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上下,各色齊備,府第中都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
林家老宅的家祠在宅子的東面,進了欞星門,大門上繪有彩繪門神,家祠左右建有兩碑亭。等到黛玉跟著哥哥穿過儀門,便見黑油柵欄內五間大門,上面懸一匾,寫著的是「林氏家祠」四個字。旁書「前翰林掌院士佟君浩書」,兩邊有一副長聯,也是那位佟太傅所書,寫道︰
忠厚近魯愚,畢竟傳家在是;
勤儉似艱苦,須知奮進由斯。
進了大殿,大殿又名「善廳」,里面供奉著祖先神位,也是整個家祠的精華所在,殿內梁頭、駝峰、脊柱、平盤斗等木構件,用各種雲紋、花卉圖案組成,雕刻玲瓏剔透,並且都繪有精妙絕倫的彩繪,以青綠、土黃為主調,間以橙、赭、玫瑰紅等對比色,圖案清晰艷麗,實乃罕見。大廳兩端設有樓梯,可登臨二樓,里面珍藏著歷代皇帝賞賜的誥命文書,品級朝服。
黛玉跟在致遠的身後,大殿中已有青衣奏樂,正前方是林家老祖的遺像,兩邊也有幾位列祖的遺像,其中就有致遠的父親及林如海。
兄妹倆站在供桌前,致遠便示意管家祭祀開始。眾小廝站在殿傳菜,到了門口便將酒饌交給里面的丫鬟,一人一人的傳遞,交給主子時便跪著抬高托盤,恭恭敬敬的交給致遠。
致遠將供品放在供桌之上,黛玉站在供桌之西,東向立,同哥哥供放。不大一會兒,桌面上便排滿了四葷四素四供果,黛玉和致遠各執香燭,恭恭敬敬的跪在宗族牌位前祭拜祖先。
禮畢,黛玉站在一旁,見哥哥從托盤中拿出了族譜,上面有他們這一脈的列位先人。
致遠用紅色朱砂筆將家譜中「林如海」的名字輕輕一鉤,表示長者已逝。黛玉看了滿心的酸楚,但是她告訴自己,在祖宗牌位面前決不能哭,至此,父親才真的離開了她,成為了林家已故的先人之一。
恭恭敬敬的將家譜放回到金盤中,兩人轉身離開家祠,往玲瓏館去。這幾日天漸暖,梅樹上打起了花苞,粉紅,素白,淡紅,一個個嬌俏可愛。今日家里也不放爆竹,也不請戲,致遠和黛玉一商量,這過年也不能太素,到底不吉利,就命下人們多扎了燈,掛在樹下,夜晚降臨時,院子的小徑上就好如金龍擺尾一般,黛玉昨日就在看山樓望了望,半個園子盡收眼底,就是蓮池上也點著盞盞花燈。
羅管家早就侯在了玲瓏館外,見到兩位主子迎面而來,忙道︰「少爺、姑娘,年夜飯已經擺好了。」
致遠和黛玉進了正廳,這里平日不大使用,每日里用膳兄妹倆也只在花廳,今日大不同,是除夕夜宴,應該正正經經的擺在正室。
黛玉見滿桌子的素宴,卻做得色香味美,不禁夸贊︰「哥哥,這碧雲觀的師傅做的齋菜真是好。」
「你還沒嘗過,就知道是好的了?」
致遠笑著打趣黛玉。他前世的時候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最喜歡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陰差陽錯的投身到個江南小書生的身上,這蘇州人飲食一向清淡,酒精純度也不高,自然是引不起致遠的興趣。和朋友游玩的時候也不太飲酒,弄的大家還以為這人是個不善酒量的,其實正相反。
黛玉听了哥哥的調侃,也不生氣,反而覺得和哥哥的感情更深了些。一邊有小丫頭拿了水淨手,黛玉看看屋內,尚有七八個服侍的人,便說道︰「你們也都散去了吧,我知道,水心亭那邊正開宴呢,快去吧。」
下人們哪敢走,雖說黛玉發了話,但是都拿眼去瞄著致遠。黛玉便知這些人懼怕哥哥,心中有些好笑。她和致遠哥哥相處時間不長,但是也知道哥哥是最好說話的,待人也和善,會體貼人,黛玉就不明白了,為什麼這府里大部分的人見了哥哥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
其實黛玉哪里知道,致遠對她好是因為兩人是至親的兄妹,這府里上上下下也知道少爺人品出眾,但若主子發起火來,那可不是一般的大。所以大家听了黛玉的話,還是無人敢動。
致遠看妹妹向自己使眼色,有些好笑,一想到黛玉剛見到自己的時候,還很拘謹,現如今就能跟自己撒嬌了,他自己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人格魅力啊!看來每日抽出時間和黛玉一起用膳,兩個人閑談還是有助于促進兄妹感情的。
「好了,就听姑娘的吩咐,你們都去吧,只是快回來,不準貪玩。」
小丫頭們听了致遠的話,笑嘻嘻的出去了。
致遠和黛玉見羅管家依舊在一邊伺候著,便說道︰「羅管家一年也辛苦了,同我們兄妹倆一起吃吧。」
羅管家再三推辭也不肯,只飲了一杯清水代酒,致遠也不苦留他,「我知道,園子里的人必定是要給你拜年的,快去吧,明日無大事你也不必過來,只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羅管家知道少爺和姑娘有話要說,便趁勢退了出去,屋外只留下了兩個守著的婆子。
黛玉見滿桌的佳釀,哥哥卻只挑了那盤櫻桃肉吃,其余的皆不大動。「哥哥,難道不喜歡這些菜?」
致遠被黛玉一問,弄的很是尷尬,沒想到自己無意識的挑食卻被黛玉給發現了。「哈哈,我,這個,沒有啊,這櫻桃肉很好吃啊!雖然是豆腐做的,但是還真的像肉的味道,不信妹妹嘗嘗?」
