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頭縮回去,關上窗,過了會兒,門外沒有聲音了,紫玥長嘆一聲倒在床上。
睜開眼時,永恆之光已經熄滅,浮世殿陷入一片濃濃的黑暗之中。
月華如水一般從窗縫間流入。
今夜的月很圓很亮,周圍不似往日般寧靜,不斷有繽紛絢麗的禮花在黑夜中炸開,雖然听不到聲音,但是能感覺到今夜一定是不同尋常的一夜。
幾千年前,浮雲村的夜晚,和哥哥坐在門檻上看天上圓圓的月亮,最喜歡听他講大團圓的故事。隔了這麼多年,人去樓空,沒想到中秋的月色還是那樣美。
紫玥盯著天空看了許久,不知不覺,眼楮有些濕潤。
「咚、咚、咚。」外面傳來敲門聲,「含笑仙子,顏王陛下他們在庭中賞月,想請你下去,可以嗎?」不跳字。
紫玥怔忪了下,推辭道︰「謝謝陛下的好意,很抱歉今天我確實累了,想早點休息。」
「是。」侍女聞聲退下。
半夜,顏遐站在門口,門輕輕一推便開了。
床上的人安靜地熟睡著,微微翹起的濃密睫毛覆在眼臉上,顯出淡淡的濕痕。
顏遐輕嘆了口氣,除去親人的依賴真的什麼都不剩了嗎?
為什麼毀夜能夠輕易佔有一個人,而自己卻總是懦弱得不敢前進,寧願成為親人守護在她身邊,也不願意破壞這種關系,是害怕失去還是習慣了這種平衡不願打破?
毀夜說過,征服不了,就直接壓倒。
他曾笑過,將傷痛帶給所愛的人,自己不也在痛?
毀夜不懂,得到的卻比他多得多。
而自己顧慮的多,失去的也多。
坐下來,輕輕掀開被子,珠鏈的光刺痛了眼楮。
無意識地揚了揚唇,手觸踫到淚珠狀的珍珠,連同微熱的肌膚,情不自禁地往下移,卻在觸踫到鎖骨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
顏遐搖了搖頭,不可以這麼自私,她不只屬于自己,更屬于整個花界。
所以,她眼里的陽光和綠色永遠不會只為自己而綻放。
想要得到,太奢侈了。
听到腳步聲遠去,紫玥才慢慢睜開眼,模了模脖子,還好沒斷。
最近,顏遐對她的態度越來越冷淡,有時候甚至一天也說不上五句話,主動和他說話,他也只是用十分簡短的「嗯」「哦」「好」等字敷衍過去,簡直快要成為哥哥的翻版了。
冥界入口,受到冥霧的影響,天很早就黑了,盡責的花仙們還在廢寢忘食地「工作」……
「Q、K姐妹對!」
「J、Q、K三姐妹!」
「四A炸彈!」迎春仙子懶懶打了個哈欠,「又贏了,真無趣。」抖了抖數錢數累的胳膊,「時間不早了,姐妹們,我看我們還是明天再來加班吧?不少字」
「也是啊,太晚回去老公做的菜都涼了。」看看天色已晚,眾女花仙紛紛應和道。
男花仙們苦逼地收起干癟癟的錢包,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強附和著笑。
「含笑,要不要一起回去!」
「你們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情!」紫玥站起來,沖飛遠的花仙揮了揮手。
「怎麼忘了,顏王陛下剛剛回去,晚飯還沒有做好,瞧我這記性!」桂花仙子一拍腦袋,不失時機地調侃道。
「也是,瞧人家夫君多體貼,放著尊貴的坐騎不坐,寧願千里迢迢飛回去,還把只金翼龍留下來守護媳婦,顏王啊,怎麼能這麼寒酸!花仙們撲撲翅膀有說有笑地飛走了。
紫玥又在入口處徘徊了會兒,還是不怎麼想回去,不想面對那個人,那種壓抑的氣氛讓她感到窒息。
今天的天氣很差,一整天太陽都沒從雲層里探出頭來,到了晚上更是鬼霧彌漫,雨絲淅瀝,荒郊野外不時傳出淒怨的聲音,陰森森的說不出的恐怖。
