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娘听曹京這麼一說,嘴角幾乎裂到了耳朵根兒後,直笑道︰「這可真是位活神仙啊,哎呦呦,長春真人說的也沒這麼準啊」
朱大娘的兒媳忙快嘴快舌的搶道︰「就是長的觀主,專門給人看生辰八字的。」
曹京淡笑道︰「不敢當大娘這句老神仙,不過國舅爺的命格和我們家姑娘倒是極為般配,想來也是樁好姻緣。」
「誰說不是這個理兒?」朱大娘希冀的看向林致遠,「林大人覺得呢?要是成,民婦這就去給侯爺夫人回話兒。趕著年前就定下極好的日子,大人家也能松松綽綽的預備嫁妝。」
林致遠捏著那張帖子大笑︰「朱大娘果然是京城里出了名兒的官媒,一溜兒說下來,似乎已經眼瞧著我們家小姐要出閣了似的。不過,本官怎麼听說,打上次大娘出了榮國府之後,那些世家女眷中多多少少傳出了一些不好听的閑話?似乎都針對我們家姑娘」
朱大娘一激靈,忙道︰「林大人這可得明鑒,民婦就是長了詩歌腦袋,也不敢肆意在背後嚼小姐們的舌根子,更何況是在夫人、太太們面前對林姑娘說三道四?」
林致遠慢慢將紙放在圓桌上,神情專注的看著朱大娘︰「那依照大娘的見多識廣,定然是曉得誰開了這個頭兒?」
朱大娘眼皮一耷拉,訕訕的笑道︰「大人還記得那日被民婦揭了短處的蘇大少爺嗎?那位少爺雖然老實,可家里的幾個堂嫂和伯娘都不是省油的燈,因為林家掃了他們蘇家的面子,所以」
屋中空氣一滯,朱大娘慌慌張張的描補道︰「蘇家原來也不是這個樣兒,只是听說他們家一位姑女乃女乃嫁給了先雍王千歲,生下兒子都被封了誥命,如今跟著雍王一起進了京城,因了這個姑女乃女乃,蘇家和雍王府交往甚密。」
林致遠很清楚,盡管蘇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上回的事兒絕對也少不了這位朱大娘的推波助瀾。妹妹在外面的名聲一向給人孤高的感覺,隨著林致遠得到重用,竟是嫉妒的多,羨慕的少,長此以往,林致遠也擔心會影響到妹妹的婚事。所以,他今兒是有意借著朱大娘的嘴往外傳傳消息。
林致遠不由冷笑︰「雍王?哼,別說是他們家的一位老姨太太,就是雍王親來,但凡他說這樣的話,我也照樣拂了雍王的面子。」
朱大娘賠笑道︰「那是那是,林大人什麼身份的人,會在意這種不入流的閑話」
林致遠神色一凜︰「閑話說多了,總有一天會成為殺人利器,難道朱大娘沒听說過三人成虎的典故?」
朱大娘的兒媳有心在大人面前彰顯彰顯自己的本事,便怪聲怪氣的一嘆︰「唉,大人別嫌棄我們嗦,姑娘家的名譽最重要,侯爺夫人是剛到京城,多少還迷糊著呢,大人可得殺住這股子惡風,要是時間久了,難免對林姑娘的名聲有損。」
「你懂得什麼就在這兒胡言亂語。」朱大娘狠狠的踢了兒媳一腳,忙轉頭對林致遠笑道︰「大人別听這婆娘胡言亂語。」
