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自嘲的笑了笑,看來自己面對他,一如既往的不能夠冷靜。
「太師有事相商,便來的遲了些。」昭軒解釋道.
蕭老爺子看到尹昭軒笑道︰「昭軒啊!快過來,這是你子逸兄的夫人,她可是你們喬太師的掌上明珠,你們二人是否相識?」
又轉向夕顏說道︰「丫頭!這是你二嬸的外甥,和子逸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
夕顏定了定神向昭軒行禮道︰「尹兄弟。」她必須掩飾住此刻內心的洶涌澎湃。
尹昭軒回禮︰「早听喬太師對大小姐稱贊不絕,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方才那詩大少女乃女乃似乎別有他願啊!」又是這句話,夕顏的向往與追求他還不清楚嗎?
「尹兄弟見笑了,這詩中之景是夕顏畢生的向往聖地,臨淵臨池而棲,無車馬喧鬧無塵世污濁、無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有的只是一腔濃情與所愛之人咫尺崖邊相守到老。」夕顏望向昭軒。
「哦?這世間怎會有這樣的聖地?」裴申調笑道。
夕顏走到亭邊手撫雕欄望著西南邊的天際︰「有!北苑國的西南邊有一個池林城。一年四季溫暖如春,但四季又各有迥然不同的動人之景,最喜入秋時的池林城,那林子五彩絢爛池水斑斕奪目,水靈靈的一片,宛如人間瑤池天上仙境。」
夕顏轉身望向眾門生,眾人皆竊竊稱奇,而那位葉慕先生正恍惚地凝思著,繼而笑著進行方才的詩︰「大少女乃女乃的情與詩一樣給人以震撼。那麼該子逸兄了!」
所有的人都把臉轉向望著西南邊淺笑的子逸,子逸說道︰「夫人才蓋群儒,子逸愧不能及,就再獻丑一次了。」
他走到幾案旁,拿起筆,一首方楷小詩氣宇軒昂地展現開來︰「裊裊酌燭且正酣,勞勞新月了無痕。縴折雲馥飛咽曲,手把青絲寸華容。靈山娉池共曦潭,齊眉舉案近黃昏。夕雍夕澈依夕顏,今朝今宵訴今人。」
夕顏怔怔的望著眼前這個溫婉的男子,這詩分明是為自己而作,廝守之情溢于言表,從沒有一個人,對自己這麼深情外露過。
子逸滿眼疼惜的看著夕顏,夕顏尷尬的收回目光,葉慕笑著向眾人說道︰「子逸兄和大少女乃女乃二人如此恩愛,真是羨煞旁人啊!」
夕顏低頭含笑不語。
卻是近在一旁的蕭老爺子開了口︰「那是自然,我選中的孫媳,定是要與逸兒品性相投彼此扶持的伴侶。」話畢,眾人附和點頭稱是。
夕顏側臉望向老人,此話意味深長,難道這些就是老爺子口中所說的不小收獲,莫非他對自己與昭軒的過去了然于心?是在提醒自己身負的責任嗎?若是如此,這位面慈的老人真可謂城府難測。
將近傍晚時分,眾門生散去。
蕭老爺子叫住尹昭軒︰「昭軒啊!有好些日子沒住到蕭府來了。臨溪園里,你子逸兄的院落,自他搬出去後一直空著,你就住進來吧!沒事來陪老頭子我下下棋,今晚我派人去把你母親和姐姐接過來,咱們一大家人今兒好好聚聚。」稍稍停頓,對一側的夕顏說道︰「你也先回去歇著吧。」
「是!爺爺。」昭軒謙遜的答道。隨即與裴申子逸等人簇擁著蕭老爺子,一路談笑去了臨溪園。
喬夕顏恭順地對蕭老爺子答「是」,並一直望著他們遠去,卻只有蕭子逸回頭對他點頭道別。
這時,在身旁一直蹙眉擔心的錦兒開口了︰「小姐!你」
「沒事的,錦兒,我們回去吧。」夕顏止住了錦兒的試探。心念︰「我已然嫁為人婦,你有大好前程,既是你待我絕情,我又何須再對你有所眷戀。」遂徐步向牡丹園走去,卻不知身後院門不遠處的一溪月牙白色,正淒淒然的望著她單薄的身影
回到牡丹園後,夕顏便去看望落葵,那丫頭已經醒了,正斜倚在床上看書,表情認真專注,甚是惹人憐愛。
夕顏悄悄走到她身旁,驟然笑道︰「妹妹還喜歡看書?」
落葵顯然有些驚訝突然進來的夕顏︰「大少姐姐!」
「大少姐姐?這是什麼叫法?以後沒他人時你叫我姐姐便可。」夕顏打趣道,落葵垂睫點頭。
