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要到了會試的日子,京城里忽然就冒出了另一件叫人瞠目結舌的丑聞。
武衛老將軍的嫡出小兒子和兩個庶子難得異口同聲,非吵嚷著要分家單過,求老將軍成全。俗話說︰「樹大分杈,子大分家。」他們這樣做全是為了免得將來兄弟鬩牆,把好好的家業越過越敗落。
按舊歷,分家的原因有多種,但大富之家多半是老父去世,未免爭奪家產,分了幾個小兒子出去單過。當然,也有些家貧,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免叫兒孫們一起受苦,在父母皆在的時候放了他們各自出去尋生路。
然而武家絕對不屬于後者。
老將軍身子骨結實,看樣兒活個七八年絕沒問題。
武家老夫人又是京畿女眷夫人們里的活躍人物,這二老怎麼看怎麼都像是長壽之人。
據說,武衛老將軍當時听罷,一腳就踹在了小兒子的心窩上,這一腳是半點情面不留,下了全力,七老爺當即口吐鮮血。父子親情全然破裂,武家老夫人原不贊成分家,可七老爺是她的依靠,見了兒子的慘狀,武家老夫人烈性,上來就要和她家老頭子動手。
兩個庶子樂得看熱鬧,可急壞了一干孫兒。
孫子們雖不養在老太太身邊,但是知道哪個是親,哪個是遠。臨進京的時候,各自的父親們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說過,見了祖母要好好盡孝道。
況且武家的孫子們也未必就是好的,心里也巴不得分了家產。嫡長子不用說,將來繼承家業,可其他兩個同母兄弟呢,沒道理在外拼死拼活,結果臨到了還沒什麼油水可分。
武衛老將軍的心灰了大半,他哪里看不出來孫子們的小計謀。這個家早就散了,只是他自己不願意承認罷了。覆水難收的道理武衛老將軍不是不明白,既然大家都起了分家的心思,再怎麼挽救也是于事無補。
也就是七老爺和幾個庶子催的緊,惹得武衛老將軍心煩意亂,他當時根本沒來得及多想,誰給了兒子們這樣大的膽子嚷著分家。
老將軍把自己關在書房里整整兩天兩夜,直到戴權戴公公親自過來看望,帶了皇上賜予的補藥,還有幾分試探。
武衛最不希望被皇帝看扁,他一身鐵骨就是在戰場上也不能被敵人折服,何況是一個小小的分家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武衛老將軍一咬牙,召集了家中上上下下,男男女女,兩個字︰分家
彼時人們為了避諱分家帶來的嫌隙,全撿好听的話說,武衛老將軍看著各房媳婦們想歡喜又不敢歡喜的樣子,越加的氣悶,抬手無力的揮了揮,命管家把分好堆兒的家產單子往桌上一拍。
武家七位爺,除了早逝的庶六房,其余幾個兒子均等分得武衛老將軍的私產,也沒什麼公平不公平一說,全靠自己的手氣去模。還有幾個嫡子在關外駐守的,叫了他們的兒子模,是多是少,今後也不能落下埋怨。
武家老夫人只看了一眼就不樂意了,她的兒子都是嫡子,憑什麼和庶出一個待遇不過老夫人沒明著講,只是笑呵呵的說︰這住持分家的中人自然是要找孩子們的娘家舅舅。母舅看外甥,個個一樣親,絕不會偏倚了誰。
庶子們還沒說什麼,他們的媳婦可不干了,伺候老太太半輩子,好容易要守得雲開見月明,老太太鬧了這麼一手,誰還能忍得住議事堂里亂作了一團,刻薄的話一句連著一句,最後武衛老將軍忍無可忍,一句話,誰再叫嚷,立即休出武家
眾人頓時偃旗息鼓,錢財再重要,可沒了名分,再多也不是自己的。
幾個兒子並孫兒麻利的抓了明細單子,也有看著上面羅列東西不斷竊喜的,也有心下微涼,只覺煩悶的,可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多說無用。既是分了家,就不好在一個灶台上繼續開火,好在武衛老將軍家底殷實,每個兒子都贈與了一處京中小宅,和現下住的府邸是沒法比,但好在也有了個自己的窩。
武家老夫人見丈夫料理完畢,便笑盈盈的將小兒子和幾個孫子叫到跟前,把她多年來積攢下來的錢和當年的嫁妝一一分給了眾人。庶出兒媳婦們眼巴巴的瞅著,但明白,婆婆不會給她們分毫的,所以空氣中多少彌漫著些許酸味
林致遠听著平安向自己把武家的事情詳詳細細道出,良久,才說道︰「武衛老將軍此時不追究分家的原因,可等他明白過來味兒時,肯定要對你的底細一查到底。」
