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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子興是周瑞家的女婿,在尺骨街有一家不小不大的古董鋪子,原本他也是個小小的伙計,後因娶了周瑞家的女兒,得岳家的資助,漸漸打出了名頭。
此次賈家修建省親別墅,冷子興便和周氏商量,莫不如找母親去求求二太太或是二女乃女乃,只要這兩個人同意,他們家一年也不必再犯愁生意上的事情。
都說賣古董的是︰三年不開張,開張賺三年。
冷子興這一次就是將主意打到了榮國府上。娘娘省親,園子里單單只是花草琉璃怎麼能行?雖說大件的古董玩器在江南尋覓,但是小件的如青花水仙缽、擺設的琉璃盞、玲瓏圍燈他們店里應有盡有。
與其便宜了浙商、晉商,不如將生意交到冷子興的手里,說不定還能給二太太剩下些體己的銀子。
周瑞家的一听也動了心思,這個時候最是賺油水的時候,她們再不出手,可就便宜了小人
周瑞家的前兩日听王夫人還咒罵,說趙姨娘的娘家兄弟也想分杯羹,求了老爺將燈燭采買的活計交給他。這事兒若是以前,賈政八成就應允了,可是這回不一樣,賢德妃是誰?那是王氏的嫡親女兒,叫娘娘知道自己的省親別墅是姨娘家兄弟幫著置辦的,娘娘定會不愉。
為了彌補趙姨娘,賈政在姨娘的屋子里住了整整三晚,王氏就在佛堂里念了三日的《大悲咒》。
周瑞家的在王氏那里極有臉面,就是王熙鳳也要好生的叫一句周姐姐。得了女婿女兒的央求,這一日早早的穿過後門往王夫人那里去。路過西跨院的角門,就見院子的門大開,里面忙忙碌碌的在搬箱子,周瑞家的好奇,正好看見紫鵑吩咐小丫鬟們干活兒。
「紫鵑姑娘,這是忙什麼呢?」
「原來是周姐姐,快進來你看,這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你別見怪,我們家明日就要搬了,四處都有些凌亂。」
周瑞家的驚疑不已,「明日就搬?」林家怎麼一點風聲都沒透出來?在府上住的好好的,林家舍得搬走?
紫鵑笑盈盈的拉著周瑞家的,「怎麼周姐姐不知道?我們姑娘和老太太已經說好了,府上收拾園子,西跨院這邊離著後門又近,進進出出的人不少。林家在蓮花胡同那邊的宅子都已經拾弄好了,只等著幾位小主子搬過去。」
「紫鵑姑娘是林姑娘身邊的紅人,你這回一去,舍得拋下你母親和老子?」
「這又有什麼辦法,老太太已經將我指給了姑娘,姑娘恩典,把賣身契還給了我,但是紫鵑是什麼身份,自己明白,這輩子姑娘走到哪里,紫鵑就跟到哪里,一輩子服侍在姑娘身邊就是我的福分。我知道周姐姐是善心的,求著周姐姐幫著多多的照應著我爹娘。」
周瑞家的笑道︰「放心,當心,你爹娘老實巴交的,能有什麼大事,既是有了,只要有你這個好閨女,他們的麻煩還不迎刃而解。」
紫鵑和周瑞家的在這里敘別,屋子里迎春等並上寶釵正和黛玉難分難舍。
探春垂淚道︰「好容易林姐姐回來,我本以為大家歡歡喜喜的住在一起,等明年我們姊妹起個詩社,也做那田舍詩翁,逍遙快活豈不好?怎麼林姐姐竟是要撇下我們」
黛玉遞了個干淨的帕子與探春,安慰道︰「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只等你們這里得閑,園子修好了,難道還不準我來瞧瞧,我不知道探丫頭這樣的小氣」
黛玉一番話逗樂了原本感傷的眾人,探春更是破涕為笑,「林姐姐這張嘴可真是不饒人,叫我听了又氣又喜。那可就說定了,等我起了詩社,必然叫你來做個詩翁,不準搪塞我們」
薛寶釵坐在那里出神,她原本想林黛玉不過是個豪門孤女,自己只要說幾句好听的話,常關照她,林黛玉定會對自己感激,連帶的林家大爺也會高看自己一眼。怎麼也沒料到的是,林家家規森嚴,平時里都是大門緊閉。鶯兒送了幾次的東西過來,但每次都會帶著更貴的回禮。
自己還沒想好辦法,母親就告訴自己,說林家準備搬走了
同住在賈家,薛寶釵尚且有一線希望,但是這人都走了,就是薛寶釵有通天的本領也是無濟于事。
薛寶釵在這里胡思亂想,那邊黛玉已經發散了些離別時的禮。黛玉遠在蘇州的時候帶來了不少的筆墨紙硯,都是一等的屏地細紙,昨日傍晚她命紫鵑開了箱子,將那些好紙筆都找了出來送與迎春幾個姐妹。
惜春摩挲著黛玉送的一疊子玉板宣,這可是好東西,「林姐姐送我的這個,怕是到我手里糟蹋了,還是林姐姐自己留著吧」