林致遠反而神情閑適,不緊不慢的說道︰「這位娘子倒是提點了我。不如朱大娘就替我走這一趟吧。」
朱大娘茫然的看著林致遠︰「走什麼?」
「自然是走蘇家了?」林致遠臉上忽現暴戾之色,「將我們林家的意思轉達給蘇家老太太,要是她的那些兒媳們管不住自己的嘴我林家倒是不介意出面管管閑事。」
朱大娘心中叫苦,不斷狠罵著自己敗家兒媳,都是她惹來的大禍。
林致遠神情頓時恢復常態,笑著叫慕蕊︰「去請姑娘,讓她預備一份厚禮給朱大娘作為答謝。」慕蕊應聲而去,林致遠又道︰「大娘既然是媒人,也不好不親自見見我家姑娘,不然也不好在侯爺夫人面前交差不是?」
朱大娘心中一喜︰「大人這是應允了?」
「自然」林致遠大笑,「大娘只管叫國舅爺來提親,我林家大門是敞開的。」
朱大娘只覺得腰間那塊肉更加的火熱,眼前就看見荀家剩下的五十兩銀子又進了腰包似的,只要成全了荀林兩家,朱大娘整一年不用東奔西跑,還能過的富足有余。
十月二十五,歲煞東。宜嫁娶、上梁、安、分居、納征,忌破土、修墳、招贅、出行、求財、求醫。
林致遠的病好了八九成,盡管血色仍舊不明顯,可以一敵十卻仍舊是手到擒來的事兒。皇上體恤林愛卿,撥了一個月的打假,從宮里源源不斷的送來許多珍貴的藥材,人人都看得出來,在姚承允和林致遠之間,皇心所向
一大早,蓮花胡同門前張燈結彩,門口兩尊石獅子上帶了紅繡球分外惹眼。辰時剛過,遠處吹吹打打來了一隊人馬,領頭小轎里坐的就是朱大娘,按照嫁娶的規矩,媒人的簾子不能合,要高高的挑過去,叫人知道是哪家的媒婆,是官媒還是私媒。朱大娘也不怕秋風瑟瑟,穿了嶄新的紅衣,額頭上勒著赤金的抹額,上面瓖嵌著一塊不像是玉的玉,隨著小轎起起伏伏到了林家大門口。
看熱鬧的人迅速圍了上來,對朱大娘帶來的這些箱籠指指點點。
朱大娘心有得意,高聲叫道︰「把箱子都打開」一聲令下,幾十個漢子迅速挑開了蓋子,人群里「哇」的一陣喧嘩。
就見頭箱里是喜餅整一擔,緊接著有鮑魚、蠔豉、元貝、冬菇、蝦米、魷魚、海參、魚翅這八式。一對兒雞,有雄有雌,因要提親的黛玉父母雙亡,所以不像別人家是兩對雞。
敞開的小匣子里是四樣京果︰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連殼花生,以祝福子孫興旺,亦含圓滿多福,生生不息之意。
帖盒一大只,內有蓮子、百合、青縷、扁柏、檳椰兩對、芝麻、紅豆、綠豆、紅棗、合桃干、龍眼干,還有紅豆繩、利是、聘金、飾金、龍鳳燭和一幅對聯。
香是無骨透腳青,炮是大鞭炮和大火炮,鐲是龍鳳成對的喜鐲。
人群里便驚呼道︰「是哪家求親啊?」
這些街坊都知道林家到適婚年紀的只有一位姑娘,所以料定是這位無疑,他們只是好奇到底是哪家的少爺這般神勇,明知林大人不好惹,還一門心思的往林家撞?
