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夕顏,早已木得一動不動,姜郎中的行為向來讓人難以琢磨,此時自己眼前所見到的這些,又是何緣故呢?他僅僅是離開,還是遭到什麼不測?倘若是因為自己而給他原本平靜的生活帶來什麼動蕩,那她內心的愧疚之感是可想而知的,雖然這只是最壞的猜測。
她回頭望了望空蕩的房屋,如果他是遭人挾持,為何那些他當做寶貝一樣的東西都不翼而飛?這樣想,夕顏心中又安定一些,興許他是搬走了,因恍然憶起當日姜郎中說過,他不該參與到同她有關的事情中來。
夕顏輕嘆一聲,她原先是想借著來討花的這次向他詢問有關自己近來常常頭痛的緣故,以及許多自己不解的謎團,卻不想已尋不到他的蹤跡,姜郎中是知道許多關于她的秘密的,難道他猜到夕顏會鍥而不舍地前來,才遠遠地躲了去。
「大少女乃女乃」落葵急急地從院外奔跑進來。
夕顏目光移向她,自己竟凝思地不知道她離開了這樣一會。
落葵到了跟前,喘息不止,卻強忍住道︰「附近的百姓說姜郎中同他的徒弟一起離開了。」
「徒弟?」果然是走了,這讓夕顏懸著的心稍稍穩住許多,卻因這「徒弟」二字疑惑不已︰「他何時有什麼徒弟?我怎不知?」
「我也是這樣問那人的,他說早在兩月前就有一個來自長興城里的人慕名前來求教,經了那郎中百般折難才收為徒弟,因姜郎中習慣了獨居,于是那人在山腰上築屋居住,只隔幾日來這里一次。」落葵回答著,氣息漸漸平復了許多。
夕顏點頭道︰「那那人可知他去了何處?」
「這倒不知了,具體是哪日走的他們都不清楚。」落葵遺憾地搖了搖頭,眼楮一瞥,正看見少修半蹲在那一盆盆碎了滿地的殘花旁邊。
夕顏順著她的眼神望去,心中也因他落寞的身影而有些酸澀,悄悄走到他跟前,輕聲喚道︰「少修」她能夠想象到他此刻心中的失落,原本就是興致滿滿地隨自己前來,卻不料鋪陳在眼前的,竟是這般狼藉。
「都碎了,又碎了。」少修輕輕拾起一朵落去了大半的薔薇花,呢喃自語起來。
「什麼?」夕顏不知他為何突然如此言語,便湊近些,听著他的淒涼聲︰「它們碎的樣子像極了那株紫薔薇。」
「那株紫色薔薇?它碎了嗎?」不跳字。夕顏頓時想起昨日他希望自己再替他討要一株薔薇時的話,這才感覺到他同子嵐甚至裴申之間或許發生了許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難怪他要再送子嵐一株薔薇,原來是因為那滿載著他希冀的紫色薔薇已經隕落。
少修點點頭︰「也正是那一日,我看到了子嵐同裴申走到了一起,那麼幸福滿足的笑容。」
夕顏雖不知那日子嵐同裴申是怎樣成了一對,也不知那紫薔薇是如何碎落,但她可以想象當時少修見到他們二人時的心痛,如同此刻他難掩的傷悲一般叫人不禁覺得淒涼。
如此靜默片刻,少修終站起身來,此情此景,沒有一滴淚水卻更顯酸楚,他穩了穩起伏的心潮,道︰「都已經過去了,花也沒了。她,我還是不見的好。」
夕顏沉默了,或許就如他所說的那樣,相見不如懷念。
留下來將院子收拾一番後,幾人在城郊的酒樓少少用了些膳食,待重回到長興城中已是日懸西邊天際。即使是在這都城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幾人一路的沉默也讓夕顏覺得十分清冷,只轎子的吱呀晃動一聲聲沒入街市上的哄鬧。
「停轎」少修似乎已經歸于平靜,或許是因他已經習慣了被這段感情折磨的心傷,已能漸漸學會自愈。
轎子的抖動戛然而止,夕顏輕撩開轎簾,問道︰「怎了?」
「嫂嫂這便是花忍姑娘所呆的那個繡坊。可要進去瞧瞧?」許是正好途徑此處,少修忍不住向夕顏稟報起來。
夕顏朝那繡坊的鋪子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忙碌著,那人正是花忍,她笑臉迎人的忙碌著,儼然沒有了平日里在園子中當頭等丫鬟那樣的風光。
「不用了。」她朝靜候在旁邊等待回應的少修回道,卻依舊目不轉楮地朝里面看著,也不吩咐起轎。
少修並未察覺,將要喚轎夫們繼續走,卻被落葵擺手阻攔,這才明白過來,便也只陪在旁邊平靜地等著。
已經漸漸西去的春日,懶懶地朝下落著,連光亮都變得有些昏黃,瓖著繡珠垂著平安節流蘇的荷色轎子投下了的陰影也隨之拉長清晰,卻是這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止,都城里這片繁華的地方,不到凌晨是不分白日黑夜的熙攘熱鬧。
