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落時分,林致遠、沈修杰這兄弟倆才落魄至極的從神武門出來,昨晚還有小黃門給送點飯菜,今兒這一整日就活生生的餓著他們,林致遠有些明白皇上的意思,臨出侍衛所的時候特意囑咐沈修杰,怎麼邋遢怎麼來。
韓勝和東平侯府的人一直守在宮門外,好在有銀子開路,宮里的侍衛也沒太過分難為,就準了他們在城牆根呆著,只是沒了以往的那種熱情。韓勝並不在意,只要大爺能出來,就算被人白眼又能如何
「韓管事,你看,那兩個是不是我家世子和林大爺?」東平侯府的管家本是坐在地上發呆,一見城門里攙扶著出來的二人,猛的一蹦高,抓住韓勝大喊。
韓勝剛才有些走神,被人一拉,下意識的去瞧。揉了揉眼楮,再看真的是他們家大爺韓勝飛一般的就往里沖,還沒走一半,就被神武門的侍衛們攔下。
韓勝一邊招手,一邊喊︰「大爺,世子爺,我們在這」
東平侯府的管家不會功夫,可是腳力也不慢,老淚縱橫的撲打著沈修杰身上的灰︰「這是怎麼說的,我的世子爺,要是公主殿下和侯爺知道了,該有多心疼」
韓勝架著林致遠,老管家扶著沈修杰,遠處又奔來幾人,叫上套車得車夫,準備回蓮花胡同再議。
就在這時,眾人身後卻傳來一陣輕笑︰「我瞧著眼熟呢,原來是林狀元」
林致遠等人回頭去看,心中微微詫異,竟是姚承允和鄭晏。這二人穿著官服,看樣子是剛剛下了差事。
姚承允走近幾步,眼楮中閃著寒光,笑道︰「林大人真是深受皇恩,有機會留宿宮中,這可是旁人求之不得的機會呢嘖,看林大人現在的樣子就知道,宮里面的冷飯也不是那麼好吃的」姚承允話中滿是諷刺,這可惹怒了沈修杰,沈修杰本就一肚子火氣,正好想找個人罵上一通。
「怎麼姚承允,身子骨癢癢了是吧,」沈修杰一揚拳頭,「告訴你,本世子就算再宮門口把你給揍的鼻青臉腫也不會有人救你」
姚承允冷笑道︰「哈,你們這種國之蛀蟲也就只會仗勢欺人,世子要不是公主的兒子,你以為能平安的從宮里面出來?」
沈修杰一個拐手,將姚承允按倒在地,遠處守門的衛士眼皮往上一翻,沒一個上來幫忙的。離眾人不遠的鄭晏更是一句話不出,冷冷的看著眼前的鬧劇。
姚承允被掐著咽喉,兩條腿撲騰了幾下,可是沈修杰越來越用力,他不多時就感覺氣息微薄。林致遠一撩衣衫的下擺,蹲在姚承允的跟前,笑眯眯的說道︰「我一直以為你頂多就是個酸腐的書生,可是沒想到,你還將姚家根深蒂固的劣習學了個十足。」
姚承允眼中冒火,他一向以家族為榮,怎肯叫林致遠這樣羞辱,想要反駁,無奈沈修杰下了死手。
東平侯府的管家眼看就要出了人命,倒在地上的這人還是一身官服,「世子爺,世子爺,快松手,這要真是在宮門口鬧出人命,麻煩可就大了。」
林致遠笑道︰「老管家放心,修杰有分寸。就沖這小子剛剛污蔑皇親國戚,我們就能將他送進大理寺查辦不過」林致遠一使眼色,沈修杰甩了甩手腕子,「姚承允,你心里那點算計我都清楚,我本來不想與姚家為敵,不過既然你想玩,咱們索性玩個大點的,三年之內,我會叫姚家在京城里立不住腳」
姚承允一邊猛咳,一邊用充血的眼楮瞪著林致遠︰「好大的口氣,我只等著不如我也發個誓言,一個月,一個月我叫你家破人亡,成為天朝第一個上任不到一年就隕滅的新科狀元或許,一個月的時候還多了點」
林致遠和沈修杰冷笑著離開了宮門。
鄭晏無聲無息的挪到姚承允跟前,伸手道︰「起來吧」
姚承允啪的打飛了鄭晏的手,恨恨地說道︰「少來這里惺惺作態,膽小鬼,剛剛林致遠他們下狠手的時候你逃的倒是遠。我就是要叫來來往往的人知道,他林家欺人太甚。」
鄭晏看著自己被打紅的右掌,面無表情的說道︰「我要是你就絕不在這里丟人,你這樣鬧下去只會叫皇上厭棄你,更加顯得你胸無大志,毫無城府。姚大人,你還不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嗎?我可是听說姚家將三房庶出的兒子送去了尼山書院,打算苦讀幾年,回來一舉奪魁呢這是不是說,你已經成為棄子了」
鄭晏說完,再不看姚承允一眼,轉身離去。
棄子對,鄭晏說的一點都沒錯。自己現在可不就是喪家之犬
