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塵緣 第一卷 蕭府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楓山尋故人(上)

作者 ︰ 荼靡未央

夕顏將這印上血紋的巾帕拿起,捧于眼前,仔細端詳起來,這紋絡曲向粗細大小皆是如此的似曾相識,可卻始終辨識不清為何時所見,甚至覺著其中少了些什麼,或者錯亂了些什麼。

許是盯望了太久,夕顏竟覺著這滿眼的鮮紅瞧得有些模糊,伴隨而至的是一陣陣由輕至重的暈眩之感。她頓而想起,今日的最後一粒解藥沒有服用,裴申曾經說過,只有將瓶中的解藥盡數服下,才能解「斷紅妝」一毒,因少了其中一顆,怕是這毒又該慢慢猖狂起來了,如此想著,夕顏竟覺著脖上重如千斤,踉蹌著扶靠在桌旁,卻在倚上去的一瞬驟然滑落,她甚至能夠听到閉眼前重重的倒地聲與一個女子在門前驚愕的呼喊。

「你如今可想明白了?人世上都是些虛情表象,你信任的人,終利用了你的信任,你親近的人,也無緣你的親近。」一個幽然飄蕩的聲音輕饒耳畔。

夕顏想睜開眼要去看,卻是累得連抬眼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脊背上、額鬢間,被一次又一次地浸濕了汗水,欲裂的頭痛之感較之前要強上千萬倍,直要將她的所有幸福的不堪的回憶,皆一一侵蝕了去。她想開口去回答,卻更是力不從心。

「回來吧玉宮瓊池,無憂無惱,難道還比不過你如今遭受的痛苦?偏是你要在這世上同他尋上一趟,可他能夠同入塵之前一樣與你生死與共不離不棄嗎?現在陪在你身旁對你溫婉相待的又是誰?為何你遲遲不能醒悟?回來吧菩提才是你該有的歸宿。」那個聲音再一次響起,規勸之意情深至極。

「你……你是誰?」夕顏掙扎半響,才吐出這樣幾個字來,類似的夢境已經不止一次兩次,可每次的話都能觸及到她內心,仿佛那心靈深處,有一個連她自己都未發覺的秘密,仿佛置心底埋藏千年般堅定,她只感受到堅定,卻絲毫悟不出其中的玄機,而那堅定至始至終都只告訴她兩個字,那便是︰隨心。

「你不說,我便也知道你心中所想,看來你是要偏執到最後了。」方才還十分用情的聲音,又驟然變得冷漠,仿佛這話不是由同一個人說出,她終嘆息一聲,幽幽的聲音漸漸遠去︰「一切都在你自己手中,這一世的苦痛才開始不久。」

「你是誰?」余音一直久久蕩漾在夕顏耳旁,適才說話之人就在她的身旁,甚至是面向著她規勸,她拼盡力氣,想看一看那個人的容貌,這個幾次三番出現在她夢中的女人,端莊、威嚴、感性卻更冷酷,這便是夕顏對她的印象,她要問問那個人,一切的一切是怎麼回事,而她到底是誰?來這塵世又是為何?

然而映入眼簾的,只是鵝黃色的散花垂綴湖藍流蘇的床幔,以及將那床簾慵懶牽向兩旁的小銀鉤。她睜大的雙眼滯然地望向床邊之人,花素與花蝶皆是喜極而泣地笑試著眼淚。

花素用手帕一面輕輕試著夕顏額上的汗水一面忍住淚說道︰「大少女乃女乃您嚇死我了,方才是眼睜睜地看見您倒在了地上,駭得我一顆心從那一刻起都懸著未曾落下。」

夕顏愣愣地望著她,目光緩慢移著,瞧向花蝶,只听花蝶說道︰「我就出去了那麼一會子,您怎就昏了過去,莫不是剛剛被那兩只白鼠慘死的模樣給嚇著了?」

「什麼白鼠?」花素並不知道其中的緣故。

听她們提到那白鼠,夕顏恍然醒了過來,看來自己剛剛暈倒,確實是因未服用最後一粒解藥,那頭痛欲裂之感與之前在福源客棧昏倒前是一模一樣的。

「花蝶你一會告訴花素適才發生了什麼事情,只你們二人皆不要將今日之事向旁人透露。」夕顏微弱的開口,聲音一點一點低了下去,單單這兩句話,便說得氣力不接。

「大少女乃女乃我看還是找個郎中來給您瞧瞧吧您現在臉色實在白得嚇人,定是病著了。」花素見她如此憔悴地掙扎著起身,忙上前去將她扶倚在身後的床邊。

「我暈倒的事情,除了你們二人,還有沒有旁的人知道?」夕顏綿軟的聲音似柳絮輕輕拂過她們耳旁。

見平日有說有笑的她這樣虛弱,花蝶忍不住又落下淚來︰「大少女乃女乃放心好了,只我們姐妹二人知道,也絕不會給您說出去的。」

「這就好。」夕顏釋然一笑。

花素按耐不住,再次開口道︰「大少女乃女乃您病得這樣嚴重,好歹找個郎中來瞧瞧是怎麼回事?否則怎能叫我們安心,況且一會兒大少爺回來了,也自然會看出些許,瞞不住的。」

听到「郎中」一詞,夕顏首先想到的,便是葉慕,花素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待子逸同四叔結束棋戰回來時,便會瞧見她如此病弱的樣子,而她怎能讓子逸又多添這些心頭上的憂愁。于是,夕顏朝她們二人吩咐道︰「花蝶你去將白掌櫃請來。花素你給我梳妝一番,盡量掩蓋去臉上的慘白。」

