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葵已是嚇的沒了知覺,只緊緊地閉上眼楮,似在等待那致命的一刀。卻只覺臉上疾風撲面而過,周圍一片寂靜,像是一切都停滯了下來。睫毛微微抖動,她緩緩地睜開眼來,見眼前的那名黑衣人已離自己一丈之遠,雙臂將刀高舉,面露狠色,卻是月復上中劍而亡。
她扶著樹干站起,往已駭地不能動彈的夕顏挪去,繞過那黑衣人時,才見原來方才刺到這人身上的那劍,力道大到竟將另一個黑衣人也刺胸奪命,兩人被這把柄上纏繞青龍紋樣的利劍穿連著,甚為慘烈。
夕顏見落葵沒事,連忙丟掉手中的刀,向她踉踉蹌蹌地跑去,將到一處,兩人便扶作一團。見身後的廝打聲並未停息,落葵忙說道︰「姐姐!我們走。」
夕顏點了點頭,將要繼續前行,卻忽覺那柄劍光亮的分外耀眼,便不由自主地走到那兩個死未瞑目的黑衣人身旁,一個用力,將劍拔了出來,拉住落葵就繼續跑。
「往哪跑?」二人剛跑出兩步,那黑衣人頭子便停落在兩人前方,夕顏忙扭頭望去,見少修正被四五個人圍住,月兌身不得。
「落葵!你先走。」夕顏話未落音,就劍鋒一轉,朝那人沖去,雖然這掙扎有如飛蛾撲火,但如今是逃不出去了,只能給少修拖延足夠多的時間。
「青龍劍!」那黑衣人眼楮只直直地望著那劍,並未來得及躲閃,卻在夕顏將劍快要揮到脖頸之時方才回神,左腳向後一個挪轉,雖躲過了劍,卻被削去了一片左肩上的黑衣。
他悶哼道︰「青龍劍果然名不虛傳!今日讓我遇見,定是這劍與我機緣相投。」說罷,便哈哈大笑起來。
夕顏顧不得揣摩他的話,又是一劍朝他飛馳而去,那人突然屈膝向後平仰,這一劍也只能徒然從他身體之上橫去,卻不想那人突然抬起右手上的刀,向夕顏月復部劃去,夕顏見此,連忙收回前進的劍氣,回腕向下去擋那一刀,因是將劍回轉,故力道遠不及那刀刃,劍被刀輕彈開的同時,夕顏借著力道向後飛去幾丈。
一個銀晃晃的東西騰向空中,夕顏抬頭去望,竟是自己的珠釵,許是剛才回劍時被劍氣挑離了發絲。
「昭軒!」夕顏的第一反應,那是昭軒送的。
見珠釵翻騰上一定高度後開始往下落,夕顏也顧不得其他,借身旁柏樹的枝干,踮足而上,行到空中去接她的心愛之物。
那黑衣人剛仰臉望去,卻不想夕顏會舍了那珠釵,將劍一豎,由上而下的朝他的頸部疾馳而來。他橫舉起刀,去阻那劍尖,因力道太大,雖未為劍所傷,卻反被自己的刀刃劃傷了肩膀。
「哼!」他顯然是怒了,決定速戰速決,于是在夕顏還未落穩在地便一刀橫掃而去,地上飄散的幾片落葉,被這十成力道的刀氣吹的揚揚向後退去。
夕顏沒想到這人方才是與自己耍著玩,便已是使出全力,如今這突如其來的一招自然是無力應接,向後連連退了幾步,終因身後無物阻擋而跌倒在地,青龍劍被摔了出去。
那黑衣人拾起青龍劍,走到她近前,用劍尖在她臉的上空輕輕往復,說道︰「這樣個標致的美人,殺了還真是可惜。」
夕顏怒視著他,卻一眼看到他身後正持刀漸漸靠近的落葵,她多想讓落葵趕緊離開,但又怕自己的提示被黑衣人發現,那樣反而會更增加了落葵的險境。突然靈機一動,夕顏腳腕用力,一躍而起,從黑衣人上方飛過,欲落在落葵身旁,拿過她手上刀從身後給黑衣人一刀。
卻不想,黑衣人早已發現落葵,將她阻倒,挪步到她的位置,舉劍欲將向下停落的夕顏一劍斃命。
眼望著自己快要被那高舉的劍尖刺月復而亡,一個輕快的身影飛過,夕顏只覺被橫腰抱住,遠遠離了那只有一尺來近的劍尖,她抬眼望去,是一個年輕的男子,身著黑色華服,外攜黑色披風,祥雲滾邊,翠玉做珠,有如潑墨的發絲用黑底白邊刻絲綢帶束起,只單單那張臉上,戴著半截銀色面具,露出薄唇與冰冷的眼神。
那男子深深地望了夕顏一眼,便將她放到地面上,只那一眼,讓夕顏倍覺似曾相識。
男子輕抖了抖身上的落葉,似有似無地對那黑衣人頭子道︰「青龍劍怎是你這種無用之人能使?」話剛落音,便已停在那人近前,驚地黑衣人瞠目結舌,見男子步步緊逼,忙一面後退一面吃力地說道︰「你……你是……」
未待他說完,那男子就已經一個伸臂,掐住黑衣人的脖子,面露冷笑︰「你猜的沒錯。」只听「 嚓」一聲,黑衣人的頭頃刻懸垂在胸前。
落葵嚇地跑到夕顏身旁,拉住她的胳膊,低喚了聲「姐姐」,夕顏拍拍她的手含笑著搖搖頭,繼而朝那男子說道︰「多謝大俠相助!不知大俠如何稱呼?」
