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有處景致名喚「翠竹兩宜庭」,宮寒渠的水匯在一起成了一面不大不小的水塘,當中兩座小亭子,遠岸邊盡是蒼松翠竹,搖曳生姿,時而有鳥鳴無限,時而有樹葉婆娑。羅管家將宴席擺在此處也是費盡心思,因有女眷,大家不好同桌而食,恰在這里正好。兩座亭子離著不遠,又是一前一後,雖有水上的長廊相連接,但若要看到彼此還是不大容易。林致遠等人就在靠前的位置,黛玉、王熙鳳領著四個孩子在後面。
正經的男賓只有兩位,一是燕都統,一是林致遠相邀的荀家二爺,三人正閑談,忽見遠處水廊上來了數人,燕都統面色溫和,他早就瞧見了新婚妻子一手牽著大姐兒,一手領著守信,紅衣配著金簪,映著滿池塘的荷葉分外耀眼。
荀晟睿也不自禁的掃了一眼,愣一下便正襟危坐,不再打量。
「黛玉,來,為你引見一下,」林致遠喚了黛玉過來,「這是你燕家姐夫。」黛玉忙欠身施禮︰「見過姐夫。」
燕都統正驚訝于這世上還有如此飄逸之女子,不畫眉黛,卻有傾城傾國之姿,未點朱唇,便有白璧無瑕之態,好個林家閨秀燕都統的心中盡是贊賞,並未摻雜其他雜念,他大笑︰「瑾瑜,你這妹子實在是好,一瞧就是個機靈的,怪不得我家堂妹說,要想給我說成親事,非要林姑娘來說合不成」燕都統轉而與黛玉說道︰「妹子,姐夫是個粗人,在此飲酒三杯,多謝你成全」
也不等丫鬟們斟酒,燕都統自拎起桌上的酒壺連倒三杯痛飲下去。王熙鳳就抿嘴笑,滿心都是歡喜。
林致遠又一指荀晟睿,與黛玉道︰「這是皇後娘娘的胞兄,荀家二爺。」
黛玉眼楮不敢亂瞄,她本就臉皮薄,現在只覺得熱氣升騰,又恨自己行事不落落大方,勉強鎮定了一下,施禮道︰「見過荀二爺。」
荀晟睿只比林致遠大了一二歲,相貌更比林致遠多了幾分的剛毅,一瞧便知是武將世家出身,雖然有個妹妹在宮中為後,但是穿著打扮並不過于奢華。他只在林致遠說話的時候看了一眼黛玉,「林姑娘不必多禮,今日來林府做客,是晟睿叨擾主家了。」
王熙鳳眼楮毒辣,可沒放過黛玉生澀的表情,她心里暗自偷樂,打定主意要問丈夫這荀家二爺是何人品。
見了禮,女眷們折身去了後面的亭子,前方幾丈處有艘畫舫,上面有歌女彈唱著蘇南小調,聲音清麗甜美,古箏、三弦、短蕭時時應和,叫圍廊上伺候的丫鬟婆子們听入了迷。王熙鳳往日只跟著賈母听些昆曲,她忙問︰「妹妹是從哪里請來的這些人?真是好嗓子」
「哥哥在朱雀大街那邊買了家酒樓,這回去蘇州特地請人幫忙尋了幾個能唱小調的,如今可不就用上了?」黛玉一指彈古箏的那一個,「當間的那一個在我們蘇州甚是有名,哥哥請她來是費了大氣力的。」
王熙鳳順勢去瞧,「年紀好像大了點,肯背井離鄉跟著你們的確不容易。這樣的人在京城里做個戲班子的教導媽媽最合適不過,我也听說你們家的那個富錦樓了,確實該有幾個像樣的台柱子,叫這位訓練幾年可不就能獨當一面了?」
黛玉笑道︰「是哥哥答應她,只要呆在我們林家一日就絕不虧待著。那周邊坐著的都是新買的小徒弟,姐姐要是喜歡听,今後可派人去富錦樓叫。」王熙鳳倒是不客氣,應道︰「好啊,趁著你們家的酒樓沒開張,我也得個便宜借用借用,幾日後我請佟家二女乃女乃過府做客,到時候妹妹你也去。」
黛玉笑而不語,只去瞧水面上的歌女,不經意一掃,正好看見前面亭子里的荀晟睿借飲酒的動作側頭,二人的目光踫個正著。荀晟睿顯然也是一愣,好像是沒料到黛玉也在瞧他,不過荀晟睿並未躲閃,反而含笑一點頭。
黛玉慌亂中端起酒杯,掩飾似的低頭輕輕唾了一口。
「林妹妹,這曲子叫什麼?」一曲結束,王熙鳳迫不及待的問道,「林妹妹?」
黛玉不自然的問道︰「哦,鳳姐姐你剛剛說什麼?」王熙鳳低笑︰「想什麼這麼入神,連我叫你都沒听見。我是問著曲子叫什麼。」
好在黛玉飲酒之前還听了小半段,她忙道︰「叫《太湖美》,她們新出的曲子,正打算在酒樓開張的那天唱」王熙鳳嬌笑道︰「哎呦,那我們可真是好福氣,先听為快了」
那邊燕都統听到妻子的笑聲,心里高興,便與林致遠說道︰「狀元府的酒筵就是不一樣,听個曲子都是雅致,不像我們這些人家,府上老太太、夫人一叫堂會就是打打鬧鬧,一部戲听了好多年,上次長公主過壽,我去了,請的就是德容班的台柱子。君昊非叫我點,我以前在邊關打仗,哪里听得了這慢吞吞的東西,勉強點了出《邯鄲夢》,好嘛,從宴席開始,到我們吃了八分飽,一出還沒唱完。」