兩人一番密語交談後,夕顏這才知道落葵這些年來在蕭府的唯唯諾諾,便打量著眼前這美麗魄人的女子感慨著︰「妹妹的容貌可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要放在權貴士族,那也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大家閨秀。」
落葵無奈地搖搖頭︰「姐姐說笑,落葵不如姐姐好命,又家道衰落,淪為他奴,幸而太老爺待我很好,這才能有一個安定的棲息之處,蕭家于我有恩。」
夕顏心疼的拉著落葵的手︰「所以,不管蕭家的其他人對你再怎麼摧殘,你都要強顏歡笑嗎?」不跳字。
落葵沉默了一陣,笑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還是很明晰的。落葵命該如此,怨不得誰。」
「大少女乃女乃!大少爺讓大少女乃女乃去杳雲亭去一趟。」是花素。
見落葵這般極端忠心,夕顏也並未加以規勸,或許每個人都有支撐著自己生存的信念,若這個念頭被兀然摧毀,那生活便會了無生趣。囑咐落葵好好養傷後,夕顏便起身往杳雲亭走去。
踏入這一大片牡丹叢中,夕顏環顧杳雲亭四周嬌艷卻始終含苞未放的牡丹花,子逸一定為這些花費盡心思。
登上亭閣二樓,子逸也正望著那數以千計的牡丹花,腰間的祥雲紋垂帶隨風凌亂輕舞。
望著子逸孤獨的背影,夕顏有些後悔方才在榮胤院的冷言無情,故緩緩的問道︰「大少爺為何獨獨喜歡牡丹花?」。
「因為一個女子。」子逸也毫不隱瞞。
「女子?」
「對!一個善良美麗的女子,我曾在夢中無數次的與她不期而遇,卻看不清她的臉,唯一清晰印刻在腦海的……是她眉心的牡丹花。」
夕顏驚詫不已,靜靜的听著子逸訴說他深埋在心中的故事,像與老友交談一樣自然不拘︰「喬小姐!其實,我和你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在新婚次日的游廊上,而是在我八歲那年長興城的繁華街道,年僅六歲的你怒顏呵斥一個欺負孤寡婦人和她年幼兒女的衙役,我先是為你的氣魄感慨,而後才看到你當時額上綠豆大小的牡丹花,那夢里的場景就如流水般餃接拼湊起來,拼湊出來的,就是你,喬夕顏!」
被子逸這樣一說,夕顏蹙眉回憶著那個有些熟悉的場景。
「由于時間太久,所以在見到你之前,我都甚至以為八歲在街中所遇的只是一個夢,然而你真實的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徹底清醒了,夢與現實撕扯開來,過去的曾經也都一幕一幕的出現在眼前。」子逸走到屏風後拿出一副畫來,那畫上女子正是她。
夕顏望著子逸,掩飾不住的感動,心念︰「他居然在八歲那年就畫出了自己十六歲的容貌,並將那眉心牡丹的姿態描在亭內頂上,日夜相伴,精心擺弄著這滿院未放的牡丹花,就是因為他心中的這個掛念!難怪他見自己第一面時表情如此驚愕。那麼,爺爺最初或許也只是因為莫師傅的一句‘蕭顏無人渡,牡丹帶夕收’來喬家提親,見到自己與子逸珍藏的畫如出一轍後也就更肯定了這門親事。既然子逸對自己這般懇情懇意,那為什麼還會有與靈薇郡主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之說呢?」
夕顏剛要開口問,就听到花素在亭子下面遠遠的喚著︰「大少爺大少女乃女乃!太老爺傳話來了,讓今兒晚上都到榆盤院去用膳,說是全家人好好聚聚。」
「知道了,我們這就來。」方才還言語略激的子逸恢復了以往的平靜,他的身影那麼輕柔,讓人毫無畏懼,充滿溫暖與安全,或許這就是自己想要的安逸生活。
靜亭、繁花、還有一個願意傾听待人溫順閑定自若的相伴知己。
夕顏有些失神的望著子逸的側臉,直到子逸轉過身來,珍惜地握住她的雙手︰「顏兒!你願意陪我一起等待滿院的牡丹花開嗎?」不跳字。
夕顏清醒過來,輕輕放開他緊握的雙手,低頭一笑,並未回答他的渴求︰「爺爺還在等著我們呢。快走吧!」
她放不下心結。
子逸一閃而過的失望,卻安靜地跟在夕顏身後走下了亭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