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雷與蕭厲兩人將子逸扶到了二樓臥房中躺下,又為他覆上一層薄被,便悄然離去,卻誰也不知,此時的子逸已經悄然睜開了眼楮。
夕顏越來越心中不安,總覺著適才忽略些什麼,雖然子逸與子嵐醉成那副模樣,但與裴申之間關于同哈川合交易的對話,總歸是不該在旁有他人時言說。
「大少女乃女乃藥給您煎好了。」花素與花蝶端著藥碗與些許蜜餞一前一後地踏進了屋子。隨即便有七八個丫鬟緊隨著進來,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狼藉。
夕顏皺著眉仰頭將藥碗中的湯汁一飲而盡,驚得花素忙將蜜餞遞到她跟前︰「您小心燙著,這藥雖看起來美麗,卻苦得厲害。」
夕顏將一粒蜜餞放入口中,片刻後搖頭笑道︰「再苦也得忍著。」
花素同花蝶在一旁靜靜地候著,因見她沉默不語,便開口道︰「天色不早了,要不您也去歇著吧」而後轉身朝門外待命的兩個丫鬟問道︰「大少女乃女乃沐浴用的水都準備妥當了嗎?」不跳字。
那兩個丫鬟齊聲應道︰「回花姐姐的話兒都備齊了,只等著大少女乃女乃去用呢。」
「你們先下去吧我一會兒自己去就是了。」夕顏微微笑了笑,便往樓上走去。
兩個丫鬟因見大少女乃女乃直接上了樓,便茫然地望向花素。于是花素朝她們兩人輕聲吩咐道︰「你們下去休息吧一會兒有我們伺候著就是了。」語罷,便也與花蝶一起匆匆隨著主子上了樓。
夕顏輕輕推開臥房的門,繞過繡滿簇錦海棠的屏風,便瞧見子逸正仰面躺在床榻上,由薄薄的絲被蓋住身子。她勾起唇,滿面淺笑地走到近前,半蹲子為他將腳上的鞋子緩緩月兌下,又在那絲被上壓一層稍厚一些的棉被,調整好他頭枕靠的位置,這才釋然地靜望著他。子逸濃如墨染稜如刀裁的劍眉緊緊鎖住,似滿月復的不順,皆堆積成了眉心那深深的「川」字。
這樣的平靜的生活不知還有多久,夕顏輕嘆著氣伸手去撫他眉間的心事,卻越撫越深,子逸對他自己的身體再清楚不過,能來到這池林城中已經是撐起了最後的力氣,這樣虛弱的他,還有能醫治的希望嗎?而那個哈川合所說的能夠救助到底是當真可以,還是只為了換取他想要得到的東西?夕顏凝望著睡得極香的子逸,越發茫然了。
不知不覺中,竟目光落在了窗邊的小小陶盆上,那牡丹在經歷了這麼多年來的往往復復,卻依舊能不屈于命運,依舊在即將凋落的道路上,昂首盡顯嬌艷。凝視了那花朵許久,夕顏終停止猜測與動搖的心,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一絲的希望,定要盡自己所能地醫好子逸。
她縴細的手指輕輕將子逸耳邊的細碎頭發拂向一旁,口中呢喃成聲︰「我不希望你一個人去面對一切,就像是你不忍叫我一人去重新扛起蕭家的責任一樣,所以,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人在這世上。」伴隨著話音落下的,還有她奪眶而出的淚水。
又坐了片刻,夕顏才起身拉開房門,往樓下走去。臥房中因她最後輕輕的關門聲而戛然止住了聲響,然而只一瞬的寧靜,便能夠听到清脆的骨節響動的聲音,此時的子逸正睜大雙眼,握緊拳頭,滿目淒涼。
夕顏並沒有讓花素與花蝶一直候在門外,只一人在這充滿了蒸汽的屋子里,將靈動的水聲一次次撩起,心中不停地思考著,該如何去回復那個難以對付的哈川合,而又該以怎樣的方式保住子逸與蕭老爺子兩個人的命。
因這浴桶的邊沿是由雕刻精細的木質海棠花瓣圍飾,故思緒停滯之時,她疲憊地將頭輕輕枕靠在了一片花瓣上,許是這花瓣上的燻香,又許是這桶中溫水的輕柔蕩漾,夕顏有些疲倦地閉上了微睜的雙眼,好冷靜片刻。
忽而覺著眼前掠過一陣黑影,夕顏忙張開眼來四下去望,除了房中因燭芯過長而有些跳躍的燈火外,並沒有任何的動靜。可自己適才分明感覺到有壓抑的氣氛靠近,想到這里,夕顏有些不安地起身去模索自己的衣服,卻又是一個身影從窗外飛馳過去,這一幕是真真切切從眼前閃過,顧不得那麼多,她迅速穿好衣服,打開房門便朝四周探望,方才只那一掠而過,她便能看出,此人的功夫絕對在她之上,向來她認識的人當中,會在她剛剛搬進風華山莊便以這樣偷偷模模的方式來尋她的,只有哈川合一個人了。