林致遠笑道︰「上了年歲的人都喜歡這個,我听說長公主最喜歡,和德容班的班主很好,這位班主手下幾位愛將都是長公主府上的常客。對了,荀兄,不知道老侯爺是否也喜歡這個?」
荀晟睿便道︰「東南各地富庶人家都愛養一兩個戲班子,但沒京城里這些講究,都是亂唱的,我也不大愛听,至于父親大抵和燕都統是一樣的,總說這樣的東西能移人性情,時間久了恐怕會叫人耽于享樂。」
昭武侯不但自己不喜歡,而且也不準兒子、佷兒們沉迷于這個,幾年前荀家有個堂少爺想要納一個小戲子為妾室,老侯爺才不管那是不是自己的親兒子呢,叫屬下綁了那位少爺狠狠的杖責了三十,要不是老夫人上來求情,老侯爺還信誓旦旦的說要關那堂少爺幾天的禁閉,他的爹娘連吭都不敢吭一聲,等傷勢好了,老侯爺一發話,扔了那小子上船,跟著荀晟睿的大哥出海追擊水匪。等一年後回來,堂少爺的爹娘根本就認不出眼前的黑小子就是自己的親兒
至此,東南地域人人皆知,千萬別在昭武侯他老人家面前提唱戲,否則是自討苦吃。
林致遠對荀家的事兒有所耳聞,但是知道的不多,道︰「我們家有個小酒館于下月開張,要是姐夫、荀兄方便的話,也請賞光一道坐坐」
荀晟睿初來乍到,倒是耳聞京城最繁華的街面當屬朱雀大街,在那里開酒館,小打小鬧也要千十來兩的銀子,以他來看,這位林兄不像是小手筆的人。果然,燕都統問道︰「是與惠斌樓打擂台的富錦樓?我進宮的時候打那里經過,瞧了兩眼,瑾瑜,那個可不是你說的小酒館啊就算是惠斌樓的掌櫃的見了,也要低頭嘆服。哪日開張,下了帖子我一定到」
「定在下月十五,請欽天監的監正曹大人算過,是個好日子」
燕都統古怪的看著林致遠,說道︰「曹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軟硬不吃,當年我嬸娘請他幫著給堂弟算個娶親的好日子,說了一大筐的好話才算是點頭,你小子使了什麼招數,叫曹大人這麼開面?」
這還真是冤枉林致遠了,他本打算請曹先生幫忙選個日子,可曹先生說,既然是要將富錦樓打出名堂,還是找個京城里德高望重的人物來選日子比較好。正巧,曹先生說,他有個遠房堂叔在欽天監做監正,是少數幾個能得先帝和現在皇帝信任的老臣。曹先生和林致遠到了曹府,將事情一說,曹大人當即應了,不過有個小條件。
林致遠笑道︰「曹大人不是有兩個小孫子嘛今年也到了正經讀書的年紀,一直跟著家里的師傅學字,听說我在桐花巷弄了個童學,想叫兩個孩子去試試」
燕都統心中一動,轉頭看向後面亭子里給大姐兒夾菜的燕守信,剛要開口問林致遠,荀晟睿卻插了一句。「林兄,我听皇後娘娘說,佟大人家的小孫子也進了桐華書院?在下有位表弟,甚是頑皮,姑母為此操碎了心,若是林兄肯幫忙,我想將表弟一同送去桐華書院,不知可否?」
燕都統將含著的話吞了下去,不肯再提叫小兒子讀書的事兒。
林致遠沉聲道︰「荀兄,這桐花書院有個規矩若進書院,先過了先生的大考,不考學識,不考家世,只看那孩子的秉性,毅力,還有,書院的生活甚是清苦,不比家中,若是荀兄的姑母願意,我們再議不遲」
荀晟睿的姑母乃是昭武侯的***,早年嫁到京城,丈夫是從四品的宗正寺少卿,平日里清閑的很。前幾年在皇城腳下也沒人注意,直到皇後娘娘進宮,昭武侯家要是來人,都在這位姑母家落腳。荀家也有自己的宅子,可是人氣少,荀家姑女乃女乃自然不肯叫外甥、外甥女們搬去。荀家姑女乃女乃一生無憂,公婆慈善,丈夫愛護,小姑親近,若說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有個孫猴兒一般鬧人的小兒子。為了這不知打折了多少根藤條。
荀家姑女乃女乃可不是王夫人、賈母之流,寵溺孩子,她當年也學了點功夫,見兒子鬧事就要狠狠的揍一頓,誰知那孩子是越大越皮實,今年七歲,從三歲識字開始,已經趕跑六個師傅。
這荀家姑女乃女乃沒法,只好到處打听名師,上個月偶然听人說,桐花巷那邊有個新開的書院,與別家大為不同,連太傅府上的小金孫都去了,荀家大姑女乃女乃仿若看到了希望,連叫人出去打听。等知道是新科狀元開辦的,又四處聯絡交好的夫人幫忙搭橋。正好荀晟睿要來林家做客,荀家姑女乃女乃千叮嚀萬囑咐,叫外甥一定辦妥此事。
PS:驚荷明天上午出門,下午回來碼字,周末還是兩更大家祝我明天辦事順利吧佛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