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嬸原本滿是笑意的面容,漸漸變得凝重,像是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中,半響,才緩聲道來︰「因為當年的太子。」
「太子?」夕顏驚訝之余,卻也能夠想象,那樣一個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會與前太子有著交集也並不是沒有可能。
「是的。」四嬸款款道出往事︰「當年吳蘭惠就好似現在的你一樣,被眾人傳揚地如同無法企及的仙子,因此引來了眾多的追求者,而在這些人當中,最為痴情的,便是當時的太子與三皇子公孫堯。」
公孫堯?夕顏的腦海中重復著這個人的名姓,驚道︰「是如今的三王爺」
四嬸點點頭︰「正是三王爺。他們二人因為吳蘭惠而引起的對立可謂是轟動一時,只不過後來吳蘭惠選擇了太子,三王爺為此痛心許久。」
「難怪昨夜在自己問及昭雪姐弟將他們的母親留在長興城是否安全時,他們會回答地如此堅定,說她在都城再安全不過了,原來是有著三王爺念及舊情的庇護,也難怪當初他們二人能輕易進入躍龍堂中。想想當初吳蘭惠的選擇,卻也是可以理解,但凡有一點心思的女子,都會選擇太子,因倘若做了太子妃,那母儀天下的位置在太子登基後便能如願獲得。」夕顏心中思量,雖說是如此道理,但為何後來吳蘭惠又放棄了這個難得的機會呢?于是,便向身邊之人問道︰「那後來為何……」
「你是想說為何吳蘭惠又舍了太子是嗎?」不跳字。四嬸笑著替她問出心中的疑惑。
夕顏點點頭。
「看來你果然是喬太師鎖于深閨之中苦心培育,竟對過去的事情一點都不知道。」四嬸說道︰「並非吳蘭惠舍棄了兩人之間執手一生的承諾,而是那太子無福同她一起去兌現那諾言。」
夕顏這才驚醒,記得自己曾听四嬸提及過此事,當年正是烏蘭國進攻之時,太子的死對先皇來說還是個不小的打擊,隨後又有了二皇子在帶兵數次戰捷後死于軍帳之中,先皇也因連續失去兩個兒子而駕崩,這才有了後來的呂載夫將軍將當時還十分年幼的二皇子之子抱上皇位,以打擊欲趁國家內外混亂而聯手奪位的三王爺和旭王爺,兩位王爺後因烏蘭國的連連勝利逼近,才同呂將軍妥協,承認了當今皇上的位置。
如此看來的話,吳蘭惠同那位太子的感情也並不是十分的深厚,竟在他逝去不多久便追隨昭軒的父親離開都城而去。
「吳家也是都城十分顯赫的官宦之家,在太子死後,吳蘭惠的父親便想讓女兒嫁給一直不死心的三王爺,然後誰料,那吳蘭惠居然偷偷與尹世彥一起逃離了都城,而那個尹世彥是何來歷,又是怎樣的容貌都無人得知,吳的父親因倍覺恥辱而從此與她斷絕了父女關系。這才有了後來她帶著兩個孩子重回都城時無家可歸而來投奔蕭府,她原本的家中如今也只剩下幾個姨太太與姨太太的兒子,那些人自然是不會讓她踏入吳府的。至于她離開都城後的事情以及她所隨之人名叫尹世彥之事,皆是她重回都城後才對人講起的,其實平心而論,她的命也是十分的多舛,特別是如今清淡的生活與當年風光一時對比的落差,想來會讓她憶起舊事時更覺苦澀。」四嬸滿臉的惋惜。
看來吳蘭惠回來後並沒有對身邊待她如親人般的蕭家人說出實情,光她對他們說自己當年隨同離開的丈夫名叫尹世彥一事便能看出,夕顏依舊弄不清楚其中的原委來,既然是棄了死去的太子,又為何會同那個與皇宮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卓哥結為夫妻,離開都城?夕顏剛想要詢問身旁之人是否听說過當年鳳凰城中有名「卓」的皇親時,便听到車窗外一聲清脆的呼喊︰「姑姑」
夕顏的煩心困惑仿佛頓時煙消雲散,她掀開簾子,正迎上珠珠的一張笑臉,那樣純淨,仿佛同這濁世沒有絲毫牽連,這樣的她讓夕顏感慨,時常見著如此笑容,也能夠漸漸蕩滌自己自踏入蕭府後,漸生的對復雜人心的各種顧忌。看來留下這個丫頭真的是對的,至少她常能讓你感受到透明的真切。
「姑姑你怎麼不出來一起騎馬?」她歡快地坐在子逸身前,由他拉著韁繩的手臂圈護著。
夕顏將車窗的簾子用一旁的小銀鉤牽起,笑道︰「姑姑病了,下次再陪珠珠一起騎,好嗎?」不跳字。雖然昨夜睡前已經服了裴申給的解藥,今早起來也倍覺清爽,但隨著這馬車的顛簸,頭又有些昏沉起來。