黛玉抿嘴一笑,就知道他是不喜歡吃素,「哥哥既然不喜歡,就該讓他們做你喜歡吃的。」
「已經單做了,其實啊,我已經習慣了,為你大伯母守孝的時候,我吃了整整一年的素鹵子的面條。一會兒讓他們端來你嘗嘗。我啊,就是不喜歡清清淡淡的東西,這碧雲觀的齋飯雖做的好,但是總沒有我願意吃的。下次帶妹妹去蓮花庵的齋堂去,哪里的鹵素雞和蒜蓉茄子做的是一絕,只可惜不能叫師傅來家里做。」
黛玉听明白了,這兩道菜口味極重,都是像肉一樣的素菜,只怕哥哥是個好吃肉的。于是笑著說道︰「好啊,到時候哥哥別忘了這事兒就行。我在京中也沒去過這樣的地方,以前在家的時候母親倒是帶我去過靈岩寺,其實我是想去寒山寺見識見識的,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黛玉知道致遠不是那種刻板的人,又想起來蘇州時,哥哥也說他常和蘇杭一帶的學子出游,心中便產生了向往。
致遠果然是黛玉的知音,一听妹妹的話便明白了意思︰「這有什麼難的,等天再暖一暖就帶了妹妹去,只是單我們去也沒意思,再叫上修杰家的幾個姊妹,你們還有個伴兒!」
「怕是哥哥閑我煩,找了幾個姐姐看著我,你倒是和沈大哥獨自去玩了!」
「這倒不是,寒山寺的名頭大,每年去踏春的人也多,惱不得要多帶了些人去。妹妹只去了靈岩寺而不去寒山寺實在是遺憾,歷代文人墨客在這里留下了無數的墨寶」
致遠的話未說完,黛玉便搶著說︰「我最喜歡張繼的那句︰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寫的真真是好!」
致遠點頭稱是,「不過妹妹還沒見文衡山寫的石碑,寫的真是漂亮。我房里有一張拓下來的碑文,等明日拿給妹妹瞧去。其實啊,冬日里去寒山寺更有一番境界,只是妹妹的身體不好,咱們還是等等。其實,蘇州美景多著呢,只要妹妹養好身體,咱們就多多的出去見識見識。」
「哥哥竟是胡說,我是女兒家,能有一兩次的機會出去看看就很好了,再不敢奢望。」黛玉心中歡喜,只是嘴上不敢承認。
致遠本無姊妹,無論前世或今生,得了這般有才氣的妹妹,自是歡喜。他最不耐煩禮節上所說的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好的姑娘弄成了個沒見識的。致遠本想,若是將來自己有了女兒,可不能養成不知柴米貴的嬌小姐,只怕是等到出了門子,嫁為人婦也會被人嫌棄。現如今黛玉成了自己的妹妹,致遠少不得要為黛玉好好的打算打算。
黛玉才氣高,文采也好,只可惜寫出來的只是些閨閣之作,不免有些傷秋悲秋之意,對黛玉的身體也不好。人,若是見得多了,看到那天地無限大,想必心胸也就開闊,這病漸漸的也就好了。致遠也問過蘇州的名醫,人家說,黛玉這病大抵是心病,若治好了心病那一切就能迎然而解。
一想到這里,致遠便對黛玉說道︰「哥哥不是迂腐之人,咱們家雖不會像商賈之家的女兒出門闖蕩,但是哥哥還是希望妹妹能多多出去看看,咱們蘇州山川秀麗,到了各個時節,百花競放,妹妹若不去豈不是辜負了美景。咱們也不大張旗鼓的出行,只約了三五兩友。就是旁人問起,哥哥也只告訴他是帶了妹妹去散散心。」
致遠突然想到了自己園中的梅花已然打苞,看樣子這兩日梅花就要開了,便笑著說︰「我看過幾日咱們就去光福鎮去賞梅。古人曾提名‘香雪海’,等到滿園的梅花綻放時,半里外都能聞到那香氣。」
黛玉听了心里直癢癢,恨不得明日就打春,在京城這些年自己竟是一步也未踏出過賈府,王夫人不待見自己,每每王家有了人做壽,二舅母也只是帶著迎春、探春、惜春和寶玉四人,黛玉倒不是羨慕她們能去串親戚,只是也想趁去的時候領略一下京中勝景,只可惜一直沒機會。說起來,黛玉怕是只有進京和離京的時候踏出過外祖母家的大門吧。現在她只覺得致遠哥哥帶給她的世界時一種別樣的新天地,一切都那麼豐富多彩,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飯菜正用到一辦,就見原本在水心亭用飯的羅管家匆匆走了進來,門外站了數人。黛玉心中奇怪,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剛剛還好好的,現在再看羅管家的臉色,實在稱不上是好。
羅管家站在致遠身邊,悄聲說了些什麼,黛玉見哥哥面色不改,但是握筷子的手明顯的青筋凸起,便忙問︰「哥哥,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不打緊,是個小廝偷偷喝酒,鬧起了事端,妹妹先用,哥哥去去就回。」致遠又派人去請了嚴嬤嬤,讓她陪著黛玉用膳。
致遠走後,黛玉心中越加的不安,一個小廝吃了酒,羅管家打發了就好,哪里用得著哥哥去,只怕是借口。可是,這大過節的,又會出什麼亂子呢?當下黛玉也吃不下飯了,只和嚴嬤嬤、小丫鬟起身回訪梅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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