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顏伴著子逸還未走到牡丹園,便望見門前直直的站著兩排下人,皆垂臂而立,喜笑顏開,踱到近前,丫鬟們忙欠去,僕人則作揖,齊聲道︰「恭迎大少女乃女乃回園。」
一個一個瞧去,夕顏說不出的感動,還是與自個兒園子里的下人們親切,畢竟里面有從喬家帶來的忠于她的家人。
「大少女乃女乃!」幾個身著粉色裙衫的女子從院中迎了出來,是花素、花蝶和花忍。姍姍來到跟前已是淚眼模糊。
「大少女乃女乃!花蝶听到那些個僕人們亂說的渾話了,若是無意入了您的耳中,您可不要當真才是,我們花氏姐妹們都相信大少女乃女乃。」
花忍忙接道︰「是啊!旁的不敢說,只和您一起的這幾日,看得真真切切,您處處都在為府上著想,為大少爺憂心。」
「瞧你們幾個人說的,方才龐管家都來交代過了,大少女乃女乃如今仍是咱以前的當家人,什麼這呀那呀的傳言,都不攻自破,听聞,過些日子,咱大少女乃女乃就要去蕭家鋪子,女子執掌,這可是蕭家多年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甭再說些不中听的過去話,咱大少女乃女乃可是女中豪杰,怎會在意那些有的沒的。」花素一面說一面跑到夕顏跟前,拉著她胳膊往里進。
夕顏笑著指向她們幾人,道︰「我這才離開幾時,你們一個個小嘴都像抹了蜜似的,膩的人不得不歡喜。」
「說到蜜啊!我們昨天在園子里搗鼓,還真尋出個又香又美味的好東西。」花蝶神神秘秘道。
「哦?那是什麼?」夕顏忍不住去揣度。
「那就是大少女乃女乃最喜的茉莉茶呀!昨兒晌午過後我與花蝶一起曬茉莉,想備著些留大少女乃女乃冬日里飲用,卻是那來咱園子借蜜的蘇安,抱著蜜壇子偏要往這邊來湊著瞧,一個不留神,他就連人帶蜜的摔倒在竹篩上,登時那半干的花朵都浸到了蜜了,還好那蜜調制的不算濃稠,他嚇得蜜都不要便跑了,還回過頭來說浸了那蜜會更美味的風涼話。」花素解釋道。
見她邊笑邊說,樂得合不上嘴,花忍也不肯落後,趁她換氣兒的空忙接茬道︰「然後我們覺得忍了怪可惜,便繼續曬著,到了晚上自己個兒的留著,沖進瓷壺一飲,真是人間美味,便都留著想大少女乃女乃晚上回來嘗嘗,卻不想……」說到了不該繼續的地兒,她停住了,不知如何下去。
一旁的落葵忙向她使了使眼色,笑著對夕顏說道︰「听她們說的我都想品上一杯,大少女乃女乃!大少爺!咱先回屋去歇著吧,用些午膳,再泡上杯那蜜汁浸過的茉莉茶,豈不愜意。」
「對對對!先去用膳,飯菜都已經備上了,咱趕緊去吧!那茶我們姐兒幾個都舍不得喝,一會子就拿到大少女乃女乃房里,龐管家交代了,您接下來的日子要好好在園子里好生養著,我們每日午膳睡起後給您溫上一壺,伺候您早日康復了才是。」花忍見落葵給她緩話,忙轉言道。
夕顏見她們一個個對昨日之事都十分忌諱,怕提及她的傷心處,心中滿滿的幸福,道︰「什麼舍得不舍得?你們喜歡就留著喝,我喝慣了那清淡的。」
花蝶笑道︰「這可不一樣,保證您嘗過之後會愛不釋手的。大少女乃女乃不用顧著我們,我們若要喝,再去曬制就是,只怕多少量度調不到這偶然的精準,所以這一次獨一無二的,您一定得自個兒留著才是。」
說著,幾人已經踏入了廳堂,用了些午膳,夕顏便同子逸一同進入了臥房,屋子里早已被花素等人重新燻蒸著,熟悉的擺設,熟悉的味道,雖僅僅離開數個時辰,卻恍如久違一般。
安頓好子逸,夕顏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浴房,推門進去,昨夜在藥方中那般煙霧繚繞之景再次呈現在眼前,停住腳步,她有些猶豫,遲遲不敢進入。
「姐姐!若看的模糊,妹妹扶你進去吧!」是落葵的聲音,她果然是個甚得人意的女子,自己曾與她說過無人時再叫自己「姐姐」,她竟時刻銘記在心。
有著落葵的陪伴,夕顏覺得周身的真實感漸漸強烈,慢慢從昨夜的恐懼中恢復了過來。
木桶面上鋪滿了茉莉花與牡丹花瓣,一片一簇嬌女敕可愛,花瓣上水珠點點,夕顏驚問道︰「園中的牡丹花開了嗎?」不跳字。
「還沒呢!這是臨溪園幾片太老爺精心侍弄的,比其他的牡丹要開得早些,方才太老爺讓摘一些回來的。浴房的花瓣用完了,我便將那牡丹取了兩朵來,又拿了些準備晾曬做茶的茉莉,姐姐你勉強洗上一次,明兒其他樣的花兒就送來了。」落葵輕聲回答。
