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說水月庵可惡,分明是察覺到了什麼。
黛玉細細的回想起上一次見靜虛時候的情景,她領著智能、智善來取香油錢,靜虛卻是拉著自己的手要幫她算卦。
不過當時見她熱情的很,噓寒問暖的,又不斷把話題往哥哥身上帶。
擱在別人身上,只怕黛玉當即就甩袖子而去了,可靜虛這人能言善辯,說話也動听,黛玉年紀小,抵不過這些察言觀色的老人精,不大會兒就被哄得心下歡喜。
可叫寶玉這麼一說……靜虛裝的可就太過火了些。
「哥哥的意思是,那饅頭庵的庵主靜虛是故意使壞,原本是叫我進庵堂修行的?」
林致遠沉聲道︰「雖不中十分,卻也有七八分準頭了。」
「是啦,水月庵靠著榮寧二府的錢財維持香火,尤其是老太太、太太時常打賞些。二太太一向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若是恰逢靜虛來取香火錢,順便給二太太出一個收拾我的點子也並不奇怪。」
林致遠肯定的看著點點頭︰「天底下這樣趨炎附勢的人多的是,咱們也不好說她是不是真小人,只干這種損人利己的事兒著實可惡。靜虛……」林致遠沉吟道︰「她不是愛銀子嘛,想來這種人也不是什麼誠心向佛之人,庵堂里干的未必就是光彩的事兒,等哥哥我想個法子,叫這等惡人遠遠的離了佛門清淨之地。」
按照前世所知,這個靜虛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不但會阿諛逢迎,還偏偏攛掇著無知的小姑娘了卻六根的清淨,就如芳官等人。林致遠出了手,算是替天行道吧,至少叫靜虛少禍害些良家女子。
林致遠一面吩咐香珊去後門找冠纓,一面笑著沖珠簾外喊道︰「柳嫂子,進來吧」
半天沒動靜,林致遠也不著急,慢條斯理的接過了香茗,直到香卉又去催了第二遍,柳嫂子才慢騰騰的挪進了屋子。
「林大人,你喊我」柳嫂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不過一頓飯的功夫,連稱呼都改了,一听就知道里面敬而遠之的意味。
黛玉笑道︰「柳嫂子坐。」
柳家的卻視剛才坐過的小杌子為蛇蠍,恨不得遠遠的離開,沖著黛玉連連擺手,「奴婢不敢。」
林致遠了然道︰「柳嫂子怕是听到我們剛說的話了吧?不少字這也沒什麼,我這樣做,也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若是柳嫂子想要告發我,大可出了這門。」
柳家的心里苦笑︰她告發告發誰?林致遠還是靜虛那老賊尼?別人不知道,自己還不了解靜虛是什麼人?
名字叫的倒是好听,其實就是賈家當年的一個差點做了通房的大丫鬟,不過因為王夫人進了門,靜虛比一般的女子都聰慧幾分,主動讓賢,給王夫人留下了極好的印象,也避免了一場血光之災。
表少爺說的沒錯,那靜虛本就不是什麼善類,自己干嘛心驚膽戰的柳嫂子賠笑道︰「大人……表少爺臊著婆子我了,我哪敢在表少爺面前放肆。表少爺說什麼,奴婢定當全力以赴。」
「果真?」
柳家的拍著胸脯︰「自然不敢妄言。」
林致遠大笑,一揮手,伺候的丫鬟們陸陸續續往出走,只留下了一個雁蓉。
林致遠沖雁蓉一使顏色,聰明如她早就心領神會,不大會兒,就在柳嫂子望穿秋水的目光中,雁蓉端著一只托盤走了過來,上面四只碩大的銀錠子,看的柳家的兩眼直放光。
雁蓉端著托盤,在柳家的面前輕飄飄的走過,黛玉就見柳家的那眼神從左轉到右,一刻都沒離開。
林致遠捏起一個放在手心里掂量︰「柳嫂子,我再問你,白姨娘到底是不是二太太的內應。當年林家發生的一樁樁憾事,到底是不是白姨娘所為」
黛玉的眼楮一眨不眨的盯著柳嫂子,生怕落下一個細節。
柳家的垂著頭,就是不肯說話,似乎剛剛沖林致遠拍胸脯下保證的根本就不是她。
立在飯桌前的雁蓉扭頭看向林致遠,就見林致遠詭秘的沖雁蓉一笑,黛玉還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兒,卻有一向知書達理的雁蓉從後腰間上掏出把銀光閃閃的繡花剪子,針尖就沖著柳家的。
一邊是銀錠子,一邊卻是叫人毛骨悚然的利器,不得不叫柳家的心里打怵。
