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塵緣 第一卷 蕭府篇 第十九章 琴音

作者 ︰ 荼靡未央

夕顏額頭滲出的汗水順著兩鬢流了下來,嘴唇有些顫抖,起身對大夫人和蘇靈薇行禮︰「母親!郡主!夕顏身體有些不適,就先回去了。」

大夫人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她還在對夕顏剛才的冒失耿耿于懷。

「嫂嫂慢些走。」身後傳來蘇靈薇尖聲的恭送。

夕顏冷笑一聲,卻是步履維艱,剛走出大夫人房門,便被落葵一把扶住︰「姐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滿頭的汗水,面色如此蒼白?」

夕顏沒有回答,落葵也會意不再細問,只扶著她走出沐塵園。夕顏這才松開落葵攙著自己的手。緩緩抬起胳膊,左手壓緊那斜髻,右手握住金鳳釵,咬咬牙用力一拔。疼痛之感穿心而來,長吁一口氣後,夕顏松開壓著斜髻的左手,指間已經染上了一片鮮紅的血跡。

落葵看到後差些尖叫起來,趕緊用手絹捂住夕顏的頭,又是著急又是哭。

「丫頭!快別在這哭,我沒事的。先回去再說。」夕顏忙止住她,回頭往園子看了看。在蘇靈薇惡狠狠的將金鳳釵往自己頭上用力時,夕顏就已經肯定了一點,子逸的藥絕不是這位郡主所熬制。

落葵在外屋簡單地為夕顏處理傷口,一邊擦著那血一邊哭道︰「都怨落葵,忘了告訴姐姐,外人些許不知道,但蕭府的丫鬟僕人們常年都能見著那郡主,最清楚不過了,她生性惡毒,常因小事就隨意打罵蕭府的下人們,大夫人疼她,她就在夫人面前撒嬌告狀,為威作福,我們當下人的,也只能是有苦難言。」

可能是因之前以為子逸的藥是那郡主煎的,所以即使想起少修所說昨夜三嬸的話,夕顏初見那郡主時對她印象甚好,卻不料她是這般陰狠之人。

落葵憤憤不平︰「姐姐!你今後要小心那個蘇靈薇,她要比子遙小姐城府的多。」

夕顏搖搖頭︰「恐怕是避之不及了。」

今日這靈薇郡主的示威分明是在告誡自己,昨日之事不可往蕭家人身上查,轉言之,就是花惜動不得。夕顏細細一想,即使將花惜拿來質問又怎樣?她也不過是別人利用的棋子罷了。因此暗暗決定,將此事暫時擱置。

「大少女乃女乃!龐管家來了。」正冥想著,花蝶帶著龐管家走了進來。

龐管家望見桌上的一盆血水,先是一驚,而後恭敬地說道︰「大少女乃女乃!查著了,昨兒死的兩個丫鬟原是伺候大小姐的,大小姐進宮後,就一直在臨溪園的院子里留著。」

「子嫣?」夕顏疑問道。

「正是當今的嫣妃娘娘。」

「那兩個丫鬟如今在臨溪園哪個院子當值?」夕顏繼續問,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

龐管家回答道︰「還在大小姐的那個院子,現在院子由尹家小姐住著,兩個丫鬟自然是伺候著昭雪姑娘。近來也沒與什麼外人來往過,只是每日按部就班的伺候著小姐。」

尹昭雪?她院中沒了兩個丫鬟卻至今仍未聲張。而昨夜少修又見黑衣人從昭軒院中飛出,難道他們兄妹二人與此事有關?倘若那黑衣人是躍龍堂的人,那他們二人又與躍龍堂的人有著什麼關系?

夕顏心中隱隱不安,她本是不希望昭軒與尹家人被牽扯進來的。

「顏兒回來了嗎?」不跳字。是子逸的聲音。許是听到外屋的動靜,他沉沉的腳步聲近了。

夕顏慌亂地將桌上的紗布統統扔到滿是血水的木盆里,示意落葵趕緊端走。

龐管家見落葵離開,便也隨她一起去了。

兩人剛踏出這屋子,子逸便從寢屋掀簾進來。才兩天,他竟瘦了,也更憔悴了。夕顏看得有些恍惚,趕緊上前去攙著︰「你怎麼下床了?張太醫說你要多休息,不能離開五罐爐藥燻著的屋子。」

「我等你等的著急,想看看你回來了沒。」子逸寵溺的模模夕顏的腦袋。

夕顏忍住疼,笑著說︰「那我陪著你,哪都不去了,咱們回去吧!」說著,夕顏便欲起身扶他進臥房。

子逸卻突然牽起夕顏攙他的手,對身旁的夕顏搖搖頭輕言細語道︰「不要扶,我可以的,我只想和你並肩走走。」

「好。」只是這一句話,夕顏便哽咽了,她強忍著淚低下頭,握緊子逸冰冷的手與他走出屋子,在游廊邊坐下。

「我曾無數次的夢到,與那個牡丹點眉的女子,一起坐在這園中,細數著我精心栽植的牡丹,一朵、兩朵……簡簡單單的幸福。」子逸的聲音綿而無力,卻句句打動夕顏的心。

她沒有說話,只為單薄的子逸,輕輕披上一件外衣,然後握著他的手,仰臉看著天。

子逸將生命中最燦爛最珍惜的時光都給了她,一個已經精疲力盡于愛情的人。讓她重新相信真愛的存在,此情此意,叫她如何能償?

