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塊玉石正面皆雕刻的是騰躍沖天的飛龍,龍眼由碧綠瑪瑙做綴,兩者唯一的區別,便是這反面紋路。夕顏將兩塊玉背面朝上地平放在桌上,將燭台朝跟前移近些,她把兩塊玉石靠近反復調換位置拼湊,卻始終無法令邊緣的雕紋相連。
「大少爺」門外傳來花素與花蝶的輕喚聲。
子逸的聲音有些慵懶困倦了︰「辛苦一日,你們也去歇著吧。」
毫不猶豫地,夕顏迅速將這兩塊藍田玉重新裝回到香囊中,又放進了隨行帶著的一個折疊梳妝盒中。此時的她不希望自己與子逸之間再存一點誤會,而能讓子逸在意的,也就只有自己同昭軒的過去了,倘若他知道昭軒來了雲城,且自己今夜被昭軒救下,恐怕又要苦心難言。
自夕顏將她同昭軒的過去向子逸坦然後,他就更加減少了對他們二人之間感情的信任,甚至可以說有些害怕,害怕面對夕顏與昭軒的那段刻骨銘心,因他心中清楚,無論怎樣,夕顏都沒有完全將昭軒淡忘。而夕顏也自然是知道他的憂慮,但她更加理智的是,自己同昭軒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所有既然如此,短暫的踫面還是不要讓子逸知道的好,他如今的毒況雖然已經穩定,夕顏希望的,是他毫無煩惱的與自己出來欣賞萬千風光,因為她已經認定,子逸才是能夠伴著自己度完余生的人。
門被悄聲推開,夕顏朝他盈盈一笑︰「子嵐的傷勢如何了?」
子逸沒有想到離開時還尚存虛態的她,如今竟穩穩站到了地上,他有些欣喜若狂地走到跟前,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子嵐沒有事,倒是你,突然的昏迷真的是嚇壞了我。」說著,雙手扶在她的肩上,將她看了又看,問道︰「如今感覺怎樣了?頭還痛嗎?」不跳字。
夕顏柔然一笑︰「好多了,不用擔心。」隨即望見桌上被自己置放的那個瓷瓶,朝眼前之人說道︰「幫我吩咐花素她們送一壺清水來吧我有些渴。」
「我這就去,讓她們沏你喜歡的茉莉茶。」子逸見她已經十分醒然,連忙應聲。
夕顏拉住轉身欲走的他︰「哎別這樣慌張,你去同花素她們說一聲,再不用給我泡茉莉茶了,日日飲,早就厭煩了。」
子逸眼中笑意正濃,伸手撫了撫夕顏的長發,朝她點頭道︰「你說怎樣就怎樣。」又將她扶到凳上坐穩,才放心離去。
他剛一踏出房門,夕顏的笑容便緩緩隱了下去,子逸是個難得的好丈夫,生活中,無論何時,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他都能竭力辦到,且但凡是自己料不到的,他也能夠想得妥善周全。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仿佛是為她而來到這個人世的男子,自己卻從未真正地同等報還。子逸在將要與她同房的那晚毒發,夕顏為了不讓他失望,悄悄瞞下了兩人並未*房事的事實,之後子逸一直都是十分的虛弱,日日離不開行針與藥燻的屋子,然而他的身子漸漸地恢復,卻讓夕顏有一絲懼怕起來,倘若有一日子逸要與她行夫妻之禮,她該怎麼辦。而讓她擔心的,到底是謊言的揭穿,還是自己的不願面對?
「在想什麼?這樣專注?」不知不覺中,子逸已經走到了她的身旁。
夕顏緩緩掙月兌思緒,抬起頭來,朝子逸深望著。
子逸溫柔的笑意不減,他伸出手來,輕輕撫了扶她緊皺的黛眉︰「又開始操心了吧?不少字都說過了,旁的事情不要去管,我們要好好游覽一番你夢想之地的景色。」
夕顏呆望著他,眼楮頓時濕潤了,因怕子逸瞧見,便站起身來,依入他的懷中,攬在他腰上的雙臂圈緊。
子逸輕嗅著她發絲的飄香,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一點點由脖間輾轉到臉頰,最後纏綿唇齒,搭在她肩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開始將那紗錦一點點退去。
夕顏能夠感覺到他灼熱唇瓣下的渴望,心中卻頓時有些慌了,沒有料到剛剛被自己想到的思慮,竟會這樣快的發生,可即使如此,她又有什麼辦法呢,眼前之人,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此生最為虧欠的男子,而在面對他一切因自己而起的痛苦經歷時,自己根本是手足無措,唯一能夠辦到的,就是盡一個妻子該盡的職責。
