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塵緣 第一卷 蕭府篇 第一百章 罌粟(中)

作者 ︰ 荼靡未央

張太醫話剛落音,伴隨而至的是從夕顏身後傳來的呼喚聲︰「太老爺!」花素同龐管家一起穩穩扶住蕭老爺子,將他移到椅上靠坐著。

「爺爺!」還未能從張太醫噩耗般的診斷語中清醒過來的夕顏,略帶哭腔地撲到蕭老爺子膝邊。

蕭老爺子這才從發才的話中漸漸恢復神智,一面撫著夕顏的頭,一面朝張太醫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都好上許多了嗎?」不跳字。

「看這跡象像是中了毒。」張太醫憂心忡忡地朝地上望去,夕顏扭頭隨著他的目光尋看,這才發現不久前子逸吐在地上的那一大灘殷紅的血跡,早已變得烏黑如浸墨的朱砂。

她有些驚愕︰「中毒?我並不曾見過子逸有什麼中毒的跡象?」夕顏回顧著方才纏綿之時的情景,難道是剛剛中的毒。

「是罌粟。」張太醫重新回到塌邊,將手指落放在子逸腕上,閉眼細听,以確保診斷的無誤。

屋子里的每一個人都屏息听他說著︰「烏蘭噬心散最忌罌粟,從大少爺的癥狀來看,應該是自我上次為他施針逼毒之後才接觸這罌粟的,而且似日日吸食才會致使如此嚴重,至于為何平日看不出癥狀,那是因這罌粟有麻痹的作用,而大少爺平日又潛心靜養在院中,所以並未感受到異樣,恐怕是這兩日受到了什麼刺激或者令之興奮的事情,才導致了一直潛藏在體內的罌粟毒活躍,傷其脾髒,使得血液逆阻而行,終經受不住而吐血抽搐。」

「直接導致的原因是受到刺激嗎?」不跳字。夕顏默默凝思著,恐怕是因昨夜之事使得他驚慌失措,瘋狂尋找自己蹤跡而引發了這埋藏在體內的威脅,而方才兩人又欲行房事,又使得那毒所帶來的侵蝕疼痛遠遠拋卻了它一直掩藏自己的麻痹之策,才會發生的如此突然。

猛地意識到張太醫剛剛所說話中的重要一點,她忙站起身來,拭了拭臉上掛著的淚水瑩瑩,凝眉問道︰「您說是日日吸食這毒罌粟?」

張太醫一面環顧著屋子一面點頭肯定道︰「是的。」突然眼神輕轉,鎖眉聞了聞,問道︰「這屋子里面怎如此濃郁的花香氣?」

話音剛落,夕顏的目光便馬上落在了窗前幾案上的那幾瓶插養著的牡丹花上,行到跟前,俯身下去輕嗅,轉眸問道︰「您來瞧瞧,可是這花的味道?」

張太醫面色凝重的走到近處,並未像夕顏那樣用鼻子直接去嗅,只在與花隔了一尺遠的位置,抬起右掌,微微扇動了幾下那開得旺盛的花朵,只稍稍一嗅,便頓時沉下臉來,嚴肅而恐慌地轉身朝蕭老爺子說道︰「這花放了多久?花瓣與這蕊間皆有罌粟的味道。」

「這花兒是我日日從自己的花圃中剪摘後叫人送了來的,每日都是新鮮的,怎會有那罌粟的侵染呢?」蕭老爺子也來到這窗前,定楮將那牡丹花望了又望。

听他如此說,張太醫也有些遲疑,因此再次用手扇動幾次,仔細辨別,卻是目光倏地垂落,定在了擺放于花瓶一旁的那碗清澈的水上,它正安靜地如同萬丈崖底一潭無人問津的泉池。

「這是?」張太醫端起那釉著海棠紅花紋的瓷碗,定神望去,又略微用小指蘸了些點在舌尖淺嘗,幡然醒悟,道︰「是這里面的罌粟。」

一旁的落葵忙回道︰「這是每日里采來的晨露。」

「為何要放一碗晨露在這花兒的旁邊?」張太醫依舊將那碗沿在鼻間來回往復。

落葵看了看夕顏和蕭老爺子,如實道︰「因大少女乃女乃說過,若是在這沒了根的花兒上撒上些新鮮的晨露,會顯得更有生氣,于是下人們便每日都在桌上備上,好讓大少女乃女乃舒心把玩。」

听到這話,夕顏的腦海中突然恍然些什麼,她有些不安地瞥向蕭老爺子,見他正緊鎖蒼眉看著自己,忙慌張地低下頭去。

「我明白了。」張太醫撫了撫短密的胡須︰「難怪花瓣上會有罌粟的氣息,原來是這晨露灑在了上面的緣故,看來定是這碗中攙入罌粟粉不假了。」說著,望了望蕭老爺子,立于一旁不再言語。