兩個丫頭面面相視,隨即應聲去做。

挽起一個纏雲堆髻與腦後,銀色牡丹釵頭下,直垂到肩頭的三五根錯落不一的流蘇,脆鳴輕撞,溫婉動人,晶瑩瑪瑙耳墜,時而觸踫到瓷面粉頰,顧盼生輝。

夕顏端詳著鏡中的自己,不仔細去瞧,是看不出粉脂掩蓋著的蒼白。花素將兩個珍珠串花緩緩插入雲髻一側,手剛剛松開那簪子,便被覺察到她滿月復心酸的夕顏緊緊握住。

花素頓時難以控制,有些怪她道︰「大少女乃女乃我真不明白,您為何什麼事情都要自己來抗,我們能夠看得出來,您如今放不下蕭家的事情,卻還要悄悄瞞下一切為蕭家受得委屈與做的貢獻。」

夕顏淡淡一笑,搖頭道︰「因為你不明白,大少爺其實也並不如他每日所表現的那樣輕松,他都是為了我,而我,都是為了他。」子逸不希望她再過問蕭家的瑣事,不希望看到她累和痛苦,她便要竭盡所能得顧全兩者,蕭家原本就是應該由子逸來撐起,如今由她來悄悄付出,也是理所當然,而她也與子逸一樣,希望他們兩人在一起時,暫且忘記所有的困擾,共享寧靜。因此,她只能瞞,而她也相信終有一日子逸能夠理解她的用心,雖然不知道那一日他能不能夠熬得到。

「大少女乃女乃」屏風外花蝶的聲音悠悠傳來︰「白管家到了。」

「叫他在游廊上稍候一會兒,我這就來。」夕顏朝鏡中的自己笑了笑,她應該堅強,從她嫁入蕭家,就已經意味著許多的事情,都得由她一個人去想去做。

輕整了整裙裳,她便朝門外走去,卻因身後之人的一句話停住了腳步︰「大少女乃女乃我同您一起。」多麼似曾相識的話,猶記得,當初這是從落葵的口中說出,一直都是最能溫暖她心頭的話語。

夕顏盈盈回過頭來,望著花素堅定的模樣,頗為感動地點了點頭,如此,總比她一人在這寂寥的荊棘之路上,要強上許多。

「不知大少女乃女乃叫小的來所謂何事?」夕顏一踏出房門,白進便躬身作揖到了跟前。

「白掌櫃你可知道那個葉郎中住在何處?」夕顏竭力穩持住虛弱的身軀,好讓聲音不顯得那樣顫抖。

白進雖半垂著腦袋,但眼神卻因她的這句問話而飄忽不定,夕顏看出他似乎有些為難,便繼續說道︰「我現在要去尋他有事,你只管將他的居處告訴我,到時我會同他解釋,定不會讓他埋怨你什麼。」

「大少女乃女乃嚴重了,只是葉郎中平日里在街上的藥鋪里替人開方,小的也只是常替老爺去買藥,才同他打上了交道,要說他的住處,小的還真是無從說起。」白進慢里斯條的解釋著。

既然不知道,那為何自己問話時,他會是那樣驚慌的模樣,夕顏知道他定是知道這住處的,于是聲音也硬了起來︰「白管家若是真不知道,那我就去問問四叔好了。」

「大少女乃女乃」白進忙阻在她身前,吞吞吐吐起來︰「並不是小的不說,只是因當初覺著那葉先生為人醫治的原則古怪,小的便偷偷找人去跟蹤調查,才知道他的居處,如果您這樣貿然地去了,那葉郎中就知道我派人查他的事情,怕是以後都不肯在給我家老爺開方子抓藥了。」

夕顏笑了笑︰「這您不用擔心,我保證他不會為難你的,你只管將他的住處同我講就好,我是當真有事要去尋他,否則也不會在這樣將到傍晚的時候追索到人家住的地方去。」

「葉郎中生性孤僻,從不多與人進行開藥之外的往來,所以住得也十分的遠。」白進回道。

「不礙事,我們坐馬車去,在天黑之前趕回來就是了。」夕顏淺笑著。

白進皺眉說道︰「恐怕天黑之前是趕不會來的,因他住在那楓山之下的玉泉瀑布旁邊兒,有小半的路程,是需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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