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女乃女乃您可回來了。」有個眼尖的轎夫一眼便瞧見緩緩走來的夕顏,其余幾人也忙附和著迎了上來。
夕顏盈盈一笑︰「苦了你們,竟白白在這兒等了這麼久。」
「大少女乃女乃怎說出這樣讓我們惶恐的話,做下人的,這些都是應該的。」一個幾近中年的轎夫有些受寵若驚道。
「大少女乃女乃可尋到我家將軍了?」之前告訴她呂載夫在蘭芷茶樓的那個呂家下人走上前來問道。
夕顏笑著搖了搖頭︰「沒呢怕是早就走了。」她朝他身後幾人掃望去,似乎並沒有發現之前那個遞給她馬匹韁繩的下人,心中肯定那人確實不是來自呂府,隨即朝眼前之人繼續笑道︰「呂府常年空無一人,能有你們這些個好僕人守著,還真是不容易。」
那人搔頭一笑,咧嘴道︰「大少女乃女乃夸獎了,呂府里大多都是受將軍恩惠收留的,所以即使他同少爺常年不在府上,我們做僕人該有的本分與職責還是有的。」
「罷了今兒來叨擾了,出來這麼久,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夕顏說著,便朝轎子走去,四個轎夫連忙前去壓轎掀簾。
呂府的僕人隨著她一起,口中卻依舊說著︰「改日大少女乃女乃再來,定要到咱們府上喝些茶水再走才是,否則將來將軍知道您未曾踏入呂府大門,定會責罰我們的。」
夕顏笑著點頭應聲,便進到轎中,朝蕭府回去,心中的不安難以平復,而這次,撩起心弦的,是落葵的離去以及如何向蕭老爺子解釋此事。
轎子進了蕭府,夕顏自然是礙于脖上惹眼的傷痕而不敢直接回到牡丹園去,左思右想,才決定去尋子嵐,依稀記得她那里還余下一些有著奇效的冰露,用來擦拭的話,應該會在一個時辰後漸漸退去這紅跡。
隨著轎子緩緩停落在臨溪園門前,夕顏剛一下轎,便瞧見一個熟悉的滄桑身影,正匆忙隨著轎子疾步走來。
「大少女乃女乃可找到您了,快些去太老爺那兒吧」龐管家喘息著到了跟前,卻有些欲言又止。
夕顏黛眉一蹙,她沒有想到蕭老爺子這麼快就知道了此事,但轉眸一思,怕是牡丹園里日日應付著待她的那些個下人們,已經懷著欲看好戲的心將此事告到了大夫人那里,夕顏苦苦一笑,自自己在蕭府失勢以來,那些曾經恨不得黏在她左右的下等丫鬟婆子們,皆是對她懶于听從,而落葵將要被納為妾室後,她們更是有些肆無忌憚,能假裝不知的便都推手甩開,那日粗實的媽媽們沒有及時將園子里的燈掌上,以及朝落葵說的那些個奉承的話語,便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可是為了落葵的事情?」夕顏相信這種事情,身為陪伴蕭老爺子多年的管家是應該了然于心的。
果然,龐管家稍稍的遲疑後,便回道︰「是的。」
「那大夫人可是也在爺爺的院子里?」夕顏追問著。
龐管家點了點頭,道︰「大少女乃女乃您還是先進去吧怕是遲了,又惹得大夫人不悅。」
夕顏知道他身為一個奴僕該有的責任,越是多年待在府上,越是行事謹慎,所以她也不再為難,因眼前的這位老人,是並無惡意地在為她著想。
未做過多的停留,夕顏踏進臨溪園,快步朝蕭老爺子的院落行去,她能夠想象此刻正堂里大夫人的肆意撒潑。
毫無意外地,夕顏還未一走進蕭老爺子的院子,便听到堂中那個婦人的咄咄逼人︰「此事怎麼能就此算了帖子都已經發出去了,諸事也備齊全了,叫我怎麼能這樣算了?」隨即長吐悶氣繼續哀怨道︰「依兒媳來看,就是那個女人逼得落葵離家而去,你想想,那孩子從小就呆在府上,父母也早就身亡,無依無靠的她能去哪兒?平日里落葵對那女人可謂是盡忠盡職,到頭來竟落得這樣的下場」
「我說算了就算了,你還想掀了天不成?」蕭老爺子一如既往的威嚴語氣,叫人頓聲敬畏。
佇立在花圃旁邊的夕顏知道禍事難躲,這才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蹬上,邁步進了堂中,卻正見著深吸一口氣準備開口說話的大夫人,連忙垂目欠子行禮道︰「婆婆爺爺」
「來的正好說是不是你把落葵趕走的?」大夫人憋屈的怨憤無從發泄,如此時候,正直直朝夕顏吼出。
「婆婆兒媳也是剛剛才得知落葵離府的事情。」夕顏極力抑制住失去落葵的悲痛,平靜解釋著。