「這晨露每日都是由誰所送?」蕭老爺子不溫不火地開口問道。

幾個丫鬟皆垂目不敢出聲,只落葵低著眼瞥向夕顏,又倏地望向地面,也並未答話。

蕭老爺子提高了聲音︰「都聾了嗎?」不跳字。

「回太老爺的話!是我。」一直懸著恐懼的錦兒,終從幾人中踏出一步,俯首而立,聲音有些顫顫巍巍。

果然,現在是連自己都保不住錦兒了,夕顏想象著錦兒每日在他人尚處在衾夢中時,便起早為自己去采集晨露,心中不免一陣酸楚。如今蕭老爺子的問話更肯定了她方才的猜測,他對自己的懷疑加深了。

「你為何要加害大少爺?」蕭老爺子依舊面色不變,卻給人一種由內而外的冷肅。

錦兒因這冰魄的話語驚嚇得跪倒地上︰「太老爺明察!錦兒從未在那晨露中放過什麼罌粟粉,更無加害大少爺之意!」

蕭老爺子不顧她額頭一遍遍乞求地磕在堅硬地上的催人聲響,只皺著眉朝龐管家說道︰「去搜搜她的屋子。」

龐管家應聲便朝外走去,因落葵幾人同錦兒是住在同一個房中,連忙滿臉憂心地快步追上龐管家,隨他一同前往。

夕顏望著依舊在地上磕頭的錦兒,心涼如冰,怕是這蕭老爺子面上在懲戒錦兒,實為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他如今對自己,還有幾分可信?

不多久,落葵伴著龐管家便已快步疾行到跟前,俯身喚著正看向子逸的蕭老爺子︰「太老爺!」

他這才緩緩抬頭,收回方才眼中的哀傷,問道︰「怎樣?」

龐管家將緊緊攥握的手展開,呈現的是一個薄薄的紙包,蕭老爺子看向張太醫,張太醫連忙走到近處,拿起打開那有些泛黃的紙,用兩指輕輕碾磨後放到鼻唇間輕嗅,眉心驟然緊鎖,道︰「這正是罌粟粉。」

一直盯望著他辨識那紙中之物的夕顏,驚愕地說不出話來,轉眼瞪向錦兒,而方才還不斷磕頭的錦兒,此時也是楞在那里,詫異地望向張太醫手中的紙包,又朝夕顏看去,驚慌失措道︰「不!那東西不是我的!小姐!小姐!那真的不是我的!」

一聲聲淒厲的呼喚直直催喊得夕顏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方才對錦兒的信任動搖了,因為此時腦海中呈現的,皆是自己向姜郎中去詢問這香囊之謎的場景,以及姜郎中回聲般響在耳邊的提醒︰「喬丫頭!並不是你真心待每個人,那些人便也會誠然相對的。」

而一旁的花氏姐妹也不曾料到會有此等事情,皆木訥地看著各懷心事的幾人。

「喬丫頭啊!」蕭老爺子有些沉厚的聲音令夕顏心中惴惴不安,卻並未見他發怒,只淡淡說道︰「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處理好了,畢竟是你從家中帶來的丫鬟,所以只有你比較適合解決。」

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卻又十分意味深長,讓夕顏不禁心中揣測︰「看來他是料定此事同我有關了,不管是錦兒自己的恩怨,還是她為人所用,如今她已經是蕭老爺子眼中不能容忍的一顆釘子了,恐怕他認為錦兒即使不是被我差遣,也是為喬家甚至三王爺派用。」夕顏看向一臉無辜的錦兒,卻再也提不起憐惜,不論是錦兒的意願抑或著替他人辦事,只要欲傷害自己如今最珍惜的丈夫,都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下定狠心,夕顏轉身朝蕭老爺子欠身道︰「孫媳教導無方,才會出了這樣有損蕭家的事情。請爺爺放心!孫媳定會秉公辦事,絕不仁慈!」

這話字字句句都如鑽心的毒蟲般侵蝕著錦兒的一心期盼,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癱坐在地上,盯看著夕顏,神色復雜。

蕭老爺子面容這才有了些許緩和︰「喬丫頭!我並不是為難你,只在面對著這樣棘手的問題上,該有的狠心還是要有的,否則他日你定會後悔當初的婦人之仁。」說著,站起身來,卻不似方才的平靜般泰然,而有些難以站穩,夕顏忙上前去攙扶。

卻只見他撒開眾人的手,搖搖晃晃地行到子逸的塌邊,看著他蒼白的臉,低低問道︰「果真是沒有醫治的可能了嗎?」不跳字。

「也並不完全如此,只今後大少爺需要每三日逼一次毒,且服用與蒸用的藥都得是之前的兩倍,這樣的話,大少爺會有五成活下來的希望。」張太醫搖了搖頭,有些無奈。

「那樣也只有五成……」蕭老爺子默然沒了接下來的話,只靜靜地看著他心愛的長孫,有星點濁淚被生生忍了回去,他突然勾起唇角,神色堅定道︰「就算是只有一成的可能,我也不會放棄逸兒的!」

看著這個落寞棲于塌側的蹉跎身影,夕顏忍不住走上前去,同他並排俯身于子逸一側,淚眼無神道︰「爺爺!我會一直守候在子逸身邊,不管他有多少存活的把握,我都會永遠伴著,讓他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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