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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回了自己的院子,鴛鴦正和襲人說話,見他便笑道︰「可算是回來了,老太太問了好幾遍,也不見你過去,說是娘娘從宮里賞下了杏仁佛手、合意餅,都給你留著呢。這不,才叫我送來,我托了懶兒,和襲人在這里說話。東西就擺在你們桌上,自己拿了吃」
寶玉道了謝,又問襲人︰「紫鵑呢?怎麼沒見她?」
襲人听了心里不大自在,只是說的溫善和順︰「紫鵑妹妹在里屋歇著呢,自晚上用了飯就不舒服,我們說請個大夫來瞧瞧,她也不願。剛剛我模了模頭,似乎是有些發熱,你還是別進去了,免得過了病氣兒。」
寶玉一听是病了,怎麼能坐得住?忙撇下鴛鴦和襲人進了里屋。
襲人滿心的酸水委屈無處可說,又怕好姐妹鴛鴦看了笑話。只鴛鴦是什麼人物?能在老太太面前得用的第一人,精明不是一般兩般,就是王熙鳳見了她也要客客氣氣的。鴛鴦悄聲問道︰「寶玉還是這麼的?一回家先去瞧紫鵑?」
襲人訕訕不語。
鴛鴦勸道︰「我這兩日就看你懨懨的別亂想,寶玉就是那麼個脾性,連老太太由著他鬧騰。當初紫鵑和咱們一齊進府,又都跟著老太太,姐妹間的情分不比旁人,如今你二人又都給了寶玉,難道還因此而生分了不成?」
襲人委屈的說道︰「我何嘗不想將紫鵑當自己的好姐妹,自她來了,我事事都讓著,連寶玉的身邊都不肯多呆片刻,晴雯這麼一走,院子里就我和她管著。可是你看看現在,仗著寶玉寵溺她,隔三差五就」襲人將「裝病」二字隱在口中,沒有說出,「寶玉前兒疼得那樣厲害,老太太都說叫我們費心照料,她倒好,自己歪在床上叫寶玉擔心。」
鴛鴦早就听聞寶玉院子里爭斗的厲害,她本以為紫鵑是個省心的,耍不出什麼陰謀手段,哪知自打寶玉上次得了失心瘋以後就將紫鵑當成了個寶貝似的,樣樣都是她照顧,連對襲人的情分都短了幾分。
紫鵑跟著林姑娘多年,又通些文墨,不是襲人這等外面買來了的丫頭能比擬的。
鴛鴦有一次送老太太賞的燕窩,正看見寶玉手把手的教紫鵑練字,不時的貼貼臉,那場面要多曖昧有多曖昧,鴛鴦當即羞臊的轉身去了。
其實,按照姐妹間的情分,鴛鴦自然與襲人更好些,听了襲人的話不免勸道︰「你也別難過,我看紫鵑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她來的時間短,寶玉不過是看在林姑娘的面子上才對紫鵑那樣好,時間久了自然明白你才是最心疼他的人。我便不信你這些年的苦勞比不上紫鵑來的這幾日?」
襲人冷笑道︰「我的苦勞能有什麼?你沒看見李嬤嬤?女乃了寶玉這些年,可是現在呢?說攆就攆,當初就單因為吃了碗茶,害的茜雪受連累。比起李嬤嬤,我算得了什麼?怪不得寶玉說︰未出閣的姑娘是珍珠,嫁了人,沾了男人濁氣就變成了魚眼珠子。」
襲人好不覺自己的話說錯了什麼,但是听在鴛鴦的耳朵里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鴛鴦借著燈光,上下打量著襲人。鬧得襲人大不自在,笑道︰「你這小蹄子,作甚這樣看我?難道不認識了不成?」
鴛鴦一把拽住了襲人的手,密語道︰「我且問你,你可還是完璧之身?」
襲人的臉騰地就紅了,繼而轉為白色。嘴上嘟嘟囔囔的道︰「瘋了,瘋了,我看你是魔怔了,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麼問這樣的話?虧得咱們是好姐妹,若是你與別人說,那人還不啐一口與你?」
「我說的你別不願意听。我知道二太太喜歡你,將來必定是要抬了你給寶玉做姨娘,只是一點你記得,算是好姐姐送你的忠告。二太太雖然是佛祖般的人物性情,但是凡遇著了寶玉的事兒她絕不會姑息。你看看你們院子里的丫頭,有沒有長得妖妖嬈嬈的?就算有一個晴雯也被送走了,怕的不就是她引著寶玉嘛你可別做了糊涂事兒。」鴛鴦猶豫了一番,道︰「我听人說,那一日李嬤嬤去二太太的屋子里說了你挺多的壞話,你別不放在心上,弄不好將來就吃大虧」
