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員外郎蘇大人的母親是京城里小有名氣的社交高手,東家長西家短的事情什麼也瞞不了她,她的幾個女兒無一例外嫁進了高門,雖然都是庶出的兒媳,但好歹佔著那個名分不是?
以生意起家的蘇氏,表面上看著是八面玲瓏,其實就是見縫插針的好手,相比較之下,薛家與蘇家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蘇家長男好志氣,平步青雲就從一介草民搖身變為從五品的朝廷要員,別看只是個從五品的員外郎,在眾星雲集的京城里算不得什麼,但是蘇大人有這樣一個一心一意為自己的仕途鋪平道路的母親,他也只是四十出頭,好前程必定在後面等著呢。
蘇家和璉二女乃女乃的娘家有舊,這次和賈家聯姻,也多虧蘇家老太太的撮合。一听說璉二女乃女乃過壽,她們如何不來
賈政在出任學政之前也在工部任職,與蘇大人一般做著從五品的員外郎,不過兩個人的境遇卻是大相徑庭。賈政是祖宗庇蔭,工部尚書對賈家眾男丁沒什麼好感,礙著元妃娘娘的面子,就叫她父親領了個閑職,日日到衙門里點卯即可,多一點兒也不用累著他。賈政有心報效朝廷,無奈尚書大人一見自己就打官腔,敷衍了事,時間一久,賈政也不是混人,自然看出了幾分的端倪,心灰意冷之下,日日領著幾個清客吟詩作對,品評妙文。
反觀這位蘇員外郎,卻是尚書大人的得力助手。
天朝太祖初年,北方安定,南部仍有反賊余孽,太祖置田曹掌屯田,以為過渡。仁宗皇帝時期休養生息,仿照前朝體制,重設工部,為中樞六部之一,掌管各項重大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事。
這位蘇員外僅在郎中之下,輔佐尚書大人水利工程。正因為賈政和蘇大人同朝為官,原先還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同僚,所以王夫人再不情願,也要大開中門派幾個媳婦們去迎接。
蘇老夫人五十開外,看著卻是四十上下的模樣,烏金雲繡衫,著墨金色的煙雲蝴蝶裙,梳著高高的驚鵠髻,不像年輕小媳婦似的插金帶銀,只往髻子的尾端插一根通體翠綠的蓮花簪。
賈母要不是之前就知道蘇家老夫人的年紀,她再不肯相信自己的眼楮。
蘇老夫人善于交際,被眾人迎進賈母的上房,她忙笑道︰「老夫人可安好?」
鴛鴦、琥珀兩個攙著鬢發如銀的賈母迎上來,兩家主母見面分外的親熱。賈母攜著蘇家老夫人坐到正堂之上︰「勞煩你惦念著,還大老遠的來一趟。」
「看老太君這話說的。」蘇老夫人嗔道︰「今兒是孩子的好日子,我雖是長輩,但是也為她高興。只求老太君別嫌棄我們家來的人多,叨擾了你」
賈母滿意的看著蘇家的幾個孫女、外孫女,一邊點頭一邊稱贊︰「個個都是好孩子,比我們家的幾個野丫頭強的多」
蘇老夫人掩嘴笑道︰「哎呦呦,老太君可別夸她們,原在家里的時候我看著還好,那日見了貴府上的幾位千斤,才知道什麼是名門望族該有的氣派。」
賈母心中得意,看了看兒媳婦王氏,王夫人忙遣人去喚在小廂房里的探春姊妹。
蘇家的姑娘們普遍縴細,個個都繼承了蘇老夫人的濃眉大眼,又按耐不住好奇的往後面看,想知道祖母口中的賈家小姐到底是怎樣的與眾不同。
蘇老夫人輕咳一聲,幾個小姑娘噤若寒蟬,忙規規矩矩的站好。
賈母看在眼中,心中卻是大大的不贊同。早听說蘇家家風甚嚴,但是對女兒家……也太過了些。
探春、惜春等人迤邐而出,人人光彩奪目,叫人眼前一亮,尤其是綴在最後的薛寶釵、黛玉二人,幾乎蓋過了眾人的風頭。
「見過蘇老夫人。」姑娘們齊齊欠身行禮。蘇家老夫人忙起身虛扶了一把,拉住探春,又牽著寶琴,喜得不知該夸贊哪一個。
其實蘇老夫人一早就看見了黛玉,心中已知對方的身份。史老太君喜歡兒孫環繞,又偏疼女兒,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兒,賈家和林家為姻親,皇帝面前炙手可熱的林大人就是賈家外孫女的堂哥,蘇老夫人早就見過了其他小姐,獨這個是頭一回,所以一見著面,就敢斷定︰「這位是……林姑娘吧?不少字」
黛玉忙低聲問候︰「見過老夫人。」
蘇老夫人上下打量著黛玉,撇下右手邊的薛寶釵,只拉住黛玉向賈母道︰「老太君好福氣,有這樣標致的孫女。」