大夫人冷眼一瞪,喝道︰「你的一面之詞誰會相信,倘若與你無關,那你來說說,這落葵為何會在即將成親之時離去?」
夕顏啞口無言,她根本就無從答復,一旁的蕭老爺子出聲道︰「落葵離開之事,我早前是知道的。」而卻是這樣平淡的一句話,驚得夕顏猛然抬頭錯愕地看向他。
料想她會是如此反應,蕭老爺子望了望一旁有著同樣驚訝面孔的大夫人,無奈道︰「她萬般乞求不讓我說出,但如果不說出來,怕是喬丫頭要替她頂下這冤屈的責難。」
夕顏鎖眉注視著他,試圖從他毫無波瀾的表情中找到一絲答案,他此番話語,是在維護她,還是真的出自落葵之口?夕顏已經無從知曉。
「那……」听到此話,大夫人似乎在找尋著其他理由相逼,隨即說道︰「那如今帖子都發了出去,賓客也都知道蕭家要娶親一事,如今將如何對旁人解釋,恐是遮不住那悠悠眾口,他們也會將矛頭直指向蕭家的大少女乃女乃,如此有辱門面的事情,怕難以搪塞。」
「我已經派人去向宴請的賓客如實解釋了,既然是落葵自己的選擇,自然不該由喬丫頭來替她承擔。」蕭老爺子依舊平靜地說著,好像並不擔心會有那樣的事情發生。
夕顏終于按耐不住,蹙眉問道︰「落葵為何要離開?」聲音中有著旁人不易察覺的顫抖,她還是無法明晰,為何落葵離開會如此輕易地得到蕭老爺子的同意。
「她說了,要回到該屬于自己的地方。」他唇邊現出淡淡的笑意,目光卻突然一滯,像是思及了觸心之事,幽幽然道︰「落葵是個明白事理的好孩子。」
「屬于自己的地方?難道就是她訣別信中所說的屬于自己的一片天空嗎?」不跳字。想到這里,夕顏鼻間已是酸澀難耐。
如此細微的舉動自然是已經被蕭老爺子盡收眼底,他朝正悶悶不樂的大夫人說道︰「事已至此,便不要再追究什麼了,倘若真要責怪,那就是你的錯,原本就不該提出這樣的主意,如今倒好,逸兒身旁少了個體貼忠誠的丫鬟相伴。」
大夫人轉目一想,似乎也能明白了些許,只得就此罷休道︰「既然父親都已經將事情處理妥當,那兒媳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你去吧我要同喬丫頭交代些事情,後日既然是你擇出的吉日,那就讓他們那日便出發去池林城吧」見她能夠識趣不再糾纏,蕭老爺子也似緩下口氣,這才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起來,許是茶放置的有些涼了,又許是沒有听到正堂中有絲毫的動靜,他微微皺了皺眉,朝堂下遲遲不肯離開的大夫人說道︰「還有什麼事嗎?」不跳字。
大夫人的聲音頓時弱了下來,儼然沒有的方才的氣勢,甚至有一些哀求摻雜,她試問道︰「父親逸兒的身子,可是真的好了?能經得住那長途的顛簸嗎?」不跳字。
蕭老爺子舒開眉峰,嘆了口氣︰「逸兒一直都生活在你不許旁人插入的圈護中,天佑離開的早,所以你因害怕失去逸兒而對喬丫頭的為難,我都一一忍讓。而如今逸兒都經了鬼門關一趟,你怎麼還如此無法釋懷呢?池林城,便是他此刻最深的向往,而喬丫頭,更是他余生中不可或缺的妻子,如今的生活正是他多年以來期盼的,你難道還想他像曾經一樣郁郁寡歡地將自己悶在牡丹園中,年年看著那倔花不綻沉淪度日嗎?」不跳字。
一番由衷的言辭,正說到了大夫人脆弱的心間,她就是因為害怕失去子逸這個長子,才處處與夕顏作對,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如此早的成家,而所謂的希望蘇靈薇作兒媳,恐怕也只是次要些的原因。
身為一個寡母的艱辛與空寂度日,看著她從未有過的哀傷面孔,夕顏些許能夠理解一些大夫人的處身想法,便鼓起勇氣來,行到她的跟前,緩緩伸臂將她的手握住,如此突然的舉動,夕顏甚至能夠感受到她有些顫抖的驚訝,微微一笑,道︰「婆婆您不用如此忌怕,子逸仍舊是您最疼的兒子,而兒媳在他心中,也永遠不及賜予他生命的母親重要。如今夕顏的存在,于您,並不是什麼威脅,而是多了一個女兒,可以時刻給您貼心的溫暖。」說著,她手上稍稍用了些力,真誠地握緊她有些冰涼的手心。
「女兒?」大夫人第一次如此近且如此感動地看向夕顏,竟有一絲笑容突然綻于唇邊。
蕭老爺子寬慰地笑出聲來︰「這樣才像是一家人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