最近忙著應付各種事情,卻不想只剩下了兩千兩左右!平兒見女乃女乃的臉色不好,便勸道︰「女乃女乃莫著急,咱們家的莊戶也該將年下的節禮送來了。只怕就是這兩日。」
「那點兒銀子能有多少?咱們家現如今只準備了除夕那日的用度,銀子便花了一千來兩,這還是因為榮國府那邊出了大頭,祭祖的酒筵都是他們準備的。初一家里的老太太、太太們又要到宮里朝賀,少不得又要準備一千兩給那些太監老爺們。初三開始各府的王妃女乃女乃們又要來做客,這一應節禮只要不豐厚就要被人家小瞧了去,兩千兩,怎麼能夠用呦!」王熙鳳愁得直上火,恨不得將那錢掰成兩半兒來花。
平兒知道女乃女乃最近的火氣大,不由得出起了主意︰「女乃女乃莫急,這筆錢往年也是有慣例的,都是到了年根兒末,林家的姑老爺送來五千兩的銀子,想來今年是因為雪大,才遲了些日子。」
平兒的這話倒叫王熙鳳氣樂了︰「我說你是個傻子,一點兒也不假。咱們家二爺的信上是怎麼說的?那林家的姑老爺如今讓佷兒承了家業,那人還怎麼會送銀子來京城?往年是因為林姑娘住在咱們家,姑老爺送來銀子也是常情常理,現如今,林姑娘回去了,她自己能不能保得住還不一定,給咱們家送東西?虧你想得出來。」
自打王夫人知道林黛玉今後要留在了揚州,心里既歡喜又生氣,歡喜的是那狐媚子丫頭終于離了她們家寶玉,沒了那小妖精的拐帶;生氣的是歷年林如海送來的銀子怕是要打了水漂,再也沒有了。因為這事兒,王夫人這幾天沒少和王熙鳳念叨。說念叨還是好听的,其實就是王夫人咒罵林如海臨死了還不省心,非要弄出個什麼佷兒。王熙鳳又是個晚輩,自然不敢在嫡親姑媽前面說些什麼,只得附和。
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等王熙鳳向王夫人說銀錢短缺的時候,王夫人卻一聲不吭,只叫王熙鳳自己想辦法,倒叫鳳姐兒氣個倒仰。
王熙鳳平兒兩人正為年禮的事情犯愁,就听豐兒在簾子外面稟報︰「二女乃女乃,外面林家送年禮的車馬到了。」
二人對視,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訝,王熙鳳忙將豐兒喚進來問道︰「人在哪呢?可听清楚了?是林家的人馬?咱們家二爺是不是也跟著回來了?」
豐兒哪里知道,她正去李紈那里送賈蘭讀書用的紙墨,卻遇見了急匆匆往二太太房里去的周瑞家的。那周瑞家的一見豐兒便告訴她,林家來人了,已經去了老太太的房里,自己正要去回京二太太,叫豐兒也回了璉二女乃女乃去。
主僕二人一听,便忙整理的衣裝,直奔老太太那里去。
此時賈母的屋內已是聚了一群人,邢夫人、王夫人、李紈、寶玉並三位姑娘。
自賈寶玉知道了黛玉不再回京城而是跟著她的堂哥過活,便日夜難眠,心心念念的都是黛玉,恨不得自己生了翅膀飛到揚州去,又恨那林家的少爺不叫黛玉回來,生生拆散他們一家骨肉團聚,著實可恨。
迎春、探春、惜春三個听了消息也是心中惴惴,不知道黛玉是不是能回來,幾個人一起住了兩三年,彼此間都有了情分,黛玉雖說有點兒愛使小性兒,但是對待姊妹們還是好的,所以大家還是希望她能回來。
等王熙鳳到了賈母屋中的時候,李紈帶著姑娘並身邊的丫鬟們已經躲在了碧紗櫥後,只隱隱約約能見到一個個兒穿紅著綠,戴寶插金。
賈母穿著青絲綢一斗珠兒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兩邊四個未留頭的小丫鬟,都拿著蠅帚漱盂等物,又有五六個老嬤嬤雁翅擺在兩旁。邢夫人、王夫人坐在兩邊的椅子上,寶玉站在他娘身後,王熙鳳便趕緊請了安,立身到自己婆婆的身後。
賈母見屋中人到的差不多了,便吩咐了林之孝家的將那年輕的後生帶了進來。
小唐管家一進門便對賈府行了大禮。賈府眾人仔細瞧這人,不過二十上下,卻英氣十足,賈母心中暗想︰他們榮寧二府上上下下的奴才加起來,也未必能找出這麼一個干練的,這哪里像是個奴才,倒是個主子似的相貌。
「小人唐信見過老祖宗,給老祖宗和各位太太少爺小姐請安。」
賈母笑著受了禮,便禮貌的叫人看座。那唐信推讓了一番也不肯座,只是站著,賈母也不計較。她笑呵呵的說道︰「唐管家好相貌,不知道是我們家姑爺身邊的什麼人?看往年似乎送年禮的並不是這位唐管家?」
小唐管家心中冷笑,自家女婿沒了,你還能笑得出來,關心這些沒用的,怪不得少爺說賈府的人都是冷的,只知道自己的利益,慣是會做戲的主兒。
雖這樣想,但是面上卻不顯︰「小人原不是跟著林老爺,只在我們少爺身邊做事,如今奉了少爺的命,來替少爺姑娘送年下的禮。」說罷便掏出了禮單子遞了過去,賈母身邊的婆子忙上前接了。
賈母微微打量了一下禮單子,眼淚便涌了出來,「我苦命的玉兒啊,娘沒了,爹又去了。如今只叫我這個老婆子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天實在不公!」
老太太一哭,屋子里上上下下便都開始抹眼淚,個個兒哭得像沒了親娘似的。只是小唐管家看的分明,這些人都是光打雷不下雨的主兒,一塊絹子模來模去,沒一個真哭的。哼!
這個時候自然要由王熙鳳出面勸住了老太太,免得大家都在外人面前漏了餡兒。賈母倒是真出了幾滴眼淚,鴛鴦趕忙用水絞了帕子,替老太太淨了臉,又趁機狠狠的打量了唐信幾眼。
「我那二孫子已經來了信,說是我們家姑爺將家業傳給了他嫡親的佷兒,可就是你家少爺?」
唐信回答道︰「回稟老祖宗,正是我家少爺。」
賈母說道︰「我這女婿也是個糊涂的,這種繼承家業的大事也不和我們商量商量,倒叫我這個老婆子吃了一驚,他們林家什麼時候還出了個庶出的長子?哼,瞞的我們好苦!」
唐信一听便不喜,只是賈母到底是姑娘的長輩,自己不好辯駁,只得和和氣氣的說道︰「主子們的事兒,我們下人不敢非議,不過少爺的確是林家的長房所出,是記載在家譜之上的。」唐信見賈母臉色依舊不善,便趕緊轉移話題︰「老爺剛剛去世,但是少爺說禮不可廢,便打發了小的來送年禮。另有銀票五千兩,是姑娘孝敬老祖宗的。」唐信故意不說他們家少爺,只單說是姑娘孝敬的心意,就是怕他們將來真將少爺當成是他們家的晚輩,今後到了京城,便肆意的使喚他們家少爺,哼,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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