朱大娘盛氣凌人的看向周遭,高聲道︰「皇後娘家兄弟荀家二爺向林家小姐提親?」
和剛才的喧嘩正相反,朱大娘話音一落,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緊接著是竊竊私語,隨著人群越聚越多,談論聲也越來越響,直到朱大娘害怕有人破壞了帶來的聘禮,忙吆喝了漢子們復抬起箱子,快速的進入林家。
門口的人遲遲不願散去,原因很簡單,他們單想知道林家會不會把皇後娘家也給趕了出去,那可就有好戲瞧了。只是明眼人一下子看到了石獅子上的大紅繡球,就覺得荀家此番有門兒。
果然,無多時,林府的小唐管事將朱大娘恭恭敬敬的親送了出來,抬著的箱籠依舊大開,大家拼命往前擠,要看荀家的聘禮是不是被原封不動的還回去。
就見茶葉、生果,蓮藕、芋頭、石榴一樣不少,後面盛放著賀維巾、長褲,意味著長命富貴。扁柏、姜、茶煎堆、松糕都是上等貨里的精品。朱大娘帶來的兩箱子聘金一分沒動,這是告訴婆家,新娘子進門,沖的不是錢財而是少年的人品,在禮金箱子上還放了一只大大的檳椰,是告訴眾人,新娘子今後會一郎到尾,絕不二嫁。
朱大娘美滋滋的看相呆滯的眾人︰「荀家和林家欲結百年好合,承蒙各位街坊鄰里來恭賀。」小唐管事忙沖門里招招手,對下面圍觀的人高聲道︰「林家大喜,預備了喜餅若干,如有要沾喜氣兒的街坊們,大可到門前排好,林家這就發放,直到黃昏日落。」
昭武侯家和林家根本沒打算壓住消息,既然是嫁女兒嘛林家自然不會小氣。不多時,蓮花胡同門前已經是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林家的喜餅有巴掌大,月餅樣式,上面烙了個大大的「囍」字,面又香又軟,十六種餡料,玫瑰、芝麻、花生、蓮子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小廝們從門里源源不斷的往外送喜餅,也不知分出去了幾千只,或是幾萬只。
各家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每人有每人的心思。
四皇子府內
四皇子真與幕僚下棋,一听屬下稟來消息,一盤子眼瞧著就要斬殺對方的好棋全部被掃到地上,黑子白子散落一地,里外院不敢有任何人出聲。
四皇子面色陰沉,如同誰欠了他百十萬兩的債務似的,四皇子府上下惶恐,生怕自己犯在殿下的手里。據說當晚四皇子妃在內院和四皇子大鬧了一場,夫妻倆抓破了對方的衣裳,四皇子的臉被撓出一道血淋淋的引子。
于是二人開始了他們長達數年的冷戰。這是後話,暫且不提,在說三皇子府上。
三皇子得了消息,二話不說,先馬不停蹄的到了舅舅的府上。
「舅舅,這可如何是好,荀家拉攏到了林致遠,這可不是如虎添翼?父皇現在擺明了是疏遠了本王,你沒見那日在御花園,父皇不顧腿腳的不便,親自抱著小七、都說抱孫不抱兒,可你瞧瞧父皇那高興勁兒,誰都看不住」
定北侯笑中也有苦澀︰「皇上的年紀,把七殿下當成孫子也沒什麼不對的。」
三皇子懊惱的看著定北侯︰「哎呦呦,我的好舅舅,現在還是開玩笑的時候嗎,咱們得趕緊想想可怎麼挽救這回事兒,早知道荀家這麼可惡,當初本王就該先下手為強」
「殿下」李牧之眼色一厲,喝道︰「殿下是皇子,怎麼好亂說話,那到底是皇上欽點的狀元,不是西北那些小吏,可以任我們揉捏。」
三皇子遲疑道︰「舅舅,你是不是還對林家小姐念念不忘?」
定北侯面色難堪︰「休要胡說,男子漢大丈夫,若想執掌乾坤,大可有別的法子,犯不著針對一個姑娘家。你以為林致遠那麼愚鈍?別說是把他一個堂妹嫁到了皇後娘家,就算是他親自娶了皇後娘娘的親妹子,只要侵犯到他的利益,林致遠也會毫不留情的將踹他們荀家一腳。」
三皇子不斷的搖頭︰「可是,林致遠不是一向愛惜羽毛,在文人前面擺出清高傲世的面貌嗎?」。
定北侯冷冷一笑︰「你是說林致遠?不,大錯特錯,林致遠盡管有文采,不過樹立起林致遠在清流士子們心中地位的卻不僅僅是他自己,這里有推波助瀾的功臣,難道你沒看出來?」
