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回了自己的屋子,平兒見她臉色不好,忙道︰「女乃女乃,這是怎麼了?出去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
鳳姐兒長喘口氣,將抱著的盒子重重的扔在了臨窗大炕上,盒子撲稜稜翻了幾個跟頭,一下子撞在核桃木劍腿的平頭案上。平兒忙去撿過來仔細模模,「女乃女乃和這東西過不去做什麼?還好是個結識的玩意兒,要是摔散了可怎麼辦?」
鳳姐兒眉眼一橫,「哼,你當那是什麼好東西?差不離就是個催命符它能要了你女乃女乃我的命。」
平兒忙出門探看,見外面無人才道︰「女乃女乃又亂說了,咱們的日子過得好好的,誰看了不羨慕?」
平兒是當初四個陪家丫頭里最大,也是最知心的,這些年也成了鳳姐兒的左膀右臂,有些話自己不能與丈夫賈璉說,但是可以與平兒講。今兒二太太出的這事兒還真的就只能與平兒念叨念叨,不然自己一人苦思也不是辦法。
王熙鳳就將王夫人要賣糧券與林家的事情說了出來。
「你說,這林家表弟多精明的一個人,連我這蠢笨之人都看出二太太是空手套白狼,更何況是林表弟最最可氣的是,偏要我做這小人,我若不應,就拿印子錢說事兒。」王熙鳳冷笑道︰「這還是我的親姑媽嗎?我當初進賈府的時候,有我爹留給我一萬兩的嫁妝銀子,二叔又給了五千兩,算來也是風風光光的。這才幾年的功夫,他們賈府就將我這點銀子給掏空了,我是今日當這個,明日贖那個,拆了東牆補西牆,為的是誰?還不是賈家?現在開始威脅我了平兒,你沒見到二太太當時的那個樣子,恨不得吃了我才好。」
平兒忙輕拍鳳姐兒的後背為她順氣︰「女乃女乃是個要強的性子,我平日里那麼勸您您都不听,現如今知道二太太的厲害了您瞧大*女乃,那才是二太太的正經兒媳婦,她都不願意插手家里的事,女乃女乃偏要往前去。」
王熙鳳此時也細細斟酌了平兒的話,始覺得自己的尷尬境地。她們二爺是個有錢花就滿足的人,巴不得鳳姐兒做個管家女乃女乃,這樣就能動用公中的銀子;王熙鳳自己呢,因著從小跟著二叔王子騰過活,總想有個自己的安樂窩,能自己主事。她滿心以為嫁到了榮國府,又是長房兒媳,將來這偌大的家業還不是自己的?現在就算倒貼也是甘心的。
但是如今听了平兒的這一番話,王熙鳳才覺得自己的傻。于是半是責怪,半是欣慰的說道︰「你這丫頭,怎麼不早說這話,看了你家女乃女乃的熱鬧才高興?」
平兒已經習慣了王熙鳳的刀子嘴,這些年她還是一心一意的為二女乃女乃,就是因為二女乃女乃真的能為她好,人是厲害,但是心眼兒不壞。「我的女乃女乃呦,這可就是冤枉我了,以往勸您的時候您根本不听,我還哪敢再提?」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二十萬兩啊林表弟是瘋了才會給我咱們的印子錢還沒收回來,二太太得了這個把柄,還不威脅咱們一輩子?將來得寸進尺的說要寶玉繼承家業,我又怎麼辦?」
平兒苦思了半晌,突然靈機一動,「女乃女乃,我想到好主意了」
王熙鳳喜道︰「什麼好主意,快說。」
「女乃女乃,莫不如咱們就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和林姑娘、林大爺說了。您也講,林大爺是個精明的人,求著他給您出出主意豈不好?大*女乃和林姑娘有什麼情分?不過是領著做了幾日的針線,咱們可不一樣,二爺當年是親自送了林姑娘回的南邊,女乃女乃待林姑娘又好,這交情可比大*女乃強多了」
平兒邊說,王熙鳳邊點頭。對啊,自己何不如就請教請教林表弟?