許是看久了,又許是惦念起家中的子逸,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夕顏這才緩緩放下簾子,欲出聲讓其繼續前行,卻突然听到那鋪子里傳來的爭吵聲。
「掌櫃我的繡品有什麼問題?為何不能在鋪子里賣?」一個不解而憤怒的聲音傳來,夕顏頓時重新掀開轎窗的簾子,只因那聲音是來自花忍。
那個女掌櫃並不理會她,只將有些肥胖的身子朝椅上挪了挪,待坐定後,才懶懶地朝急切等待著回話的花忍看去,極不情願地答道︰「我說花姑娘啊你的那繡品料子和花樣都是沒有問題的,只那繡線竟會褪色,這幾日已經屢屢有客人前來退貨,我可是損失了不少,你叫我如何還敢再拿你的東西」
「怎麼會呢?這幾日我也在鋪子里,並沒有客人前來抱怨,且那繡線皆是上等的蠶絲制成,是從專產蠶絲的南灣城中運送而來,怎會出現遇水褪色的情況。」
「客人來退貨怎會找你一個小小的繡娘說道理,自然是只有我知道了。至于褪色的問題,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今後你的繡品我不會再收了。」那掌櫃晃動著腦袋,把玩起手中的絹帕,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花忍緊緊咬了咬下唇,原本清秀的黛眉也蹙如陡山,畢竟在蕭府里被那些個下人們奉承慣了,又自知在此事上爭她不過,且受到如此忽視,便下了離去的決心,聲音也硬了許多︰「那就請掌櫃的把昨日我叫上的那一批繡品歸還。」
她聲音剛落,那掌櫃的臉色便登時沉了下來,原本拈著的巾帕也被死死攥在手中,猛然扭頭喝道︰「你好還意思提那些繡品,自客人們來抱怨,我就把你昨兒拿來的繡品統統給扔了去,免得看見了遭眼。」
「你居然給扔了那可是我這半月以來繡的所有花樣,足足有一百來個。」花忍又怒又氣道,驚得見慣了她平日低眉順眼模樣的掌櫃瞪大眼楮。
隨即一想,花忍忽覺其中蹊蹺,便一面往里頭繡坊內間進一面說道︰「我不信,昨兒晚上你拿到繡品後一直放在庫房里,今兒是晌午過後才來,而我一直都在鋪子里沒有離開,你根本沒去過庫房」
「把她給我攔住」那掌櫃見她往里面沖,便也慌了神,又因有些肥胖的身子無法登時站起身來,只尖著嗓子出聲喝向店里的伙計。
花忍推搡著堵在通往後院庫房門旁的伙計,扭頭怒看向她,口中不依不撓道︰「你分明是心虛了什麼繡線掉色,恐怕是你想霸佔我那繡品吧」
那掌櫃已經三並兩步地走到了跟前,一把將她抓到鋪子入門處的櫃台前,道︰「別在這里給我撒潑若不想坐牢就給我乖乖的走人」
「當真是反了我不去衙門告你將我的東西據為己有,你倒還威脅讓我坐牢」花忍果然是在她這里受了不少氣,平日里在蕭府呵斥下人們的氣勢終重現而出。
「哼」那個女人鼻間悶然一聲,分外冷漠,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繡線可不是普通人家會有的,既然你有那線,又怎會來我的鋪子里做起繡娘,恐怕那用上等蠶絲染制而成的繡線是你偷來的吧」
听到此話,花忍的臉登時起得通紅,又不敢說出自己是蕭府的丫鬟,怕府上的人知道了她出來掙錢的事情,便只怒視著這個蠻橫的女掌櫃,一語未發。
「被我說中了吧?不少字」此情此景,她甚為得意,隨即打量了花忍一番,撇嘴道︰「瞧瞧這身衣服穿的,我一年到頭這樣的料子都舍不得多制上幾套,興許也是從人家那順手牽羊的吧。」
花忍咬牙切齒,卻又不想她張揚此事,只一字一頓硬生生說道︰「把繡品還給我」
原本以為她會就此罷休的這個掌櫃,不料她這樣固執,漸漸隱去了諂笑,道︰「還同我提繡品我是可憐你有什麼苦衷才不將此事通報到官府,你最好還是遠遠地躲了去,保不住哪一會子惹得老娘不爽了,就立馬斷了你的退路。來人吶」
站在一旁瞧熱鬧的兩個伙計听到掌櫃的呼喚,連忙收回臉上的笑容,頷首躬身的奔到她跟前。
「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趕出去」掌櫃喝罷便扭著身子進到欲往後院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