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塵緣 第一卷 蕭府篇 第四章 蕭顏無人渡,牡丹帶夕收(下)

作者 ︰ 荼靡未央

再次踏出這臨溪園,夕顏心緒有些雜亂,落葵關切的詢問道︰「大少女乃女乃!您沒事吧?不少字要不先歇息一下?」

夕顏擺擺手,兩人一路沉靜的回到了牡丹園,剛一進門,就迎來了錦兒急切的身影︰「小姐!怎麼了?臉色這麼差,誰欺負你了嗎?」不跳字。

夕顏笑道︰「錦兒,別亂說話,蕭家的人都待我很好。」說話間,落葵已經吩咐花蝶花素端來了洗臉水和茶果,花忍去交待預備午膳。

蕭家的規矩,每月十五全家人在榆盤院的曲江亭歡聚,其余日子每個園子都由符合自己口味的廚子各自負責膳食。

夕顏隱約看到園子的東南邊,一個漢白玉石亭若隱若現,走到近處,蒼勁自如的筆法「杳雲亭」,重檐攢尖頂,上層覆翡翠綠琉璃瓦,下層覆孔雀藍琉璃瓦,上下層均以稀有的紫晶色琉璃剪邊,蹬上雲紋旋木階到上層,是一間無窗遮掩視野開闊的廳室,廳室東側一張鶴紋羅漢床,與正廳用榆木雕龍格柵屏風相隔,那廳上竟渲著一朵甚為鮮活碩大的牡丹,鋪滿整個廳頂,富麗而不失穩重清雅,夕顏仔細瞅著那勾勒曲筆那色澤輕重,像是在哪里見過,垂下的眼臉再次抬起,驚詫蹙眉地望著這再熟悉不過的牡丹。

輕身靠坐在玉砌欄上,悠悠地望著下面寂靜的花圃,方才爺爺的話依舊回蕩在耳邊,「承諾?」夕顏喃喃道,「難道父親真的有什麼難處?不對,這位爺爺城府的很,方才那話分明是要我將來執家,喬家與蕭府素未打過交道,以蕭家的財力與人脈,娶到個皇親國戚都綽綽有余,爺爺竟冒著與三王爺作對的風險,就為了那個瘋言離去的莫師傅所說的一句話?定有未如實相告的原因,執家又為何偏偏選中自己?」

夕顏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她什麼時候開始把人心想的那麼復雜,或許是因為父親,或許是因為他,讓夕顏漸漸懂得了人心的善變。那位莫師傅的話也並不是沒有根據的,這些年來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奇事還少嗎?夕顏抬頭又望了望那與自己眉心的牡丹如出一轍的恍如天物。

「大少女乃女乃!」一個有些焦慮的喊聲打破了夕顏的沉思,「大少女乃女乃快下來吧!這後院與這亭子,他人是不得踏入的。」落葵有些著急。

「不礙事的,落葵。」輕柔低婉的聲音從落葵身後傳來。

「大少爺!」落葵福了福。又向亭上的夕顏望了眼,那一眼有些復雜,而後轉身悄悄離去。

子逸轉上亭子二樓,已換了一身暗紋青衫,外罩蟬翼煙紗,穿玉羅帶束發,看上去並不像北苑國首富蕭家未來的當家人,流水一樣澄澈的眼楮看看夕顏又看看頂上的牡丹,笑了笑走到夕顏身邊與她一同倚靠在玉欄上。

「都知道了?」

夕顏不知該如何回答,便「嗯」了一聲。子逸突然笑的像個孩子,並不如太老爺口中所說的「孤寂」。

「知道什麼?是他與郡主的兩小無猜,還是那句‘蕭顏無人渡,牡丹帶夕收’?他又在笑什麼?是因為隨了爺爺的心願,還是因為你我彼此都心有所屬不必刻意遮掩?或是」夕顏心想。

細雨春帳漏,獨樹幾欲軸。

兩人靜靜地看著這悄然而至的綿綿細雨,入春已有些時日了吧!那後院的牡丹卻為何依舊嬌瑟微攏?

