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爺,請用茶」
典家大爺和曲守忠正四處打量屋內擺設的時候,林家的丫頭走了進來。這姑娘生的好生的風流靈巧,水蛇腰,削肩膀。上身是大紅色的緊臂袖衣,下罩著翠綠煙紗散花裙,腰間用金絲軟煙洛系成個蓮花扣,頭上挽著隨常雲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別無花朵。
好一個千嬌百媚的俏丫頭
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伺候榮澤的晴雯。
若問晴雯一個服侍表少爺的人如何到了客院,又幫著端茶送水,原來這里還有些深意。林致遠有心試探曲守忠,端看他到底是個見異思遷的,還是一肚子壞水,有意苦著賈迎春,好滿足自己長久以來被壓抑的庶出自卑。
若是前者,林致遠倒也不會在意,一個付不起來的阿斗,使些小計策,保管叫他熨熨帖帖,若是後者……林致遠可就要多下幾分的思量了,這人心一畸形,保不準就干出什麼荒唐的事兒,誰還料得準
晴雯得了大爺的命,刻意擦脂抹粉,滿身的香氣兒就進了客齋。典家大爺何曾見過晴雯,一時間被眼前的紅衣綠裙晃得眼暈,直勾勾的盯著晴雯瞧。晴雯也不羞怯,落落大方的將茶盅往桌案上重重一放,砰的一聲,茶水已然漫過盅蓋濺到紅木大桌上。
典家大爺一驚,才恍惚記得自己不是在楚樓歌院,這是林大人的府邸,他怎麼竟看呆了?典家大爺這麼一想,再瞄一眼晴雯,便覺得眼前的女子不再是什麼可人兒,倒像是林致遠送來勾著他們犯錯的蛇蠍。
待晴雯出了門,典家大爺一抹額上的薄汗,輕聲道︰「這林家的丫頭倒生的裊娜,林大人可有福了。」
曲守忠自打晴雯進門之後,只淡淡的掃了一眼,多半點也未瞧過,「林大人生性嚴謹,從不在上有閃失,如今及到弱冠之年,連個房里人都沒有,其定力看見一二。」
典家大爺听罷,臉上不大自然,他心里有事瞞著曲守忠,對方這麼一說,他的好算盤豈不是要白打了?
且不說這二位在屋中枯坐,只講晴雯出了客齋,往右邊的回廊上一拐,不多時,就見條椅上坐著一人,晴雯緊走幾步,回道︰「大爺,茶送去了。」
林致遠把弄著手里的文玩核桃,摩挲了一會兒,終覺得手中這個不大適合自己,順勢遞給了晴雯,說道︰「待會兒叫慕蕊找個匣子收了,將來送給曹先生,他是愛這個的。對了,事情辦得怎麼樣?」
晴雯忙道︰「果然就和大爺說的一樣,這個二姑爺並不多看我一眼,全把眼光放在客齋里那副渭城朝雨圖上。」
林致遠對晴雯的相貌還是有幾分的把握,若是這樣的丫頭他都看不上眼,倒真是印證了第二個猜測。林致遠吩咐道︰「命冠纓進去傳話,只說我身體不適,怕過了病氣兒與兩位老爺,只等改日再見吧昨日就囑咐冠纓的話,叫他說的明明白白的。」
晴雯依命行事,冠纓早在客齋外守著呢,兩人背著風口嘀嘀咕咕了一陣,冠纓便撩了簾子進門。
典家大爺听完冠纓的話,忙不迭的從懷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銀袋子︰「小哥兒,幫個忙,我等實在是有急事在身,務必要在今日見到林大人。」
冠纓故意掂了掂手里的錢袋子,隨意就往袖口里一賽,壓低聲音道︰「典老爺,不是我不給你們傳話,實在是我家大人昨晚徹夜未眠,姑娘已經下了狠話,誰要是敢打攪大人休息,她絕不輕饒。」
似乎是說者無心,听著有意,曲守忠忙殷勤的問︰「大人也該注意點身體才好,萬事開頭難不假,但是須當量力而行。我家中有百年的老參,稍後就叫人送過來。」
冠纓嘆道︰「嗨,我們大人讀書的時候,能連著幾日幾夜的不眠不休,好身子都是那個時候熬壞的,我們這些下人倒是想勸一勸,可華家……」聲音戛然而止。
曲守忠忙給典家大爺使了個眼色。典老爺耳朵听的真真的呢,又從腰間拽下他那塊常戴著的青司南玉佩,死活塞到了冠纓的手里。「小哥,這華家又鬧什麼ど蛾子了?」
冠纓見過不少好東西,大爺的賞賜里也常有值錢的玩意兒,當他的指尖一踫上這良玉的時候,就覺得手感細滑,絕非等閑的玩意兒。冠纓暗暗有些警醒……怕這個典家大爺不只是要開礦這麼簡單吧。冠纓沉吟片刻,道︰「華家如今標中了生意,手上的銀子就顯得有些拘謹,想琢磨個生財的好門路,不知從哪兒听來的,說樂浪出了煤,正打算尋我們大人的路子呢,典老爺,表姑爺該知道,若是出了好煤,將來入秋的時候只管沿著江一路北上販賣,說不定幾日的功夫,這銀子就全都回帳了。」
冠纓仔細的留意著典老爺的神態,對方听得自己的話,幾乎叫人察覺不到的長出了一口濁氣。