「你知道嗎?」不跳字。子逸突然開口︰「我曾以為我的一生都停在夢里,停在八歲那年長興城喧鬧的街道。」

夕顏收回眺望的目光,轉望向他。

「你是上蒼賜予我生命中最濃重的一筆。」子逸笑地那麼由衷。

夕顏只怔怔地注視著他,握緊他的手,她真的不知該如何開口,如何面對這個痴情的男子。

如果知道將來是那樣的結果,夕顏或許會握得更緊些,滿院牡丹花或許早就競相開放。

感覺到有柳絮從臉側滑落,夕顏伸出手去感受,又連忙縮回來,攏了攏子逸外衣的扣子,眼中含笑道︰「起風了!咱們進屋去吧。」

踏入臥房,轉過將屋子一分為二的旋紗屏風,夕顏的目光突然落在書桌一角的古箏上。

「這是你的琴。知道你視琴如命,我命人給你取了來。」子逸注意到夕顏的變化。

夕顏松開他的手,獨自走到古箏旁,紫檀木制,紋理清晰,鬃眼細密,古箏的右下側刻著一朵牡丹花,栩栩如生,花下的葉子像一雙厚實的手掌,支撐襯托保護著嬌艷的牡丹。

她有些顫抖的手輕撫上那琴,這紫檀木,這弦,這花這葉,又一次勾起了夕顏的回憶。

「你這個蠻不講理的彪漢,撞斷了這位小姐的琴,還不快給人家賠禮道歉!」

「在下尹昭軒,是小姐的父親喬太師門下的一名學生。」

「小姐喜歡什麼木?」

「紫檀木的琴,送給你。」

「是!我喜歡你!已經喜歡到無法任紅塵滾滾一笑了之了,喜歡到顧不上什麼人生如戲人生似棋,喜歡到可以放棄一切我的重任,只願與你清風朗月蒼山如夢!」

「這牡丹是你,葉是我。我們相濡以沫,永不分離。」

「顏兒你父親已經與三王爺定了你們的親事是嗎?」不跳字。

「也罷!吾愛本寥寥。」

種種回憶不期而至,淚水滴在琴上,卷起陣陣心涼。

「顏兒!想家了嗎?我陪你回去一趟吧。」子逸看著滿眼濁淚的夕顏,心疼的上前擁住她的肩。

夕顏拭了拭眼淚,揚起臉來笑著問道︰「我是不是很懦弱?只知道掉眼淚。」

子逸雙手輕抬起她的臉,用手指溫柔地擦掉她臉上又一滴搖搖欲墜的淚水︰「或許以前的你我很孤獨,但今後不會了,你,有我在身邊,你的淚,有我來拭。」

听到這里,夕顏微微一顫,她情不自禁地環住子逸的腰,側臉埋進他的胸膛,她甚至可以听到子逸因為自己這突然的舉動而緊張的心跳聲,子逸稍稍的遲疑,繼而緊緊抱住夕顏的肩膀,那麼小心翼翼那麼害怕失去。這一刻,他等了好久好久,真的好久。

夕顏閉上眼楮,淚水止不住的流下,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只是那一句「你,有我在身邊,你的淚,有我來試。」她就想奮不顧身地要去溫暖這個冰冷太久的胸膛,這個等了她十年的世外男子,像極了當初日日痴盼著昭軒的自己。

許久,早已滿臉淚痕的夕顏掙月兌開子逸的懷抱,說著︰「我為你彈唱一曲吧。」

子逸激動而幸福地點點頭。

夕顏走到古箏旁,挪了挪紅木理石面鼓凳,端身坐正,雙臂波浪般柔舉,手指在青色絲弦上落定,眉頭微鎖,深情端莊,朱唇輕啟,余音不絕︰「空自許,冷顏凋。欲休何休?雲空未空。一朝咫尺涯,十年赴海角。深院煙衾金裘,古城青燈芭蕉。花緣痴夢能幾回?幻林池影獨飄搖。天機妄斷煮酒難澆,無風脈脈雨也瀟瀟。」

略略嘶啞的聲音,更襯得詞中的淒涼。

這詞是昭軒送給夕顏的,雖為情深時所作,卻讓人看後不忍再讀。

記得,夕顏細品這詞後,對昭軒笑嘆道︰「你我如此心存彼此,怎會有這麼悲的韻調,什麼‘空自許’?哪兒來的青燈照壁,你真是亂用。我給你譜上一曲,讓這詞也來個‘峰回路轉’。」

曾也是這琴,這詞,這曲,如今卻早已物是人非。

子逸怔怔地望著夕顏,用如此酣暢的曲,彈唱如此悲情的詞,卻又面中隱笑,無喜無怒,便也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久久的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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