十日前,同樣的雨亭中,父親一改往日的寵溺,義正言辭的告訴夕顏嫁入蕭家之事,那嚴肅與不容周旋是她從未見到過的,夕顏不解,賭上父親對自己的愛,夸張地哭道︰「您曾經不是為了拆散我們已與三王爺定下婚約嗎?怎麼突然讓我嫁入這麼一個毫無牽扯的深宅大院?叫我今後有什麼顏面見人!」

父親站起身來怒斥︰「多少女子夢想著嫁入蕭家,顏兒啊!你怎麼就不能認清現實。」

「女兒誓死不嫁。」夕顏加大賭碼。

「如今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否則別說喬家你不能再踏入,就是這長興城也休想有你的立足之地!」就是這句話,夕顏的心都碎了,旁邊的母親已泣不成聲。沒有過多的掙扎,夕顏只是收起對父親沒有絲毫影響的做作乞求,起身平淡地整了整衣裙︰「幾時出發?」

出嫁的前夜,夕顏不敢對上那花架下深邃的眼楮,她逃避太久了,如今不得不做個了斷。那簡短的對話,夕顏已記不清也不願去想起,唯獨轉身清淚滿面的一瞬,他那擲地有聲的幾個字,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也罷,吾愛本寥寥。」

遠處,錦兒和落葵撐傘不緊不慢地帶著幾個僕人往杳雲亭走來。這偌大的蕭府,能像親人一樣守候在自己身邊的,就只有這打小陪伴著自己的錦兒了。

硬木嵌螺鈿理石八仙桌上,滿滿的擺著八珍玉食,黃金雪蛤釀蟹蓋、濃香獅子頭、野紫蘇蒸田螺、鴛鴦五珍燴、香映參鮑湯。夕顏拿起筷子,少少的吃了一些。

一個盛著參湯的纏枝牡丹紋碗被輕放在她的一旁,「多喝些湯」子逸微笑著。

「謝謝!」夕顏望了他一眼,也笑著答道。心念︰為何對自己這麼好?是可憐自己只身他宅,還是因為自己眉心有著與他心愛之亭內一樣的牡丹?夕顏幾次想問他為什麼偏愛牡丹,卻終覺兩人還為熟絡到刺探彼此秘密的地步,故一直相敬有禮。

膳後,子逸便獨自往後院花圃走去,或許,在那里他才能真正的找到心之所求。一番沐浴後,夕顏坐在臥房的紅木理石面鼓凳上對著銅鏡梳理青絲,突然放下手中的玉梳,走到窗前,打開刻著花枝的碧紗窗,望向懸在天際的上弦月,這時錦兒進來了。

「今日初幾了?」夕顏關上窗,對著正在整理床幔的錦兒問道。

「小姐!已經初九了。」錦兒走出屋子輕掩上門。

「這一月過的還真是快,都初九了。」夕顏自語著掀開床簾躺到床上。「又要到月圓之夜了……」

繚霧漫天,瓊池毓泉,走過玉砌橋身,來到一個石井旁,身後的人推了推她的肩膀,夕顏扭身尋望,一道耀眼的金光閃的她睜不開眼楮.「啊!」夕顏尖叫出聲,那一瞬破骨鑽心的疼,金簪刺向眉心的瞬間,她仿佛看到了那張臉和那猙獰的笑,卻只覺身子一輕,被丟進了井中。

夕顏喘息著坐起身來,額上滴汗如雨,身後和枕邊早已濕透,微風順窗吹入,拂過她涼薄的寢衣,她不自覺打了個冷顫,是場夢。

她走下床,听到外房里錦兒和落葵的熟睡聲,拿起絲絹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又是這個夢,出嫁前夜也是同樣的夢讓自己心有余悸,到底是什麼意思?回想著十六年來,根本沒有過此番血腥的場景,那個用金簪刺自己的女子是誰?而又是怎樣的恩怨讓她如此記恨自己,自覺這十六年來養在深院無憂無慮,並沒有與他人結仇啊!還有那煙雲,凡塵間也未見過如此渾然欲飄的仙境。

夕顏抬起皓腕,玉指輕撫上眉心的牡丹。與生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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