曲守忠和典家大爺無精打采的出了後宅大門,一個準備往東,一個準備往西。
典家大爺翻身上馬,與並肩而騎的曲守忠道︰「曲兄弟到底是林大人的妹婿,不如求一求弟妹,咱們借著這層關系也能往上爭一爭,難道還事事都落在華家的後面?」
曲守忠在林家吃了個閉門羹,心中已有火氣,再加上典家大爺的一席話,就只覺得此刻臉上火辣辣的疼,幼年時代在長公主府遭受到的冷遇,曲君昊給自己帶來的羞辱,一幕一幕似乎都在眼前晃。
此時幽州的日頭並不刺眼,可他還是覺著自己要從馬上墜下來似的。偏典家大爺嘴上嘀嘀咕咕的念叨不停。
典家大爺與曲守忠在路口便分道揚鑣,而後躲在臨街的牆角處,直到曲守忠消失在街尾,才兔子似的竄回到府衙後宅的角門,梆梆梆的敲打起大門。
巴掌還沒放下,門已經吱吱呀呀的開了。卻不是林家往日里的門子,而是冠纓的臉從里面露了出來,齜著一口小白牙,笑眯眯的瞧著典家大爺。
「典老爺,我家大人在里面候著呢請吧……」原來竟是恭候多時了。
典老爺心里這個美呀,他還道呢,天底下哪有不愛銀子的人,只要自己錢財往上送,林致遠就是躺在棺材里,他也得見
依舊是那間客齋,林致遠臉色紅潤的坐在那里品茗。桌上放著……自己塞給小哥的銀袋子和青司南玉佩。典家大爺回頭不由得看向冠纓,冠纓殷勤的假笑道︰「典老爺請吧。」
典家大爺只能訕訕的挪到林致遠面前,「听小廝說,大人偶感風寒,小民實在憂心,如今見林大人體態安康,心里有說不出的歡喜。」
林致遠似笑非笑的看著典家大爺,一指旁邊的位置︰「典老爺坐吧。不知道今日找我所為何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兒,這不……」典家大爺似有難言之隱,無法啟齒,「嗨,都是內宅的那點芝麻大的事兒。不瞞大人,小民有一女,已到及笄之年,也算有幾分的姿色,因是嫡女,未免嬌慣了幾分,這些年來,我這個做父親的一直想給她找個合適的人家,只是未能如願。那年我見涼州鄭家的小姐進宮做了側妃,便豬油子蒙了心,也想把我家閨女也送進宮去爭一爭。為了走前任知府的路子,銀票是打水漂似的往里面扔,文玩字畫都數不清有多少了。誰承想……誰承想老大人是說走就走了唉都是羌夷人心狠手辣」
林致遠用茶盅蓋子撇著上面的浮葉,漫不經心的說道︰「不是說前知府大人是因為分贓不均才被人勒死的嗎?」不跳字。
典家大爺听了林致遠這話,險些沒撐住的將手里的茶碗給扔出去。「大人小心隔牆有耳,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林致遠夸張的環顧了四周,用一種極為陰沉的語調說道︰「我都不怕老大人陰魂不散的來找我訴冤呢,典老爺怕什麼?」
正說著,靠近典家大爺的那邊的右扇窗猛的被吹開,一陣陰風刮了進來,典家大爺只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窗跟底下,冠纓捂著嘴偷樂,韓勝蹲在一邊,收回了剛剛發完內力的掌風。
典家大爺心里有鬼,臉色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了,先是醬紫,再是暗黑,隱隱的還透著點幽綠。
林致遠微微一笑,起身將門窗關好,「典老爺的臉色可不大好,莫不是也偶感了風寒?」
「對,偶感風寒,偶感風寒。」典家大爺心口不一的說道,兩只手死死地按住不斷打篩子的腿,勉力鎮定著。
林致遠看了兩眼,便道︰「剛典老爺說了好些,本官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意錯了,看樣子典老爺是想走我這條路,接替前知府大人的責任……送貴府上的小姐進宮?」
「不不不,小民不敢。小民怎敢勞煩林大人,原先還以為我們家在幽州也算望族,就算將女兒送過去,選不上,做了一般的小宮女,也不過幾年的光景,到了二十五自然就放出來。可我那女兒一知道這個消息,是日夜吵鬧,偏不依從家中之命,我們幾個兄弟一合計,這孩子心底不樂意,就算是去了也還是個禍害,不如就死了這條心,加上前知府的事兒,最後就不了了之了。誰承想,哪個混賬下人嘴巴沒個把門的,將這事兒就給嚷嚷出去了,現如今遠近親族都知道這個閨女是要進宮選秀的,人人不敢上來提親,女兒的婚事被我給耽誤了,大人,你說我能不急嘛」
PS︰我發現,碼字就不能聯網~~要不然就變成死翹翹了。二更稍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