子逸的馬正隨著她的馬車邊行走,只相隔大約半丈,珠珠便伸長了胳膊用力將小手朝夕顏遞近︰「姑姑生病了嗎?什麼時候能夠好起來?」
夕顏怕她從馬上掉下來,忙也將手伸出窗去,握了握她的小手,又一面往回縮一面說道︰「明兒就好了,珠珠不用擔心,快些坐好了,別摔下來。」
坐在珠珠身後的子逸,將她的胳膊扶了回來,又朝夕顏問道︰「是不是馬車行得太快?才讓你頭痛之感再次發作。」
夕顏搖頭笑道︰「沒有那樣嚴重,待到了四叔府上歇息歇息就好了。」
子逸有些放心不下,依舊說道︰「等咱們抵達,就給你請個郎中來瞧瞧。」
夕顏笑望著他,只她自己知道,這中的毒又豈是普通郎中所能夠醫治得了的,好在已經服了解藥,堅持將剩余的幾粒吃完,再稍加調養,應該就會痊愈。她不想回絕了子逸的良苦用心,便只笑不語。
「大哥快來瞧瞧前邊那片五彩的池塘,真是美極了」子嵐似乎已經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邊去,她遠遠地喚著子逸。
子逸應了一聲,向夕顏暖暖一笑,便揚鞭朝子嵐他們小跑而去。
夕顏倚在窗邊,望著一點點朝後退去的道路兩旁的翠葉蒼虯,怔怔地發起呆來。
「你將他忘了嗎?」不跳字。身旁之人一語將她點醒。
夕顏轉過眸子來望她,有些語塞︰「您……您說什麼?」
「你心中清楚的,我是在說昭軒。」四嬸也隨著她的目光,投向遠處層林漸染的樹木︰「這個地方,原本就是你一直向往的聖地,而自然而然有這個願望,你的期許中,定是有他的。如今到了這里,不免會讓你憶起曾經與他的之間的諾言。」
夕顏並沒有躲閃她犀利的眼神︰「嬸嬸你不該這樣聰明的,也不該總將人心看得如此透徹。」她平靜一笑,繼續道︰「我適才是想到了昭軒,但我也更清楚現在的身份與責任,子逸是我的丈夫,無論如何,曾經都只是過去的事情,只能用來回憶,而並不會給我現在的生活帶來太大的變動。」
四嬸執住她的手,略顯蒼老的手背上,一顆紅色瑪瑙古戒卻增添了幾分端莊,她幽然道︰「你是個好孩子,也十分的識大體,明白孰輕孰重。我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去過問你感情上的事情,但你即使向每一個人甚至你自己掩藏那份痛心的情,也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那便是,尹昭軒,自始至終在你的心中都佔據著重要的位置。」
短短的幾句話,夕顏听得十分折磨,或許她說得沒錯,是自己在極力掩飾著一切,在磨滅掉哪怕是一絲的希冀,這一切都是為了子逸,她此生最虧欠的男子。
四嬸見她垂首沉默,繼續說著︰「這並沒有錯的,其實許多女人這一生,最愛的人並不一定是陪她走到最後的人,在感情的路途上,或許是因為外界的變動,或許是因為雙方的誤會,彼此最後相互錯過了,而就在你無助的時候,適合你的能給予你安定的男子,便成為了你最後的伴侶。相信自己的選擇,女人這一生,無非是希望找到一個疼惜自己的丈夫終老。嬸嬸看得出來,子逸他十分地珍惜你。」
「嬸嬸你放心好了。」夕顏的聲音有些淒涼,她明白四嬸的擔憂,卻也欣慰她的好言相勸,「也一如嬸嬸說的那樣,我知道孰輕孰重,不會感情用事的,如今既然認定了子逸,這樣便夠了,我只希望我們倆人能夠好好的。」
四嬸欣慰笑道︰「這樣便是了,女人有了安穩的家庭,便不要再多想那些轟轟烈烈的過去,再怎麼驚天動地都終會歸于平靜,還是穩妥些的好。」
夕顏笑了笑,便再沒有言語其他,她心中清楚,四嬸之所以說這話來,定是因方才自己對吳蘭惠過去的詢問,才引得她誠心的教導。她說的沒有錯,而自己也十分明白該怎樣做,所以,當前對待子逸與對待昭軒的態度,都剛剛好。
眾人只在晌午時分停了半個時辰,便又繼續上路,直到傍晚才到池林城,而一進入城內,透過車窗望去,給夕顏的第一印象便是,這里的百姓過得都十分幸福。無論是街道兩旁各個店面里的掌櫃伙計,還是在街旁支起桌子擺攤的商販,都是臉上洋溢著笑容,仿佛十分滿足當前的生活狀態,儼然沒有在長興城中見到的那些商人們的奸詐與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