夕顏閉上雙眼,仍子逸火熱的手掌在自己已經半果的後背上摩挲,她緩緩抬手,一點點地為子逸寬衣解帶,待還有最里層的衣服將要月兌落,一直厚實的手將她微顫的細指握住。
她抬眼望著子逸,他深邃的眸子一彎,還有些喘息道︰「如今還不行。」說著,竟替夕顏將身上的衣服重新系好,隨即把她死死圈入懷中。
夕顏能夠感覺到他的渴望與他極力的抑制,因肩上被抱的生疼,忍不住出聲喚道︰「子逸。」
子逸也意識到自己臂上過于用力,稍稍松開些,卻遲遲不肯讓她月兌離自己的懷抱,只將腦袋埋于她脖間的細發中,呢喃道︰「我如今體內依舊殘留余毒,還不能同你行夫妻之禮,你既然已經是我蕭子逸真真正正的妻子,待他日……」他的聲音有些硬了,卻依舊道︰「待他日痊愈,再補償于你。」
雖是兩人間的溫情謎語,卻被他說得如此淒涼,夕顏也跟著黯然起來,她沒有說什麼,只倚在子逸懷中,享受著這片刻屬于他們兩人的寧靜。
短短的一日里發生了這樣多的事情,夕顏在服下裴申送來的那瓷瓶中的藥粒後便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清晨時,被窗外樓下哄鬧的人群聲吵醒。
待起身去望,床側早已沒了子逸,她打開窗子,朝下望去,竟是陸陸續續的百姓朝雲城中去了,大多是普通農民的裝束。人們像是都在激烈地討論著什麼,只時而幾句飄入耳中︰
「听說錢勻死了」
「可不是正被吊在縣衙大門前呢也不知是哪位英雄替我們除了這個惡霸啊」
夕顏揚起唇來,緩緩關上窗子,走到桌旁,從行囊中取出紙筆來,不出半盞茶的功夫,便已經完成,她仔細將信折疊整齊,又放入有些泛黃的信封中裝好。拿著信封的手停滯片刻,又隨即取出一頁紙來,執筆書寫了另外一封。
一番梳洗後,夕顏拿著這兩封信拉開門來,二樓廊上空無一人,只听見一樓大廳中似乎有笑語聲,便扶梯而下。
一進到大廳中,便瞧見四嬸、子嵐、裴申、子逸正圍坐在一起,桌上皆只剩下小盞的茶水,想來是幾人在此已經呆了好一會兒。四嬸時而探手要去瞧自己女兒的傷口,而子嵐的脖上,也早已繞上了幾圈薄薄的柔紗,只要母親一扭過頭來瞧,她便躲閃著不然她瞧,看來精神是比昨晚強上許多。
「怎都不叫我起床,竟在這坐著,只等我一個人。」夕顏走到跟前,滿面的笑容。
眾人扭頭朝她望來,看她無事,皆喜笑顏開。
四嬸回道︰「看你昨日那副模樣,像是害了多大的病一樣,今兒一瞧,真是叫我放心了許多。我們怕你身子堅持不住,便想著讓你多睡上一會兒。」
「嫂嫂」子嵐已經不顧母親的拉扯奔到夕顏跟前,竟有些哽咽起來︰「你怎麼樣了?我都擔心死了,昨兒晚上她們礙著我的傷,都不許我去瞧你。」
夕顏將她拉到四嬸跟前坐下︰「快別這樣,嫂嫂我不是好好的嗎?」不跳字。
「你小心著自己的傷口,別又給拉扯開了。」四嬸牽過夕顏執來的子嵐,又將夕顏也拉到身旁坐著。
子逸給夕顏倒上一杯熱茶︰「潤潤嗓子吧半夜里都听見你說口渴。」
夕顏朝他一笑,接過杯子,又不禁響起裴申昨夜所說的關于茉莉茶中斷紅妝之毒的事情來,杯盞至于唇邊,遲遲不飲。
「放心好了,你說過再不飲那茉莉茶,我給你記著呢,這只是當地普通的茶水。」子逸似乎看出她的猶豫,忙笑著解釋道。
夕顏轉目向裴申望了一眼,他也正朝她看來,彼此相視一笑,夕顏便舒心抿上一口。
隨即想到要辦的事情,忙喚著蕭雷。
蕭雷同其余護衛皆候在客棧門前,來往的百姓們自然是從未見過這樣的架勢,但因都急于去看錢勻被吊在縣衙門前的樣子,以解心中憤恨,皆只是匆匆望了一眼,便離了去。
「大少女乃女乃」蕭雷走到幾個主子跟前。
夕顏將手中的兩封信遞到她眼前,吩咐道︰「你派兩名可信的護衛分別將兩封信快馬送至池林城和長興城,一封是給現在的池林城知縣,另一封則要送到蕭家錢莊去,給杜語彤小姐。」
蕭雷接過兩封信,恭敬抱拳︰「是」想起些什麼,又繼續道︰「大少女乃女乃照您的吩咐,我們已經將錢勻的尸體掛到了縣衙門前去了。」
夕顏點頭一笑︰「知道了。」
轉過臉,迎來的卻是身旁幾人驚愕的視望。
她莞爾而笑︰「這樣看我做什麼?沒錯,是我昨兒晚上吩咐蕭雷這樣處理錢勻的尸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