林家幫了蘭哥兒進學,還不是看在大嫂子的份上,只是大嫂子有什麼恩情與這兄妹二人?自己就不一樣了恩,就這麼辦
「平兒,你收拾收拾東西,咱們明兒就去蓮花胡同,正好,林家的宅子自打建好,我還沒去過呢咱們也算是走個親戚,串串門。」
傍晚的時候,王熙鳳要去林家的事情就傳到了幾位姑娘那兒。迎春、探春、惜春三人莫不爭著來找鳳姐兒,鬧騰的鳳姐兒沒個消停。
「我說小姑女乃女乃們,我明日去是辦正經的事兒,你們跟了我做什麼?」
迎春笑道︰「好嫂子,你就帶上我們吧,林妹妹回家之後也有兩個來月了,每次都是送了東西給我們,趁著姑父除服,我們三人做了些東西給她,親自送去也是我們的心意。」
王熙鳳架不住這三個小姑子的軟纏硬磨,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初五這日,林家的正門大開,璉二女乃女乃和賈家的三位姑娘坐著四頂大轎,前後的婆子媳婦簇簇擁擁的圍著,小廝在前面打馬,後有家丁保護。今天是秋闈結束的日子,共三天,里面的秀才們早就被折磨的不成了樣子,貢院門前又是人山人海的,賈家往蓮花胡同走,這條路最近。
只是大隊人馬剛到學府街,就被人攔了下來。賈家的小廝仗著轎子里坐著的是貴妃娘娘的嫂嫂和妹妹,對五城兵馬司的守衛便有些不大好听的話傳出來。
「我說你這個泥腿子,也不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轎子上坐著的是誰?我們家可是賢德妃的娘家,你們也不好好打听打听,攔著我們的轎子,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快給小爺我滾開,免得叫你吃了官司還不自知」
小廝那張尖酸刻薄的臉還沒擺夠,忽的一陣冷風刮來,緊接著就是一陣巨痛,小廝如殺豬一般大叫了出來︰「哎呦疼死我了」
原本開路的家丁正看熱鬧,突見此情也上來幫忙。原來竟是馬上一位將軍用皮鞭抽打了小廝的臉,一道血痕觸目驚心,已然能看到紅肉翻飛,小廝捂臉的手指縫里流出殷紅的鮮血。
那馬上的將軍能有四十上下,絡腮胡須,身形彪壯,滿臉的殺氣。小兵忙道︰「燕將軍,就是這幫人,非要打從學府街過。」
燕將軍高高在上的說道︰「難道你們不知道皇上親自下的令,貢院開考之日,學府街不準行車,行轎?我是奉了皇命守衛在這里,別說是娘娘的嫂子,便是貴妃娘娘親到,也要遵旨繞行。」
賈府眾人明白,今兒他們是踫著硬茬子了,可是二女乃女乃的轎子就在後面,繞道而行,丟的不是賈家的面子,而是娘娘的面子啊
兩方人陷入了僵局,燕將軍冷道︰「你們願意在這里杵著,我也不管,只是你們今兒敢抬著轎子跨進學府街半步,我就能叫你們血濺當場」
後面王熙鳳見轎子遲遲不動,便問外面的小書童彩明兒,「前面怎麼了?去打听打听」不多時,小書童回來將前面的事情說了一邊,王熙鳳皺皺眉︰「這個燕將軍是什麼人?端得如此大的脾氣,連娘娘家都敢得罪。」若是照著她以前的脾氣,還不得好好的找回面子來?只是平兒勸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可不就是因為逞強而常吃虧?她囑咐彩明兒︰「算了,你告訴咱們家小廝,抬了轎子換條路走,趁著午時前到林家,快。」
小廝們早就盼著有個台階下呢,若不然還真是不敢得罪這位殺神般的燕將軍
燕將軍看著賈家遠去的轎子,身邊的親兵奇怪的問道︰「將軍,你看什麼呢?」
「我看這轎子里的人還算是知趣,要是今兒他們硬闖的話……」燕將軍故意拖長字音,剛剛周圍看熱鬧的人莫不支起耳朵听。只見燕將軍面色凶狠,「若是敢違旨硬闖,我就殺幾個,算是為了今科秋闈討點‘彩頭’吧」
眾人一陣惡寒,這到底是什麼人啊?竟然如此的狠心,還做了將軍,真是沒天理了
不說學府街前如何的熱鬧,只講王熙鳳帶著三位姑娘到了蓮花胡同,羅大娘親自出來迎接。
進了東園,黛玉等人見了又是一番的相擁相泣。王熙鳳急著說正經事兒,臨來的時候也和迎春三姐妹提了個醒兒,于是眾人落座不久,便借口逛園子由羅大娘領了出去。
黛玉早就看出鳳姐兒這次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況且臉上的窘色難掩,她說道︰「嫂子有什麼就說,黛玉能幫到的一定極盡所能。」
王熙鳳欲言又止,弄的黛玉一頭的霧水,難道還有什麼不好啟齒的?這不像是鳳姐兒的潑辣性子。
平兒在一旁干著急,女乃女乃怎麼這個時候還不敢說了?在家的時候明明想好說辭的
黛玉便看向平兒,「平兒,你們女乃女乃不好說,那就你來。」
「林姑娘,這話實在不該我來提,還請姑娘叫了林大爺來,這事兒重要的很,也請林大爺和林姑娘救救我們女乃女乃。」平兒說著說著,噗通就跪倒在地。
黛玉忙去扶︰「這是干什麼?二嫂子對我好,我都記得,難道嫂子有難我還能袖手旁觀不成?你先起來,慢慢的講與我听。」
待林致遠被請來,王熙鳳和平兒這才將王氏的好算計說與了兄妹二人听。黛玉看王熙鳳並無任何的貪婪之色,心中就信了幾分,再看到那滿匣子的糧券,對這個事事要強的璉二嫂子就多了幾分的同情,誰攤上這樣的姑母,誰不鬧心
她有心幫幫王熙鳳,可是二十萬兩的銀子,那可不是什麼小數目,況且鳳姐兒不過是個馬前卒,真正的莊家是二太太。黛玉一想到爹爹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要填王夫人這個無底洞,心里別提有多別扭了。
「哥哥,你看這事兒?」
林致遠面無異色,只是問道︰「二嫂子,你是說二太太拿放印子錢來威脅你?」王熙鳳點點頭,林致遠繼而說道︰「這就好辦了,印子錢的事兒我替你了了,只是有一件事兒在我心里,二嫂子,我要是和你說了,你自己想好該怎麼辦」
PS:大家猜猜,林致遠會和鳳姐兒說什麼呢??燕將軍的身世後文會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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