「原來如此。」夕顏有些失落,慢慢褪去衣服,踏入桶中,浮在水面上的花瓣往復蕩漾著,她半合著雙掌,取一捧來到鼻間輕嗅,牡丹香的芬芳,茉莉香的清淡,將兩臂支在圓桶邊緣,枕靠一側,閉目凝神,她是該好好清靜清靜了。
落葵將干淨的衣物鋪展到木架上,抱起那沾著血跡的白裙,輕拉上門,悄然離去。
黛青色桃花菊暈錦春衫,月白暗紋梅影百褶裙,彩絲刻繡牡丹粉翹頭鞋,齊腰青絲,尤潤未干,隨身擺動。
听到叩門聲,夕顏放下手中的桃木梳,啟門去望,是錦兒。
「小姐!尹家小姐請來了,正在廳堂中候著你呢。」
「那就快些過去吧!人家是客,不能叫她一直獨自等著才是。」夕顏關上浴房的門。
錦兒踟躕道︰「小姐!」
夕顏見她欲言又止,停步去問,錦兒如實問︰「你為何要請她來?昨兒晚上不是她攔住我們的去路嗎?」不跳字。
「傻丫頭!她是對的,當時我若隨你一走了之,別人當我們心虛,那就更是百口莫辯了,而且,昨夜即使沒有她出現,我也並無逃跑的意願,你去沏壺茶來。」夕顏回答道。
落葵極不情願的離去,夕顏笑望著她搖了搖頭,卻見她突然轉身說道︰「看我這記性,差些忘了。」她拿出那個昨晚落在藥房的香袋︰「別忘了這個。」
夕顏笑開了眉眼︰「方才我還在惦記著這個呢,這可是你辛辛苦苦求來的,不要丟了才是。」將香袋接了過來,別于腰間,拍拍她的肩膀道︰「快去吧!」
走進廳堂中,見一個女子身著淺紫色長裙,頭發皆束于腦後,只在耳的兩側留出一縷細細的青絲,附于胸前,斜插一枝蝶釵,正負手立于堂中掛著的一幅牡丹繡圖旁出神觀望,英姿氣質毫不遜于男兒,尹昭雪就是這樣給人一種俠氣四溢的感覺。
「這牡丹繡的甚好,也算彌補了園中花枝十年不開的慘淡。」夕顏走到跟前,同她一齊望著。
尹昭雪這才轉頭看她,夕顏朝她微微笑著。半晌,才說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到底是什麼?」
這一問竟逗樂了夕顏,她笑道︰「尹姐姐這話說得有趣,夕顏自然是人,是蕭家的大少女乃女乃,是子逸的妻子。」最後一句明顯提高了音量。
尹昭雪唇角彎起,走到黃梨花圈椅前坐下,夕顏也自然隨她同側端坐。
拉長的人影靠近,錦兒踏入這大敞著門的廳堂,將端盤送至兩人之間的桌上,又輕手倒出兩杯,各置其位,緩緩離去。
「大少女乃女乃找昭雪來,所為何事?」尹昭雪開口了。
夕顏頷首一笑,知她是不喜拐彎抹角的人,便明言道︰「為了子逸的病。」
听到此話,正端起杯子的昭雪抬眼朝她一望,卻听她繼續道︰「姐姐如此聰慧,一定也多多少少地听到過關于子逸病的實情,妹妹可以很負責人的告訴你,那些所謂中毒的傳言是真的。」
尹昭雪淡然地品了一口茶︰「大少女乃女乃為何與我說這些什麼?」
「因為我相信你不會害子逸。」夕顏坦誠道。
「是嗎?」不跳字。尹昭雪冷冷一笑,依舊寡言少語。
「妹妹說的是真心話,絕無半點虛情。」見她如此,夕顏試探道︰「姐姐這樣待妹妹冷淡,莫不是因為昭軒?」
尹昭雪這才再次迎上她的目光︰「你還記著他?」
這般刺痛心房,夕顏忍了忍,道︰「當然記得,怎會忘了呢?曾經的滄海誓言,我一日都未曾抹掉。」夕顏知道昭雪不是那種胡言亂語之人,而又牽扯到她的同胞弟弟,她自然不會向外張揚,便如實傾訴︰「他當初若有意思留我之意,我就是千山萬水也會追隨他而去,什麼錦衣纏身富貴利祿,都不及他對我的一片真心。可他沒有,或許在他眼中,我就是一個牽絆,阻止他得願以償的牽絆。」
「即使你們真情動人又怎樣?最重要的是結果,是歸宿。如今的定局容不得你再對他有任何留戀,否則,對蕭大哥的來說,太不公平了。」听她言辭懇切,昭雪忍不住動容。
「兩年的感情豈是說放就放,如今的他與曾經判若兩人,我真的不明白為何?他心中深埋著什麼?對我的怨恨嗎?」不跳字。重拾舊傷,夕顏依舊難以平息。
「即使你沒有嫁給蕭大哥,也不會與昭軒最終走到一起的。」昭雪將杯子放下,平靜的說道,似有規勸之意。
夕顏怔怔地望著她,竟是和昭軒一樣的話。她自嘲地笑了笑,恢復常態,道︰「那若我沒有嫁給子逸,尹姐姐也不一定能與你的蕭大哥在一起。」
猛然轉眸望向她,昭雪滿眼的驚詫。
夕顏拍了拍手,只見落葵手捧端盤走了進來,盤里正是昨夜被嚇到的那個丫鬟放在藥房外廊上的東西,碎了的青花碗渣和弄髒了的糖霜。這是方才在浴房,落葵將要離開時,夕顏吩咐她去一一拾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