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小產的消息是雪雁想了又想,最終才決定告訴姑娘的。紫鵑縱有千般不好,可是到底服侍了姑娘一場,姑娘知道這個信兒也是應該的。
至于自己做的對不對,雪雁並不知道,她心里既恨紫鵑的忘恩負義,同時又同情紫鵑的處境。
黛玉听得這個消息的時候明顯有些不知所措,紫鵑這個名字在繁花塢是個小小的禁忌,那些剛進門沒當差幾天的小丫頭們甚至不知道府上還曾經有過這樣一位不次于雁蓉、碧蝶等人的大丫鬟。
紫鵑紫鵑,你到底都做了什麼。
黛玉低聲問道︰「寶玉那里究竟鬧出什麼亂子了?紫鵑還是個未嫁的女兒嗎,怎麼會小產?」
雪雁只听了個大概,並未將事情的始末了解清楚,「具體怎麼回事兒我也不知道,就知道二太太發了好大的火氣,叫人將襲人給綁了。我猜想,紫鵑出事兒和她月兌不了干系。」
黛玉面色沉郁,良久才說道︰「我早說過,路是她自己選的,將來的苦果也只好她自己往下吞。」
雁蓉等人看著黛玉進了內室,互相瞅瞅,拉著滿是惆悵的雪雁去了外院。
幾日後,黛玉領了丫鬟僕婦去榮國府給迎春添妝。賈赦為討好長公主,不將嫁妝的禮單子送到曲家,反倒是遞到了一牆之隔的長公主府,長公主心里不大舒坦,可是為了名聲,還是皮笑肉不笑的接了,她是名正言順的嫡母,又是她同意給庶長子娶的賈家的閨女,所以給迎春的見面禮很是厚重。
賈母不是特別疼愛這個兒孫女,但是時間久了,到底有些感情,便請諸多親朋來家賀喜。
王子騰臨出京赴任的時候將佷兒王仁留了下來協理王夫人,李紈的寡嬸也領著兩個女兒進京來觀禮,說是觀禮,其實就是家中生活窘迫,前來投靠李紈,恰好邢夫人之兄嫂帶了女兒岫煙進京來看邢夫人。除去王家的人一早在京城,余下李家、邢家剛好在碼頭上相遇,另有一艘大船和他們同時靠岸,大家互相一打招呼才知道,竟都是往榮國府去的,不禁大笑。
這尾隨其後靠岸的一家是薛蟠的從弟薛蝌,帶著妹妹薛寶琴進京成親的。薛姨媽打從兒子呆傻以後知道家里不能沒個主事的,就寫了信給已經分家出去的佷兒薛蝌,勸他來幫薛蟠打理生意。
薛蝌之父乃是庶出,當年分家的時候並無太多家產,到了薛蝌這一輩卻攢了不少的家當,最大的心願就是將皇商的名號從長房那邊奪回來。薛蝌與寶琴沒有爹娘,二人一商議,決定上京探個究竟。
三家人合為一隊人馬進了內城。
賈母見人多熱鬧,別提多高興了,又見薛寶琴知書達理,卻不失少女天性,很有老太太當年的風采,于是歡喜的非叫王夫人認薛寶琴做干女兒,又叫鴛鴦收拾了自己的屋子,晚上就叫薛寶琴在自己的內室安寢。
薛姨媽見寶琴如此受寵,心里很不是滋味。
寶釵進宮的希望是沒有了,北靜王那邊也沒了消息,現在也就只有拉住賈寶玉這根救命稻草,攀上賈家,薛家才能得以喘息。
當日李家嬸子跟著李紈住到了稻香村,邢岫煙礙著迎春即將出嫁,被安置在了探春的屋子里,薛蝌自向薛蟠的外書房小憩。
黛玉沒去湊這個熱鬧,見賈母疼愛薛寶琴也沒泛酸,反而是言笑靨靨的瞧著眾人姐姐妹妹的呼亂叫著。
用了晚飯,雁蓉等人正收拾瀟湘館。久不住人,這里疏于管理有些涼氣,好在現在不到冬日,點上幾個暖爐子,不大一會就能叫屋子里暖和起來。
黛玉歪在湘妃榻上看惜春和雁蓉伏于桌子上描花樣子,不禁好笑的打趣道︰「四妹妹,我見你以往是不大動這些針線的,怎麼現在這樣熱衷?」
惜春和黛玉關系最好,心里也沒什麼瞞著掖著的,她淡然道︰「林姐姐看二姐姐那里,老祖宗給了那些嫁妝銀子,大老爺那邊也顧忌顧忌著長公主的面子,所以嫁妝還算過得去,可即便這樣,還有好幾抬的箱子是二姐姐自己置辦的,為了趕制衣裳,眼楮都敖紅了。二姐姐尚且如此,何況是我林姐姐別看我總說將來剪了頭發當姑子去,可是我要做出這樣的事兒怎麼對得起我早逝的母親」
黛玉知道寧國府那邊不大看中惜春,要不是老太太照應著,縱是嫡出的惜春也指不定會成什麼樣子呢
珍大哥不會像大老爺那樣闊綽,而惜春又不是榮國府正經的小姐,外祖母當然不會將她與迎春一般看待。
門外簾子一動,進來三人,其中一個笑道︰「誰要當姑子去」