賈母輕抬手,點著黛玉笑道︰「不是我這個當外祖母的替她說好話兒,實在是這孩子真的難得的好。」
蘇老夫人見黛玉雖然束發,但是並未插簪,便試探的問賈母︰「這樣好的姑娘,老太君是定要為她尋個好歸宿嘍」
黛玉臉上泛起潮紅,低頭不再吭聲,輕輕的將手抽離了蘇老夫人的掌心。
賈母半是自豪半是遺憾的說道︰「我雖是她外祖母,但玉兒的婚事卻是林家做主,她哥哥又寵溺著她,定要找個家事清白,人口簡單,還年少有為的哥兒才肯。」
一席話說的蘇家眾女兒無不好奇林姑娘的哥哥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蘇老夫人頗有遺憾的重新回到右手位子上,命人奉上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每位姑娘,包括最不顯眼的邢岫煙,皆是一支累絲嵌寶銀鳳簪。而其中黛玉的這一份又比別人厚重些,多了金鏨連環花的耳墜子。
「老太君別怪我偏心,林姑娘是頭回見,出手太單薄,倒顯得我沒個誠意似的。」
尤氏奉承道︰「老祖宗,那咱們以後可要常請蘇老夫人串門。這一來一回的,咱們家幾位姑娘的嫁妝可不就有了」
一席話逗得眾人大笑,賈母嗔道︰「這個油嘴的猴兒,下回蘇老夫人回請的時候我是不去的,咱們家只派你一個,蘇家的幾位小姐們,」賈母示意眾人看向尤氏,「你們只記著這個嫂子,下回見了,統統管她要厚禮,若是不給就鬧騰的她出不了你們蘇家的大門。」
蘇家的姑娘們憋得臉紅,想笑又不敢。
賈母看在眼中,越發熄滅了娶蘇家女為媳的念頭。
眾人到齊,璉二女乃女乃帶著眾人往藕香榭去。
王夫人剛要踏出上院的大門,就見陪房周瑞家的沖她輕輕擺手。
「你這會兒工夫怎麼在這兒?」
周瑞家的賠笑道︰「太太,是角門處的小廝們進來回事兒,說的不明不白,我恰巧經過,得了消息就往這邊趕」
王夫人望著遠去的賈母,頗為不耐的說道︰「什麼事兒?」
周瑞家的踮起腳,附在王夫人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就見王夫人皺眉道︰「林家……」
周瑞家的小雞啄米般的點頭︰「我怕小廝們弄錯了,親自跑到角門去看,兩個人,一個年歲大些,一個趕車的小哥兒說是富錦樓的掌櫃的,我不敢耽擱,這才來回太太。」
王夫人眼前一亮︰「富錦樓?就是林姑娘名下的那間酒樓?」
周瑞家的痛心道︰「可不就是那個。」周瑞家的腸子幾乎沒悔青了,當時的富錦樓可是蕭條的不得了,女婿冷子興曾找女兒商議過盤下來,但是自己死活不同意。
現在好了,人家是日進斗出,買賣越做越紅火。
周瑞家的有意賣林家一個面子,低聲勸道︰「太太,娘娘說的好,和林姑娘交好,就是林大人交好,太太得為娘娘肚子里的八皇子著想啊」
王夫人急著去追賈母等人,只隨意吩咐道︰「你看著辦吧」
周瑞家的一面領林家的人進來稍坐,一面遣了人去回黛玉。
等黛玉急匆匆趕到的時候,就見周瑞家的正坐在廊下和婆子們嗑瓜子。對方一見黛玉,忙將手中余下的玩意兒扔給婆子們,上前笑道︰「姑娘家的客人就在里面坐著呢。」
「勞煩周姐姐了。」
周瑞家的急擺手︰「瞧林姑娘這話說的,這本事我們分內的事兒。姑娘快進去吧,免得耽誤了大事兒。」
黛玉留下機靈懂事的香卉在此,身後跟著雪雁等人就進了小花廳。
周瑞家的原還打算听听牆角,可一見香卉的機靈樣兒,只得訕訕的回到了廊下。
花廳里富錦樓的「大掌櫃」一見黛玉,眼角濕潤,語氣誠懇︰「給姑娘請安,姑娘和大爺可算是從西北回來了,今後我們上下做事兒也有了主心骨」
黛玉失神須臾,忙高聲說道︰「老掌櫃的請這邊請。」黛玉將其引到花桌前坐下,壓低聲音︰「曹先生,沈大哥,你們兩個……」
這中年男子打扮的卻是易容換妝之後的曹京,跟著的小廝不是東平侯世子沈修杰還能是哪個
曹先生低聲道︰「姑娘叫人送出去的畫兒我們已經收了,長話短說,多虧姑娘的畫,若不然我們還不知道宮中的訊息。」
沈修杰也道︰「宮中也有謠傳說陛下度過了危急關頭,只是是真是假,無從辨認。致遠這幅畫送的及時。莫不是林妹妹看出了……」
黛玉點頭道︰「我記得哥哥曾偶然那麼一提,說陛下還在潛邸的時候有這麼一隊心月復,武功高強,手段狠辣,名字也起得毛骨悚然,叫什麼‘血滴子’,我那日見了哥哥送來的白蓮圖,加上賈家四姑娘的一提點,便不由自主的往這里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