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做了整夜的噩夢,只要一閉眼楮仿佛就能听見那些孩子老人們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次日醒來,雁容幾個也是一臉的倦色,黛玉就知道大家和自己一樣。
雪雁心疼的拿著冰帕子給黛玉敷眼楮,眉頭不展︰「姑娘,要不今兒和大爺說說,咱們去法華寺燒個香?求個靈簽保佑姑娘。」
「雪雁這主意好,姑娘也當出去散散心,我記得法華寺往京城里回來的路上有個莊子,姑娘不是覺得那個劉姥姥說話有趣?好像咱們去幽州的時候這個劉姥姥還上門送過東西,小唐管事也沒虧著她,姑娘就是到莊子里坐一坐也好。」碧蝶昨晚沒睡好,一夜就在姑娘的床下的矮塌上,時不時的驚醒。
黛玉從匣子里挑了一只不大惹眼的銀絲流蘇自插在了頭發上︰「我身上也乏,便不去了,叫小唐管事從帳房上支二百兩銀子去廟里,請師傅們幫著念兩日的**,另外我听誰說過,東門有家書肆是專門抄佛經的,昨晚我心里發慌,叫人在書肆里置辦上幾百份的地藏經,去寺院里的時候就勞煩大師傅們幫忙散與過往的香客吧」
雁容知道這是姑娘難解心結,可是多勸又不好,只能默然的點頭。
繁花塢剛收拾妥當,香卉就跑近來報信︰「姑娘,前院世子爺來了,正和大爺說話呢」
黛玉一听,忙領了眾人往前去,一進門就听見沈修杰的怒喝聲,黛玉悄悄做了個手勢,叫雁容等在門口候著。
林致遠見妹妹進來,隨意指了指右手邊的位置,仍舊與沈修杰說話。「今日並無早朝,我也沒顧得上問,皇上什麼意思?難道平遙王府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萬歲就要輕輕的揭過去?」
沈修杰冷笑了一聲︰「不揭過去又能如何?昨兒一出事兒,那平遙王妃就從後門坐了轎子去求皇上,皇上先不肯見她,這老太太就跪在了養心殿外,任憑皇後怎麼勸也不行。皇上雖是天子,可平遙王妃是萬歲正經的嬸娘,這事兒傳出去皇家的臉就被丟盡了。沒法子,皇上就只能先勸了平遙王妃回去。」
這就是政治的黑暗,明明是平遙王府的錯,可到終了因為老王妃那不能叫人忽略的長輩身份,他們一家倒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林致遠非常的不舒服,皇上這是要干什麼?就算姚承允越級做了鴻臚寺卿,可出了這檔子事兒,那些御史的唾沫星子不淹死他才怪。天朝開國數百年,在勛貴之家還沒出現過這樣大的丑聞。
小唐管事急匆匆跑了進來︰「回大爺,世子爺的屬官在外面候著呢,說平遙王府門前聚集了一幫人,要給死去的家人討回公道,說是群情激奮,已經開始撞門了,平遙王家嚇得找人去兵馬司報信,要世子帶兵去救援。」
沈修杰一拂袖︰「活該,也叫他們知道知道被人活踩是什麼滋味。」
林致遠一笑,揮手屏退了唐信︰「別擔心,王府大門結實的很,一時半會兒還撞不破,而且依我看,老王妃就是個女中豪杰啊,這點小麻煩她自己就能了解。」
黛玉倒底不放心,勸道︰「雖說平遙王府可惡,但到底是沈大哥的管轄之內,我听你們說的意思,這個老王妃就不是好惹的,要是她倒打一耙,將責任都推到沈大哥身上可怎麼辦?」
沈修杰和林致遠面面相覷,前者無奈的長嘆︰「老王妃是個厚臉皮的,沒準真能干出這樣的事兒,我就听林妹妹一句勸,去瞧瞧,你們在家等我的消息吧。致遠,皇上哪兒不傳來消息也可別進宮,這時候誰往前湊誰倒霉。」
送走了沈修杰,林家就緊閉了府門,小唐管事親自在門房處守著。
黛玉有些奇怪哥哥好端端的怎麼這個時候叫自己出去散步。「哥哥,你是不是有話和我說?」
兄妹倆也沒叫人跟著,走到了蓮花湖附近的一個小亭子里坐了下來。
「听雁容說,妹妹昨晚都沒睡好?」
黛玉下意識的模了模有些浮腫的面頰,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屋子里那只鸚鵡不知怎麼,說了一夜的胡話,連帶著大家都沒好生歇著。」
林致遠淡淡一笑,也不點破妹妹的謊言︰「咱們兄妹好長時間沒坐在一起聊聊,正好今日我也不用當差,就和妹妹說說心里話。韓勝和我說起昨天的事兒,哥哥到現在還心存忌憚,早知道北靜王妃那兒沒什麼好宴,我說什麼也不會叫你去的,回來的時候還差點撞上禍事。」
