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發現,桃一一大大咧咧的外表是那麼敏感。
季末只知道她家庭不怎麼好。
但她本能的排斥別人的幫助,倔強的不近人情,她幾乎苛求的要求自己記住別人的幫助,甚至不值得一提的雞毛蒜皮。
晚自習的時候,季末會和桃一一一起去跑步。
桃一一看起來不怎麼高興。
跑了幾圈之後,季末已經累的喘不過氣了。桃一一還在那一圈一圈的跑。季末拉也拉不住。
只能看著她一圈一圈的跑著,慢慢的,季末看到桃一一停下來,彎著腰兩手扶著腿,肩一起一伏的,像在哭。
季末走過去,見桃一一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流著淚。
拍拍她,也不知道說什麼。
在足球場的看台上,桃一一給季末講了許多事。
她說,季末你不知道,今天媽媽來看我,她有風濕,但她卻舍不得坐車,硬是騎了兩個小時自行車,我看到她的腿一瘸一瘸的,我差點哭了,我很難受,季末……
季末說,我知道。
桃一一給我講她貧困的家庭,那個不太富裕但她很喜歡的家庭,她純樸善良的父母,她常年有病在場的父親,她還有個懂事乖巧的弟弟。
她說小學的時候,雖然爸爸是小學老師,但她卻要抄那厚厚的習題本。因為可以省錢。但是她的作業是寫的做好的,最干淨的,也許剛開始會委屈,最後竟習慣了。
她說她戴的是爸爸以前用過的眼鏡,雖然有點不合適。又笨拙又難看。
她說當她初中在台上領補助金的時候都會覺得那麼不甘。還要說那些違心的感謝話。
她說她從來不對別人說起她的貧窮,害怕那種鄙夷的眼光。
她生病的時候大多數也不去看醫生,能忍則忍。
她有時候甚至不願意和別人討論學習之外的話題,她總是迷茫的不知道她們嘴里蹦出來的詞是什麼意思。
有次回家的時候錯過班車,一路跑回家,天都黑了,還沒有看到家的燈光。
為了省錢,她總是中午很遲的時候才去吃飯,因為那樣食堂好心的大媽可以可以打到很多。
她周末不回家,一個月才可能回去。為了省車費。
……
季末听著听著,竟然也哭起來。
這就是桃一一近乎毫不留情拒絕別人的原因。那種鑽牛角尖的倔強像只永遠蜷縮起來的刺蝟。
敏感的我們介意著,倔強著,暗暗傷心著,努力著,嘆息著……
我們裝作接受,裝作微笑,裝作若無其事,當做化了妝的幸福。
也許只有我們長大後,奮斗過,成功過,才會釋懷,才會有一絲酸楚的覺得當時的不幸全是幸運。
而現在,我們不知道那些小小的瘡疤根本影響不了什麼,我們雪白紙上刺眼的黑色,還用眼淚把它越抹越大……
對于桃一一,對于季末,都沒有。
沒有人對她們說,
孩子,其實你不必這樣。
季末看著,桃一一埋起來的頭,像只受傷的小獸。
于是覺得,對于一個即使在你身邊的人來說,一生都是陌生的,熟悉只是一時。
桃一一對季末說,你不會把這些告訴別人吧?
季末搖搖頭,從你告訴的那一刻,你就知道我不會說的,不是麼?
桃一一勉強的笑了下。眼里的光暗暗地,「你怎麼可能理解?」
季末本想說,其實不是的。
可是什麼都沒說。
桃一一,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