想到這哈川合竟如此大膽闖入到風華山莊來,夕顏便有些按耐不住,她縱身躍向屋頂,才將整個院子看得真切,這棠院並無多少遮擋之物,怎會忽然就找不到了那人的蹤影,正茫然思度著,一行蕭家護衛在院子里巡視著走了過去,夕顏忙將身子伏了下去,待他們走後,才抬頭繼續張望,驟然瞧見一個黑影躍過院牆出到棠院外去了。
幾經掙扎,夕顏終決定追隨上去,好探個究竟。然而,她一跟著躍出院牆,便在月光之下看見那人正立于原地,似在等她一樣,一待她出來,便繼續朝外跑去。越是如此,夕顏越心中奇怪,若這個哈川合有話同她說,也不至于這樣一直躲閃著。重重迷惑縈繞心頭,夕顏不禁行起了流星步,緊隨不放,而那人也終在入大門處同玉泉瀑布一樣構造的假山那兒停住了腳步。
夕顏在離他不遠處駐足,也不上前,只靜靜等他開口。
那人這才緩緩轉過身來,滿臉笑意的望著身後之人。
看到他的面容後,正詫異間,夕顏忽而听到了由遠而近的動靜。
「什麼人在那兒?竟敢在蕭家風華山莊如此猖獗地穿行?」那悶重的腳步聲近了。
夕顏回頭去望,原來自己在目不轉楮緊跟著那人時,早已被山莊里巡視的蕭家護衛察覺,他們一路也追隨至此。于是,她連忙迎上前去說道︰「是我」
「大……大少女乃女乃」走在最前邊的護衛看到披散著頭發的夕顏,顯然有些驚訝︰「怎麼是您?這黑著的天兒,您怎在院子里跑得那樣快。」
夕顏笑著說道︰「適才我也同你們一樣,以為院子里進了外人,便一路追隨至此,跟看上來才發現,只不過是兩只打架的野貓,虛驚一場罷了。」
「這樣」那個護衛也釋然舒了口氣,迎合著笑道︰「看來我們也是虛驚一場。既然這樣,那我們送您回去吧」
夕顏望著一旁的那假山笑道︰「不必了,我白日里便對這雕琢與玉泉瀑布一樣的假山十分的感興趣,既然到了這里,就忍不住想要觀賞一番,你們不用管我,去做你們該做的吧」
主子既然發話,那護衛也沒有旁的好說,只抱拳應道︰「是」便領著一行人離去了。
見他們走遠,夕顏這才低聲瞥目說道︰「出來吧真想不明白,你直接同我在棠院里說就好,怎將我引到了這麼遠的地方來?」
那人這才從假山後閃現出來,笑了笑,說道︰「因為只有這里最適合說話,正門前是一整夜都不會有護衛前來的,因這山上會有猛獸出沒,所以他們都集中在主子的幾個院落附近,若是在你的院子里,怕是我連幾句完整的話都同你說不成。」
夕顏無奈一笑︰「你當真是嚇到我了,我還以為是那個令人生畏的哈川合呢」說著,仔細打量起著許久不見的寂鷹。
「哈……哈川合?」听到這個人的名字,寂鷹也似有些緊張起來。
夕顏微微嘆氣︰「你應該是認識他的,他是烏蘭國哈日望哈將軍的孫子,這次突然來到池林城中著實讓我棘手許多。」
此時的寂鷹卻並不如她一般冷靜,連話都有些戰戰兢兢道︰「那……他為何會突然來到池林城中來?」
夕顏眉間兀得皺起,只淡淡回道︰「是裴申將他喚來的,我雖看得出裴申的難定決心,卻不想他會這樣決然,竟怕他自己下不了決心而把哈川合引來相助。」雖是在極力抑制住這憤然,但嚴肅的表情依然被寂鷹盡收眼底,他並不答話,只取下隨風飄落到肩上的一片脈絡分明的楓葉,輕輕放在了身旁假山最高的一處流水中。
夕顏望著忽而沉靜的他,忙問道︰「你怎這麼快就回來了?可打听到關于若辰的消息了?」提及到自己的親人,她的腦海中不禁浮現起了在都城之中的一對父母,父親是躍龍堂堂主的事實雖已明了,但每憶起一次便是滿心的不解與悲痛,想來一家人各處一方,又牽連著一個龐大的殺手組織,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過上她期盼的安寧日子。
「你放心好了,你的弟弟喬若辰過得很好。」寂鷹看向她。
夕顏能從這言語之中听出幾分他意,又因听到自己弟弟安好的消息而頓時釋然,卻始終不解寂鷹這話外音,于是試問道︰「怎麼個很好法?」
寂鷹揚起唇角回道︰「這本不是什麼壞事,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喬若辰如今已經被提為了副將,自然要比別的士兵好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