「表少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林致遠冷笑道︰「柳嫂子這麼聰明的人會不知道我的意思?榮華富貴,自毀前程,你任選一個吧」
柳家的想到了漸漸長大的女兒,趙姨娘那老不死的,什麼玩意兒,當年也不過是自己的手下敗將,就因為會巴結老爺,才上了老爺的床,這些年竟沒個好臉色給自己。偏偏她佷兒還惦記上了五兒的花容月貌,一想到趙家的臭小子,柳家的氣就不打一處來,越發的恨上王夫人。
柳嫂子一把抓起托盤里的四個大元寶,猛往懷里揣,繼而堅定的看向林致遠。
林致遠眼楮一眯,笑道︰「我就欣賞柳嫂子這爽利勁兒,你放心,今兒說的話,出了屋子誰也不認,王夫人就算是找到我的頭上,我自然也會給柳嫂子兜住。」
柳家的心里落了底,這才說道︰「表少爺要是問當年的事兒……」她小心的覷著黛玉,「找我就算是問對人了,旁的未必都清楚。表少爺剛問白姨娘,我只這樣和表少爺說,白姨娘未必就是好人,但也絕非惡人。二十幾年前榮國府大姑女乃女乃出嫁,多年不出,好容易做了胎,老太太歡喜的什麼似的。要是算算年紀,只怕也就比過世的珠大爺小兩歲。」
林致遠若有所思的看向黛玉︰「自然就引得二太太不悅了」
「表少爺說的是,頭一個不高興的就是二太太,奴婢也是後來听說大姑女乃女乃的頭一胎滑了,再加上榮禧堂來了個客人,奴婢就越加肯定和二太太月兌不了關系。」
黛玉和林致遠幾乎是異口同聲︰「什麼客人?」
柳家的望向黛玉,提點道︰「大爺或許不知,但是姑娘應該還記得,我們家寶二爺有個寄名干娘?」
黛玉恍惚記得有這麼個人物,似乎比靜虛還不堪,「馬道婆怎麼了?」
「姑娘,表少爺想啊,那馬道婆什麼東西,憑什麼就做了寶二爺的干娘?還不是因為她有個好師傅要說馬道婆的師傅,真可謂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好能耐。奴婢那個時候還在大廚房做事,馬道婆跟著她師傅進府的時候,周瑞家的就叫我做幾個小菜,在小抱廈里陪客,馬道婆是三杯酒水進肚,什麼話都往外抖。听她那意思,大姑女乃女乃滑胎……與馬道婆的師傅月兌不了干系。」
林致遠起身就要往出走︰「馬道婆的干娘現在何處?」
柳嫂子為難的回道︰「可惜兩年前死了。咱們是無據可查。」
兩年前……那不就二叔去世的時候?
時間為何趕得這樣巧?二太太剛與靜虛商議妹妹服喪之後的打算,馬道婆的師傅便去了?
柳家的見表少爺和林姑娘都默不作聲,知道自己的一席話定是有要緊的信息,柳嫂子不禁心中大定,忙道︰「還有呢,表少爺、林姑娘不知道,當年出事兒不久,白姨娘的一雙爹娘就死了,白蘭有個妹妹,奴婢也見過幾次,根本就不像外面傳的那樣風言風語,沒有良心,奴婢當年年紀輕,不懂得里面水深水淺,竟還偷偷的打听過,原來最初的流言卻是從周瑞家的那里傳出來的。」
又是周瑞家的
黛玉緊咬銀牙,恨不得吃這個二太太的配房,此人實在可惡,幾次三番的給林家難堪,王夫人好些惡毒的主意都是出自此人之手。
「哥哥,咱們索性就找白姨娘問個清楚。」
林致遠一把按住黛玉,不容分說的搖頭,面色凝重道︰「妹妹仔細回想二叔的話。」
黛玉眼前似乎就浮現出當年回家見父親最後一面時候的情景。
父親躺在病榻上,拉著自己叫自己將當年舊事爛在肚子里,可黛玉知道,父親一定是心中難平憂憤,就是母親……母親也絕不會安心。
林家一味的忍讓只會叫王夫人更加得意忘形。
黛玉堅定的看向林致遠︰「哥哥,長者賜教,本不該違背,可父親的話是違心的話,我不能謹守,還希望哥哥能祝我一臂之力,叫我為林家討回一個公道。」
林致遠沉聲道︰「你都想好了?」
「絕不後悔。」
二人視線相對,黛玉卻毫不退縮,可見本心堅毅。
林致遠轉與柳家的笑道︰「柳嫂子,那些銀錢足夠你在京城里兌一處小宅子,憑借你的手藝……」林致遠一指那所剩不多的紅燒獅子頭,「離開榮國府不成問題,你也有女兒,你該知道,貧民與賤級的區別。」
柳家的遲疑道︰「可,畢竟有我的心血在這里,怎能說走就走?」
林致遠並不多理會,已經預備離開,隨意說道︰「柳嫂子不妨想想賴大,不妨想想周瑞家的,看他們兩家的威勢,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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