黛玉垂著頭,把玩著手里的帕子︰「哥,我知道錯了,昨晚上想了一宿才明白自己多傻,以為跟著哥哥听了幾日的官場是非,就當自己也是個大本事的,妄想救大家的性命。要不是韓管事攔著,說不定還要連累了雁容她們。」
別看黛玉嬌嬌柔柔的,可林致遠明白妹妹是個倔脾氣,他本想了一大堆的話來勸黛玉,沒想妹妹自己先想開了。
林致遠一拍黛玉的肩膀,笑道︰「《史記》中有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妹妹瞧那些做大事的,有幾個是自己上陣殺敵的?前朝倒是有位淮王,不听朝臣勸阻非要御駕親征,結果呢被細作刺死在大營,朝堂上下混亂不堪,外戚、宦官爭權奪利。」
林致遠的話語鏗鏘有力,听在黛玉耳中有如擊鼓一般,林致遠見妹妹小臉刷白,話語便軟了幾分。
「妹妹,你別看哥哥現在官職不錯,人也挺風光,可是一門心思扳倒哥哥的不在少數。我怕他們拿我沒轍,就把壞主意打到妹妹身上,平遙王府的女婿是姚承允,一向與哥哥不和,他那個鴻臚寺卿的職位來的不明不白,不少人都提出了質疑,有反對的,自然也有贊同的,一些心存惡念的人便拿我出來做靶子,詆毀的聲音不少啊」
黛玉吃了一驚,「哥哥雖為官時間不長,可官聲政績都是明擺著的,那些人有什麼好說的?」
「話雖這樣講,但皇上擺明了是要抬舉姚承允,當年我上位的時候眾人給哥哥讓路,今日換了姚承允,我自然不能不識抬舉,趁著皇上沒發話之前,自己先找個台階下了吧」
「什麼台階?哥哥是要」
林致遠點點頭,「我雖勸了大皇子不要起兵,但這位殿下對我已經有了成見,皇上為安撫康孝親王只能冷淡我,哥哥苦想了很久,只能認為姚承允的翻身是皇上對我的一種責罰。」
黛玉憤然起身,在小亭子里來回踱步︰「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哥哥立了大功,難道還要學那範蠡?遠走他鄉才作罷?」
林致遠苦笑︰「遠走他鄉又能如何?別落得個文種的下場。妹妹別埋怨哥哥,我已經想好了,明兒早朝的時候就上個折子,稱自己染有小疾,想去城外的莊子里養病。」
黛玉為哥哥心疼,可也知道這是個良策,皇上要真倦怠了自家長兄,多半會應允。黛玉笑道︰「也好,早間的時候碧蝶他們還說,那個劉姥姥來過咱們家送野菜,她倒是個有心人。我記得那里離著法華寺也近,我還能搶上頭香。」
第二日臨下早朝的時候,林致遠將折子往上一遞,果然就引起了軒然大*。
林致遠年紀輕輕,別說小疾了,就是打個噴嚏都是少有的情況。現在猛然間要去莊子里修養,誰會相信
禮部尚書哼道︰「林大人這是做什麼?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你卻輕飄飄來了一句病了,難道是想將擔子都壓在小姚大人身上?」
就是佟太傅也不滿的回望著林致遠。
皇上眉頭緊蹙,捏著折子不說話。
姚承允穿著新官袍站在禮部侍郎的身後,他今兒是頭一回上朝,三皇子特地吩咐過,叫他多听少說,尤其是平遙王府門前踩踏民眾的事兒沒了結,叫他千萬別被有心人挑唆了出頭。
此刻听見林致遠要告病,姚承允眼中閃過狂喜,他就怕林致遠壓在自己頭上,只要林致遠一走,姚承允敢擔保,不出半個月就能叫皇上離不開自己這個賢臣。
姚承允見皇帝還有猶豫,忙跨出來︰「陛下,臣想為林大人說上兩句。」
三皇子在前面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姚承允這小子冒了出來,低聲咒罵道︰「這個蠢貨,都白和他講了。」
皇上將奏折遞給了戴權,笑道︰「姚愛卿說來看看。」
「謝陛下臣以為,林大人為朝廷鞠躬盡瘁,這是有目共睹的,他又難得的好胸襟,臣與林大人同科,對林大人的文稿再熟悉不過,字字句句都灑月兌豪放。如此觀來,今日林大人上表奏折,當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林致遠一拱手,有氣無力的笑道︰「多謝姚大人美言。陛下,臣這病也絕非偶然,其實早在幽州的時候就已經落下了病根,荀國舅對此知之甚詳。臣仗著年輕便不以為意,誰知這兩日舊疾復發,上表奏折也是無奈之舉。」
林致遠言辭懇切,又有皇後的哥哥為證,皇上一時間也沒有再搪塞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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