襲人抿嘴不說話,實則是緊咬貝齒,心中惱恨。這事兒只當初玉釧兒和自己說了,那個小蹄子難道還和鴛鴦說了?虧自己前些日子還拿了一支銀釵送她。真真兒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襲人再去看鴛鴦,臉上堆起笑意道︰「好鴛鴦,你放心吧,我自然是個守本分的,蒙二太太看得上我,我又怎麼會叫她失望?我在這里一日就服侍寶玉一日,將來就是這小爺嫌棄了我,攆我出府,我也是無什麼怨言的,誰叫我們一家子受了二太太的恩惠呢」
鴛鴦輕拍襲人的手︰「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紫鵑和你又不同,她爹娘老子都是府上的舊人,如今也在莊子上做了小管事,我听說她哥哥贖出去後還開了家小小的米鋪子,也算是個小老板,如今你別和她硬踫,順著點就好。」其實鴛鴦心里不是沒有怨氣,她爹娘本也在等這個機會從南邊調回京城的莊子上做事,璉二女乃女乃本都答應她了,可是被紫鵑爹娘橫插這麼一杠子,鴛鴦和爹娘相聚的美夢又破滅了。
襲人、鴛鴦二人在昏黃的燈光中同時望向了那邊的屋門。
鴛鴦回過頭,訕訕的說道︰「我先回了,老太太那邊只一個琥珀服侍,我不大放心,你也早些歇著吧」
襲人親自送了鴛鴦到了門外,又囑咐婆子給鴛鴦提燈引路,這才回轉身形進屋。襲人遲疑了一番,還是進了紫鵑的屋子。
紫鵑正半躺在榻上,寶玉坐在身邊不知說些什麼,兩人都有些悶悶不樂。襲人看了歡喜,難道是吵架了?
寶玉見是襲人進來,笑道︰「剛你還說紫鵑有些發熱,現在已經大好了,只紫鵑說嗓子還有些腫痛,我記得二嫂子前兒送了我一瓶西洋進上的枇杷膏?你去取來與紫鵑吃些吧。」紫鵑不等襲人反駁,忙拒絕道︰「不必麻煩,我剛喝了秋紋給沖的一杯香露,已然很好,那枇杷膏我吃了反而覺著一股子怪味兒。」
紫鵑知道襲人斷不會拿枇杷膏與自己,反會說些大道理,沒得叫二太太知道徒給自己找不自在,還不如早早的推月兌,尚能叫寶玉知道自己的好。
襲人听了紫鵑的話,下意識的去看暖閣里自己鋪上放著的小瓶子,果然,那滿滿的一瓶子木樨清露只剩下了多半,心里火大的很,這可是自己準備帶回家去的東西,如今卻進了這小蹄子的肚子。襲人的哥哥花自芳今日托人給她帶話,說是花媽媽近來身子乏得很,吃什麼也沒胃口,想求著妹妹弄些好東西來。襲人便將這事兒和寶玉說了,寶玉自然是應允的,襲人就開了櫃子拿出一瓶前兒得的木樨清露,打算明兒與二太太說說,家去一日。怎知道秋紋與紫鵑這兩個如此的欺負人
但襲人還是笑著說道︰「紫鵑既然喜歡,我這兒還剩多半瓶,都與你了,等你想吃的時候用井水一沖即可。」
紫鵑驚訝的說道︰「怎麼,這可如何是好。原來是姐姐的東西,我以為放在那里實在對不住了,我,」紫鵑未說完,寶玉道︰「這東西又不是什麼金貴的物件,想吃還不容易,襲人,咱們還有多少瓶?」
「太太那日只給了三瓶,你送了我一瓶,還是兩支在櫃子里鎖著。」
寶玉笑道︰「那這好辦了,你再拿一瓶回家,不是說你媽媽病了嗎?另拿一支給紫鵑,她也喜歡這味兒。」
紫鵑柔柔的看著寶玉︰「我想吃的話,什麼時候不能?巴巴的叫姐姐開了櫃子麻煩的很。再者你要吃的時候又沒了,太太知道豈不心疼?又該問我們東西去了哪里?就是李嬤嬤見了也會惱你不先去孝敬她」
寶玉听了紫鵑的話,越覺得她善解人意,就是和襲人一比也差不了哪去。偏又是林妹妹那里的人,如今自己若不善待他怎能說得過去?
寶玉對襲人說道︰「櫃子的鑰匙也弄一串兒給紫鵑,她取東西方便,若不然你回了家,我們喝個香露都難。」
紫鵑听了微微一笑,垂下眼瞼,仔細听襲人是怎麼答的。
襲人的心就跟翻了個兒似的,一張笑臉慘白慘白的,可憐巴巴的看著寶玉。寶玉也猛地覺著自己話有些唐突,傷了襲人的心,心中計較了一番,終覺得還是襲人更重要一些,于是干巴巴的對低著頭的紫鵑說道︰「算了,都是我思慮不周。你身子不好,管著這些事兒也是糟心,還是好好的修養身體重要,等你想用什麼,只和襲人說一聲就好。」寶玉舌忝舌忝干澀的唇瓣,掩飾自己言而無信的舉動,「我有件大事和你們二人商量,你們且仔細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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