姚承允怒不可遏的用拳頭重重捶地,皇上將郡主賜婚與他,全家人看他的眼色都變了,幾個庶出兄弟一向是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現在呢,看見自己都當沒這個人似的,祖父已經連著半個月沒叫自己去回話了,母親日日哭泣,憂心自己的前程。
為什麼會這樣
天朝為何會有如此不近人情的典制?難道尚了駙馬,尚了郡主就不能在朝堂上有所作為?這是什麼道理
姚承允好恨自己那日的逞強,要是規規矩矩的在翰林院里做三年的小吏,將來只會有大好的前程等著自己。現在連主子都把他當成了無用之人。這一切都是林致遠所害
對,是林致遠。要不是他搶了自己狀元的位置,自己也用不著費盡心思在皇上面前露臉,鬧成現在這個樣子。他要報仇,一定要讓林致遠也嘗嘗這種生不如死的滋味
林致遠和沈修杰兵分兩路回了自家,黛玉早已經是等得團團轉,見了林致遠平安無恙,繃著的弦總算是松了下來,拉著哥哥的袖子就哭。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妹妹該高興才是」
黛玉破涕為笑,說道︰「對,這是天大的喜事。羅大娘,快給哥哥準備黃葉皮、柚子葉煮水沐浴,好好的去去霉氣」
林致遠啞然笑道︰「剛不是跨過火盆了?」
黛玉嗔道︰「那怎麼夠?我還特地叫人去法華寺求了簽,大師說哥哥這是犯小人,一定要戴上廟里的護身符,我已經叫香萱給你的屋子重新收拾了,哥哥一會用了飯只管好好休息,天大的事兒咱們明日再說。」
林致遠有些欣慰的想,家中有個知冷暖的妹子就是不一樣,黛玉較以前開朗多了。一顆玲瓏心,滿月復才華,又不似以前不沾半點人間煙火,他的妹妹將來是要結婚生子的,不能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黛玉要學會怎樣與世人相處,怎樣與未來的婆家相處。
第二日,沈修杰來尋林致遠,二人在書房里談了一天,傍晚時分,沈修杰是苦大仇深的從書房里晃出來,黛玉挽留他在家吃飯,沈修杰哪有心情,搖搖晃晃的走了。
黛玉還奇怪的問林致遠,沈大哥這是怎麼了。林致遠只滿臉壞笑的叫妹妹等著看好戲,心里卻想,誰叫修杰這小子夸下海口,要做先鋒軍來著
沒幾天,京城里不知道哪里冒出個叫秋官的戲子。
京城里最有名的余慶班班主花重金置辦了一身行頭,又廣發帖子,請這天子腳下有名的,有錢的,有權的老爺、少爺們來听戲,只有一出,《牡丹亭》的選段。
余慶班班主的名頭還是好使的,到了秋官登台那日,場下是烏壓壓一片的人,北靜王水溶特地包了正面牌樓上的雅間,左右各是南安郡王和賈家的包間。
賈赦滿臉驚訝的問賈璉︰「不就是個小戲子嗎?余慶班的班主請了多少達官貴族?」賈璉笑呵呵的回道︰「京城里但凡愛听戲,會听戲的老爺們都來了。」一句話變相的捧了捧老爹。
賈赦自認不僅是花叢中的老手,更是這梨園中的知音,于是故作嫌棄的說道︰「不就是《牡丹亭》嘛,唱的人多了,要是能有點新意,在京城里倒也能混口飯吃。」
薛蟠忙奉承道︰「很是很是,我看琪官唱的就很好,赦老爹要是肯賞臉,我改天叫蔣玉菡專門到府上唱上三天的堂會?」
薛家有銀子,賈家有權勢,今兒這包廂其實就是薛大傻子掏的腰包,可是對外又只能說是賈家定的雅座,還不是因為左鄰右舍都是權貴,薛家的身份還差了一截,只能買這個人情給賈家。薛蟠自己還沒資格上對面的牌樓,只好請了賈府一干老爺、少爺。
賈寶玉巴望著欄桿,急問道︰「薛大哥,這戲什麼時候開始?」
「寶兄弟別急,我這就叫小子們去後台催。」薛蟠還真將這里當成自己的地盤了。
剛一盞茶的功夫,台上響起了一陣胡琴聲,台下立馬噤聲。有位粉衣女子縴縴細步的上了場,一個亮相就叫眾人看直了眼。未語先傳情,眼送秋波,迷得這些老爺們抻長了脖子往前探身;一甩袖,將閨中女兒之態幻化十足。
好一個人間絕色
PS:驚荷明天休息,早上起來就碼字~~~大家等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