黛玉一看忙迎了上去︰「是大嫂子,天都快黑了,有什麼事兒只管打發個小丫頭來不就成了?」
李紈將站在自己身後的另個姑娘拉到前面,與黛玉說道︰「妹妹剛才見過了,這是我兩個妹子李紋、李綺。」
兩位姑娘似有害羞,先是不敢看黛玉,又覺得這樣做有失禮數,便悄悄抬頭︰「林姐姐好。」
黛玉這一年來見過的世面不少,待人接物上也不像早些年那樣疏離,見這倆姑娘都是水蔥一般的人物,而且還是大嫂子的妹妹,心里就待見了幾分,「兩位妹妹快坐。」
李紈也不打馬虎眼,一點李紋說道︰「我這個大妹妹喜歡看書,可是來的時候匆忙,嬸子不準她們多帶東西,說是進京再買。正好我一提,林妹妹是博古通今的,房中存書定然是數不勝數,她們兩個動了心思,想到妹妹這里來借點書看呢」
原來是這檔子事兒,黛玉笑道︰「我們不是常住,只從家里帶了幾本閑書打發時間,要是兩位妹妹看得上眼就拿回去。」她叫雪雁帶了李紋等人去後面的書閣去書。
李紈瞄了一眼惜春,又道︰「我們家嬸子將孩子管教的狠了,什麼也不懂,四妹妹幫她們去瞧瞧,別挑花了眼」
惜春會意,知道大嫂子是有事兒與林姐姐說,便起身跟著去了,順便帶走了屋里伺候的幾人。
李紈笑望著惜春出門,等人走後,臉一沉,低聲與黛玉說道︰「林姑娘可知道紫鵑的事兒?」也不等黛玉回答,便自顧自的道︰「前幾日她來找我,說是想見見你,我攔著沒叫她來。紫鵑現在很不好。」
「嫂子,我不想听這個。」黛玉不高興的說道。
李紈故作生氣的說道︰「你以為嫂子願意理這閑事兒?還不是看在她服侍你一場的份上,要不然誰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自打二老爺收了金釧兒做小妾,二太太就沒了心思管教寶玉房里的事兒,紫鵑有了身子也不敢和別人說,就自己硬挺著,結果,唉,一碗湯壞了事兒。那到底是寶玉的骨肉,二太太有些火氣,找了半天,原來是襲人叫人做在湯里放了九真子羊肉配上九真子還能有好了?不小產才怪。」
黛玉冷笑︰「襲人必定不會承認此事。」
「可不是,襲人睜著眼楮與二太太說瞎話,她不知道紫鵑有孕的事兒,二太太還沒來得及發落襲人,襲人倒先病倒了。找了個大夫一瞧,竟也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你說寶玉做的這是什麼事兒,現在里里外外都瞞著,連老太太也不敢告訴,」李紈貼到黛玉的耳畔說道︰「听二太太的意思,是要給寶玉尋個了不起的親事呢」
人常說,大族之亂是從根兒上線壞的,外祖母家行事不敢叫人苟同,幸好自己早早的離了賈府,要不然,以寶玉的性子還指不定鬧出更大亂子呢黛玉一想到兩個婢女同時受孕,心里就好大不舒服,「二舅母要是心疼寶玉,就該正正經經的叫寶玉搬出園子去住,現在大觀園里這麼廝混著算怎麼回事兒」
李紈也不齒王夫人的行事,「林妹妹自己小心點就是,在門口多多的叫上人看著,不叫寶玉隨便出入。最好用你身邊的婆子,我們府上的不頂事,見了寶玉還不跟聞到蜂蜜似的涌了上去。現在三丫頭、四丫頭都避諱著呢,等閑不去寶玉的院子。」
黛玉長嘆一聲︰「世事無常」四個字道盡了賈寶玉的處境。幾年前大家小,都是親兄妹似的玩在一處,賈寶玉是唯一的男孩子,自然得寵,黛玉那個時候與他最好,甚至見寶玉與哪個姐妹多說一句,心里都好大不舒服。可現在,對寶玉,她只剩下冷漠。
寶玉總說,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麼就變出許多不好的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再老了,更變得不是珠子,竟是魚眼楮了。分明是一個人,竟變出三樣來
黛玉當初听了還有些不以為然,現在想來,賈寶玉就是個重色相的俗人。色衰就愛弛,他這麼不定性,又仗著外祖母和二舅母的寵愛,將來指不定還要害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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