那男子並沒有回答,只從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手中拾起那柄劍,用衣袖反復擦拭後,便驀地收回鞘中。
「想必方才將那兩個黑衣人一劍穿心的也是大俠了?」夕顏繼續問道。
男子依舊沒有答話,落葵不安地在一旁輕輕拉扯夕顏的衣服,示意她先走。
夕顏只握了握她的手,卻見那男子轉身朝兩人走來,落葵驚地向前一步,擋在前面,夕顏也有些慌,但從剛才被這男子救下來看,他應該不會對自己如何,又遠遠望見少修等人朝這邊涌來,便定了定神,朝男子一笑。
那男子卻突然將左手伸到夕顏面前,緩緩展開,雙蝶戲珠的銀光頓時耀了她的眼,泛著柔白色的珍珠是她喜歡的淺紫,她萬萬沒有想到,剛才為了偷襲黑衣人忍痛舍棄的珠釵竟能又回到自己手中。
夕顏情不自禁地笑了,甚至能感覺到有淚水將要泛出,這珠釵是她的心頭珍物。
男子將珠釵遞到夕顏手上後就轉身離開,依舊的面無表情。
「大俠!」夕顏喊道。
那男子停住了腳步。
夕顏只是感動地情不自禁想喚住這位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卻在他駐足靜候的時候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于是低語道︰「謝謝!」
男子側過臉來,並未轉身,他微微頷首,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似在回復夕顏,而後緊握了握手中的青龍劍,逆風離去,只留下陣陣墨色衣角蕩起的柔風拂面,夕顏立在原地,怔怔地望著他遠去。
「嫂嫂!你沒事吧?不少字」少修與雷、厲、風、行已經來到跟前。
收回遠望的目光,夕顏笑著安穩大家的心︰「沒事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由于剛才的轎夫已被弓箭射死,雷、厲、風、行便抬起轎子,借著輕功,火速回到蕭府,卻也已是深夜。
一來怕引起府上人的恐慌,二來不想叫蕭老爺子與子逸擔心,夕顏吩咐一同前去的幾人,不要對他人提及在城南樹林遇劫一事。
其他人退下後,夕顏便坐在石堤旁的凳上兀自思量。雖然曾想象過躋身蕭家的凶險,卻不料來得如此之快。
「轎中之人可是喬太師之女喬夕顏?」夕顏依稀記得那黑衣頭子是這樣問的,難道那些人不是皇家對蕭府覬覦之人所派遣,而是與父親有牽連?父親向來和善,也從不與他人結怨,怎會有買通殺手前來向自己尋仇之人?
夕顏是越來越看不懂父親,從記事以來,父親就常向他們姐弟倆灌輸權錢利重,仿佛兩人身上寄予了他無盡的期盼。
還有方才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那樣冰冷的氣息,像極了一個人,她試圖抹去的一個人。想到這里,夕顏不禁搖搖頭,笑嘆自己的痴人痴夢,他即使從小文武雙全,常年在太師府這樣的書香門第求學,不太可能練就那男子出神入化般高超的劍術,而且如今的他已對自己寒徹了心,不肯正眼相待。然戴銀色面具的男子眼中,又分明泛著溫情的氣息,雖不及子逸那般柔膩,但夕顏不傻,他對自己,隱約有情字縱橫。難道那男子曾與自己相識?
此時的蕭府月白風清,沒有了一絲雲氣氤氳,這跨越蕭府東西波光粼粼的主溪流兩岸,楊柳已飄絮滿天飛,對岸沿途的鮮有人至的假山群一座連著一座,遠處的琉璃瓦在這幾日不期而至的春雨的拍打下,顯得分外光亮榮華。
沿著岸堤徐步,夕顏忍不住望了望這月明星稀,轉眼就已快到三月中旬,才嫁入蕭府幾日,就已經卷入了自己曾經因飽受父親教化而倍感厭惡的權謀之爭,更讓自己不禁懷念起以往做喬家小姐的無憂時光。
垂睫落目,夕顏的瞳孔不由得因眼前所看到的人而放大,在將到牡丹園的對岸小亭中,兩個身影映入她的眼簾,許是剛才在樹林中的心悸讓她危險感增強,許是不想讓對方看到有她的暗中注視,夕顏連忙躲到一棵粗壯的柳樹後,隔岸細看向對面,落葵因夕顏這突然的舉動驚地有些錯愕,便也置身其後,朝那亭中望去,皎潔的月光下,亭里的一舉一動甚至一個表情,都分外鮮明。
是蕭子遙和葉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