「送給你才是物盡其用,我平日里也少畫那個,放著白糟蹋了,還不如給這些玉板宣找個好主人,不辜負我大老遠的從江南帶回來。」黛玉一早就知道四丫頭惜春善作畫,所以自己也就偏袒了一些,將箱子底中難得的好宣紙都留給了她。
惜春猶豫的說道︰「我畫的都是難登大雅之堂的隨性之筆,用的不過是外面買的大雪浪,顏色也不過是赭石,廣花,藤黃,胭脂等四樣,這玉板宣是個好東西,《臨畫志》就提到過,說是南錦上人常用此作畫,深得達官貴族的喜愛。」
黛玉知道惜春跟著外祖母在這邊生活,哥哥賈珍又少管教她,一個月的花銷只靠著二兩銀子的月例。府上的胭脂水粉供給是個大差事,這些采辦的只挑那些便宜的買,發散到各個房里,丫頭們還尚可用,姑娘們是絕不敢用的。
並不是人人都如寶玉那般悠閑自在,淘胭脂做膏子全憑興趣。
「你這幾樣東西平時畫個小物件還行,若是踫上了大的潑墨山水,或是工筆設色,可不就麻煩了?我哥哥喜歡這些東西,不如等我們安定下來,叫他將自己的那些常用的畫具分你一半可好?」
林黛玉的話叫惜春有些動心,女學里面教導她們三姐妹的老師也說了,自己在繪畫方面很有天賦,若是能持之以恆,未必不能練成大家。只是俗話說的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家里面雖然不少了自己的吃穿用度,但是好一些的大雪浪也有一定的配給,她用的大多是平常宣紙,上色總覺得澀滯,墨韻變化不強,水墨滲沁緩慢怎比得林姐姐送的這些上好的玉板宣?
林表哥又是個中翹楚,他手中必定是有些好顏色膏子,總比自己在這里胡亂涂抹的幾個顏色好。
「既是林姐姐如此說了,那我就厚著臉皮向林姐姐討要了這些。」惜春難得露出個笑臉,她本就是個小美人胚子,就是平日里太冷,偏要做個老成的樣子,如今這麼一笑,倒有些豆蔻少女的妙美來。剛剛離別時那種淡淡的感傷也不知不覺的消散了不少。
林家的東西不多,又是借住,不好像是搬家一樣大張旗鼓。來的時候不過二幾個箱子,里面大多還是送賈府上上下下的禮,這回一走,不過滿滿的套了四架馬車。
第二日清晨,林致遠攜著林黛玉並雪琪、榮澤兩個,親自去和賈母請辭。老太太拽著黛玉的手不肯放開,心里難舍難分,「好容易我的玉兒回來了,沒住上幾日叫我們祖孫和樂和樂,如今又要走了。」
屋子里眾人都不敢做聲,老太太的脾氣大家是知道的,喜聚不喜散,平日里總說兒孫環繞才是人生一大樂事,林姑娘這一走,賈母豈能不傷心。最後還是王熙鳳上來勸阻︰「老祖宗莫要難過,林姑娘住著又不遠,老祖宗什麼時候想林姑娘了,只管派人去接來就是。林表弟最是通情達理,也不必老祖宗說,表弟自然會常送林妹妹來玩。等咱們家的園子修好了,老祖宗只管每日的和姑娘們和樂,家里的事情自有太太和我們擔著呢」
賈母點頭笑道︰「瞧你這張油嘴,好像我佔了你們多大的便宜似的。你這話在理,林哥兒啊。」老太太叫著正坐在太師椅上的林致遠,「老婆子知道這大考將近,你忙的很,我也不難為你,隔三差五的就叫我們家的管事去你那里接玉兒,可使得?」
「老太太說哪里的話,這理應是我們晚輩的本分。老太太心疼我們兄妹幾個,事事點撥,兩位舅媽也拿我們當半個親生兒女一般,幾位嫂嫂如何照拂我們自然銘記在心。今日出府,請老太太放心,致遠定會常攜妹妹親來探望。」
得了林致遠的保證,賈母滿意不少,王夫人盼來盼去,總算是將這個勾引兒子的禍害平平安安的送了出去,怕寶玉今日發混,她特意假托二老爺的意思,讓寶玉去清虛觀取中秋節用的平安符。賈寶玉不大想去,但又怕賈政斥罵,只能乖乖的出了門。王夫人囑咐跟著的長隨李貴,引著寶玉在外面多多的轉一會兒,省的回家鬧事。
王夫人既要送走林家兄妹,又怎會願意接他們再來?于是「好意」的說道︰「林哥兒雖然孝心可嘉,但是不要顧此失彼,如今你的學業最是重要,等明年得了個頭名的狀元,二舅媽就請貴妃娘娘賞下狀元禮,豈不面上有光?」
這一番話正好拿捏到賈母的軟肋上,倒叫賈母發不得火。
一方面告誡了林家兄妹,學業最重,沒事兒也別來他們賈府;一方面又抬出了賢德妃的名頭,撿著好听的話說幾句,讓賈母就是想發火也只能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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