沒過多久,天全部被黑雲籠罩,豆大的雨點從漆黑的天上抖落下來,砸的人腦袋發麻。冥界的陰風吹拂過來,像魔鬼張開的爪。值班的花精靈們逃回臨時搭建的蘑菇包里避雨,路邊的小燈在風雨中發出微弱而顫抖的光。
紫玥張開翅膀正要飛走,突然腳下一絆跌倒在地,雨幕中出現一個人影,朝這邊緩緩走來。
傾盆大雨從天而降,他的身上卻分毫未濕,仿佛風中搖曳的白蓮花,冰冷而聖潔。
毀夜……
心咯 了一下,直覺告訴自己,遇上這個人沒什麼好事。
可是逃走的幾率是負數,心里不安到了極點。
「夜……夜王陛下?」舌頭打結似的道,毀夜勾唇一笑,那笑容是熟悉的詭異,紫玥不自覺地後退了一小步。
毀夜道︰「想好了嗎?」不跳字。
「什……什麼?」
「留在他身邊還是回到我身邊?」
「什……什麼?」敢情自己患上了打結癖?一看到他,除了稱呼就只會說這兩個字。
毀夜顯然沒什麼耐心,清霜般的眉目微微一揚,冷冷道︰「不管你選擇哪個,結果都是一樣的。」語氣中帶著冰冷的霸道和不容抗拒的意味。
背上一陣發毛,感覺渾身不自在。紫玥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毀夜看在眼里,嘴角微揚向紫玥招了招手,「我是專門吃小孩的妖怪。」紫玥抬起頭,看到冰冷的面上泛起一絲孩子氣的邪惡,以為是錯覺。就在愣怔的半秒,腕上一痛被他捉在手里。
天地間灰蒙蒙的,雨簾在亂風中搖曳。雨水順著臉頰滑落,在地面上彈起一朵朵水花。兩張臉近在咫尺,呼吸可聞,明明冰冷到極點的眼楮,卻不似剛才那般懼怕,心里反倒一片清明。
仿佛離他越近,離真相也就越近。
毀夜伸手將她圈在懷中,隔著紛飛的雨絲靜靜地看她。
目光交纏,一切盡在不言中。
滂沱的雨水在土地上刮出一道道溝渠,像是車輪滾過的痕跡。
「還記得舞台劇中的魔鬼嗎?」不跳字。隔著紛飛的雨絲輕輕地吐氣,噴在臉上也是冰冷的。紫玥看著他的眼楮愕然地點了點頭,看著他的臉,恍惚道︰「那個人就是你!」
「是,而且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待在他身邊永遠都只是一個死人的附屬品,他把你留在身邊的原因也只是為了延續自己痴情的名號和對情人的懷念,除此之外,你什麼都不是。」
一針見血的話听得多了,但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難受,過往如塵煙,來來去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終于找到合理的理由坦然面對他對自己的好,但是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去接受這種可悲的現實。
越想擁有的,往往不屬于你;越想把握的,往往已經失去。越是看重的越得不到;越是在乎的,越抓不住。那些想要的東西,大多都不在你的身邊。
繼續傻傻地有所期待,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和他大吵一架,然後憤然離去……
或者,無所謂地過下去……
無論哪一種她都做不到,因為她與顏遐的關系本來就是一杯沒有煮沸的白開水,時間越久,就會越來越冷,再正常不過。
可笑的奢望,還是早斷為好。
「現在想好了嗎?」不跳字。毀夜的聲音幽幽地飄過來,摻拌著漫天飄揚的白雪,似水,似冰,更似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