平安這些年把持了揚州的私鹽販運,上位者的氣息漸濃,若說他是個小廝出身,誰也不會相信。就見平安痞痞的一笑︰「盡管叫他查好了,那余舵主是一年前提拔上來的,他家的兒子沒有十個也有七八個,私生子數也數不過來。半年前我進了書院,可是極為闊綽的大筆撒錢,結交的書生們個個夸我文品一流。除了那個解元是假的,其他有哪樣他能看出不對?再者說,只過三日就是會試,到時候我一消失,武家就只能呆看著」
林致遠笑道︰「你這小子總是這般多的理由。」
說著,林致遠從袖口間取出一顆藥丸遞給平安︰「三日後的會試,你和武家七爺的交易會當場被逮住,這顆藥丸會叫人呈現吐血的假死狀態,做給武家人看。」
平安遲疑的接過了東西︰「先前不是說好,將我活捉,等到金鑾殿上親自和武家七爺對峙嗎?」。
林致遠自嘲的一笑︰「計劃哪里趕得上變化快,皇上應允了我的提議,可要看到武衛老將軍在他的面前跪地求饒,為武家七爺討回一線生機。因為這個,只能叫你死在貢院之內。」
平安听罷,冷笑的將藥丸子高高的拋起,然後五指一握,牢牢地捏住了黑團子︰「卑劣的自尊心作祟。我瞧著,皇上要是在臨之前沒看到武衛老將軍的臣服,他都閉不上眼楮」
林致遠輕斥道︰「休得胡言你今後和皇上打交道的時間還長著呢要是總這樣沒有忌諱的說話,遲早要玩掉你的腦袋。」
平安一想到要做皇上的馬前卒,就渾身癢癢,不耐煩的左搖右晃了一番,說道︰「我這小日子過的好好的,偏大爺會給我找麻煩。一樣是販鹽,給自己腦袋上套了個金箍圈難道就多賺了不成?我看恰恰相反,就憑我這一身的好本事,將來多賺了銀子,也是要送到皇家,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愜意了」
林致遠站起身來到平安身邊,沖著平安的後背重重拍了兩下,語重心長道︰「可是卻能保住性命不是嘛銀子再多,到底是身外之物。」
平安听了這話哈哈大笑,眼淚都淌出來了︰「十年前我跟著大爺,每天醒來就是一門心思的想著怎麼賺銀子,恨不得越多的身外之物越好,果真是世道不同了,咱們這心都變了。」
林致遠背對著門口,外面的日光照進來,打在林致遠的身上,影射出一層層薄薄的光暈,看的平安一陣恍惚,似乎見到了揚州大明寺里的文殊師利菩薩。
「平安,不是咱們的心變了,而是識時務者為俊杰。當初我為什麼敢下了大心思走那條路,因為二叔做著江南巡鹽御史,因為你我身無旁物,只能走這條路。背水一戰,往往能大獲全勝。可如今不用,你我是該好好歇一歇了」
對大爺的話,平安心里全明白,只是要他把自己和大爺經營多年的暗線交給朝廷,平安心里還是別扭。
此時,守在門外的冠纓跑了進來︰「大爺,姑爺來了,行色匆匆,看樣子是有急事兒。」
林致遠側耳一听,人應該已經進了院門,他忙回身與平安說道︰「你跟著冠纓從後堂出去,別叫人看見了。會試之前,我若不派人去,就一切按照原來的計劃行事。」
平安將藥丸子往袖口中一塞,忙跟著冠纓撤了出去。
他前腳剛離開,荀晟睿後腳就進了正廳。
「致遠,出大事兒了」
「先別忙,你且慢慢說。」林致遠親自斟了水與荀晟睿,眼楮眨也不眨的看著對方。
「我父親來信,說姚承允那小子反水了」
反水是海上跑船人的黑話,就是叛變的意思,林致遠一听這話,頓時眼前一亮︰「怎麼一說兒?」
荀晟睿見大舅子這般積極的架勢,暫且放下了煩悶,也是噗哧一笑︰「皇上派姚承允去茜香策反,叫他把那個王子押回京做質子嘛,結果好了,質子沒弄回來,姚承允反跑到茜香去做了上門女婿」
上門女婿?
林致遠只覺得嗓子眼兒里卡了一塊石頭,憋了半晌才說道︰「消息弄錯了吧?那姚承允好歹也是跟我同科的探花,腦子再怎麼愚鈍也不會做這等的傻事啊」
「我就是怕消息不準,所以才把送信的人叫來親自過問。原來姚承允反水的事兒在福州已經鬧的是滿城風雨,鴻臚寺的幾位高官都被茜香國去的刺客弄死了,父親認為,姚承允是鐵了心要做駙馬」
林致遠忙問︰「陛下可知曉?」
荀晟睿點點頭︰「父親一共送出來兩封信,一封寄到我的手里,一封已經送往了神武門,怕這兒正讀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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