三皇子驚呼一聲︰「是父皇」
「正是,便如這次聯姻,沒有皇上的允諾,你以為皇後娘娘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做下這等大事兒?」
三皇子心中隱隱的不安,來回在房里踱步:「難道皇上真的對我們不滿了?難道是看本王和老四斗的厲害,對我們兩個都失望了?舅舅」三皇子陡然轉身,「要不,我們下先手」還沒說完那兩個「為強」二字,定北侯就已經堵住了三皇子的嘴。
一雙眼楮像老鷹一般的犀利,死死的盯住了三皇子,緩緩的說道︰「殿下要是沉不住氣,下官可不敢再陪著殿下一起玩命了。」
三皇子心下一震,明白了這是舅舅暴怒的前兆。
消息傳到榮國府的時候,賈母正拉著回門的探春說話。
老太太現在大好,說話也利索了,也能靠著迎枕坐半個時辰,天氣好的時候還願意坐著小竹轎叫人抬著在大觀園里走上小半圈。探春嫁過去之後的第三天便帶著新婚丈夫住到了榮國府,禮法上,這叫對門兒,時間剛好是一個月。不多如今能堅持下來的也沒幾戶人家,除非是女強男弱,而探春這個又與眾不同,因了她婆家不在京城,嫁娶的時候匆忙,婆母也沒能趕回來。
事實上,衛桓是在成親之後才將家信送回去的,就怕自己的母親不應允,殺到京城來。
老太太痴痴的看著林之孝家的,問道︰「你確定沒听錯?消息準準兒的?」
林之孝家的咧嘴一笑︰「老太太,奴婢沒听錯,是賴大管家親自打听到的,說這會兒林府門前正派喜餅呢,足有幾萬只,那場面叫一個氣派。」
李紈忙給林之孝家的使了個眼色,林之孝家的這才訕訕的住了口。
「老太太也別憂心,恐怕林家沒騰出功夫來和咱們說呢指不定林姑娘晚間就得來看老太太。」
大太太邢夫人也忙賠笑道︰「可得恭喜老太太,賀喜老太太了,如今林姑娘做了國舅夫人,可是咱們賈家的榮光,哎呦呦,出了一個賢德妃不打緊,這還出了一個皇後娘娘的嫂子,還是親嫂子,你說說這事兒,多叫人歡喜」
賈母狠狠瞪了一眼邢夫人,才慢慢與李紈嘆息道︰「沒騰出功夫?這中胡話你也信。你沒听見嘛,幾萬只的喜餅,若事先沒個消息,林家哪來的時間做東西?就算倉促下把整個京城里的喜餅都買回來,只怕也不夠數兒。」
老太太說著說著便潸然淚下︰「我疼了玉兒這十好幾年,不敢說對她掏心掏肺,可也從來沒虧待過她吧,現在好了,連納征這麼大的事兒也不告訴我一聲,說辦了就辦了。皇後娘娘的嫂子是那麼好當的?林致遠啊林致遠,你好生的糊涂,可叫我家玉兒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啊」
賈母一聲悲號,看上去,卻不像是她嫡親的外孫女嫁人,倒像是死了丈夫的老寡婦。
史湘雲和薛寶琴在門口听了個全場,兩人訕訕的出了院子往蘅蕪苑去。
薛寶釵出門後,老太太強留下了史湘雲,就把蘅蕪苑送給了史湘雲,連帶著寶琴一起住了進去。
兩位客居的小姐,可吃穿用度不比正經的小姐差。
寶琴看著史湘雲呆愣愣的樣子,噗哧一笑,狠狠推了史湘雲一把︰「唉,想什麼呢?林姐姐這麼好的事兒,你難道不高興?」
史湘雲短促的一嘆︰「高興?我哭都來不及呢」
寶琴明白她的心思,笑著安撫道︰「林姐姐什麼人品,才不會和咱們一般見識,你放心,別說林姐姐是要嫁給國舅爺當妻子,就是嫁進皇室,當了王妃,她也不會難為你的」
史湘雲煩惱的一甩帕子︰「誰擔心這個,我是擔心我是擔心寶姐姐。」
寶琴的面色漸漸陰沉起來,冷哼道︰「擔心她做什麼?」
「哎呦,虧得你還是寶姐姐的堂妹呢,她的心思你還猜不出來?」史湘雲輕蹙著小眉頭說道︰「寶姐姐一輩子都想壓過林丫頭,比家事,一個是御史的女兒,一個是皇商的小姐。比兄長,一個是三元及第,一個嘛」
史湘雲提到薛蟠,都不好意思往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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