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為了你,她才會在蕭家過得那樣累,也都是為了不讓你擔心,她才會決心一切都由自己來抗,如今倒好,跌入那無人企及的崖底,尸骨無存。」哈川合悲痛欲絕幾近嘶吼出聲,他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只因剛剛夕顏掉下懸崖的那一幕如此刀刻般清晰,叫他揮散不去。
被他那一記重拳打得扶住圈椅上的子逸,仍然不肯相信他所說的話,只一面支撐著直起身子朝大廳門外走去,一面說道︰「我不信我現在就要回風華山莊,她一定已經回來了……」然而他的心中卻是十分的害怕,只因這個眼前之人如此嚴肅悲傷的面容,令他惴惴不安起來。
「蕭子逸」哈川合沖他怒吼道,待他轉身來看時,才將緊緊攥在手中的那塊玉石朝他拋去。
如此熟悉的色澤與形狀,子逸直直盯看著這飛向自己的紫玉,伸出手接住,握在手心,良久才緩緩展開,定楮去望,頓時驚愕地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他抬眼看向哈川合,有些不知所措道︰「顏……顏兒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與她在崖邊商談交易之事,她不小心跌落了下去,因為被劃傷,流血過多而虛弱難熬,最終選擇用她的死來換取你與蕭致遠生存的機會,她為你們蕭家付出了這樣多,自始至終受盡委屈卻都無怨無悔,你覺得自己當真對得起她嗎?」不跳字。哈川合見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也有些不忍,語氣漸漸緩和了下來。
「她留下什麼話了嗎?」不跳字。子逸已經提不起半點精神來,整個人癱軟在了那圈椅上,眉頭幾乎擠在一起,他多麼想慟哭一番方能釋放滿心的空落,卻是一滴淚都流不下來,心間一陣陣抽搐地生疼。
哈川合也漸漸退回坐到椅上,難掩的哀傷淒苦︰「她希望你能夠好好地活下去,若你無法安度余生,她恐怕是很難瞑目。」
「我還是晚了一步,什麼都晚了。」子逸僵硬的面龐上竟有一絲苦澀的笑意輕現︰「我是昨夜才得知她瞞著我獨自承擔一切的,卻不想當我決心扛起所有時,她就這樣去了。難道這便是天意嗎?注定了我此生能夠得到她卻始終無法讓她真正幸福,她本身就不該屬于蕭家不該屬于我,她的苦難與委屈皆是我帶來的,本想這樣一輩子同她一起,竭盡所能地對她好,便能讓她不那樣感傷,卻不曾料到會是今日這樣的結果,讓我連補償的機會都沒了」
哈川合看到如此失常的他,這才明白為何喬夕顏會這樣拋卻她對尹昭軒的真情,甘願將余生托付于他,這個男子是將她看得比一切都要重要的,這一切也包括他自己。
如此沉靜半響,子逸終心痛難忍,淚水伴隨著緊握的拳頭一點點欲罷不能的垂下,滴在了那一塊他自小便攜在身旁的絳紫水玉上,綻開了從未如此沉痛的心傷。
「你知道嗎?」不跳字。他重新恢復了冷靜時,幽幽開口道︰「顏兒她自來到蕭家,便從未有一日真正高興過,而當她第一次來到這池林城,終露出了會心的一笑時,我便明白,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我心中知道,她從未將昭軒放下過,這池林城中定承載著許多他們兩人曾經的諾言,所以,當那一日來臨時,她笑了,她所有的願望中,終得以實現一個,雖然站在她身旁的,並不是她的心中之人。」
哈川合有些詫異于他對一切如此明了,問道︰「那你知道夕顏為何選擇和你在一起嗎?」不跳字。
「或許是因為一種責任吧。顏兒是個好女子,她知道我多年來的一片情深,她不忍丟下我一人在無盡的苦思中,才決心同我一起。又或許是因她與尹兄弟之間的些許誤會吧,雖不知他們其中發生了什麼,但我能夠看出,顏兒與昭軒的感情,摻雜了許多不得已的緣故。」回憶到往事,子逸又是掩飾不住地傷悲。
雖也是滿心難抑的痛楚,卻依舊安慰著這個喬夕顏最放心不下的男子道︰「若不出意外,過了晌午寂鷹便能來到這里,我會讓他飛去那懸崖下探個究竟,不論夕顏是生是死,都絕不會留她一人在那荒無人煙的崖底。」
顧不得思度為何那鷹人寂鷹會與哈川合牽扯上,子逸只沉重地點了點頭︰「我會在風華山莊中等待你的消息,若顏兒無事便好,若她就這樣淒慘地去了,我也不會再苟活這世上。」
「你不可以走」听到他這樣說,哈川合拍案而起,悲怒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夕顏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因她已經知曉了你中毒的實情,若你想她這樣安心的去,就要接受我的醫治,這是我最後能為她做的,也是我答應她的。」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子逸有些驚訝地望著他,終于恍然他如此憤然的緣故,良久才嘆道︰「沒了她,我的一顆心也便沒了什麼依靠,既然如此,又何必繼續如同行尸走肉般殘喘世上。」
哈川合無奈斥道︰「你至今都不能明白夕顏的苦心,她不期待你能夠在痊愈之後為蕭家做多大的貢獻,只希望你健康平靜地度完余生,這樣她才能安心。」
子逸起身回道︰「顏兒瞞著我繼續盡力于蕭家的處境,其實我也一直瞞著她一件事情。那便是,在長久吸入罌粟粉毒發後,顏兒一直以為我相信我們倆人已經圓房,其實並不是如此,之後我一直以毒未排盡為由而並不與她行夫妻之禮,是為了她的將來著想。」他淡然輕笑︰「對于這半條命的身子,我自己是再清楚不過了,如此牽絆著顏兒,只能給她更多的拖累,若當真踫了她的身子,怕是會影響她的將來,她還很年輕,應該過她渴望的日子,而不是日日如同木偶般被禁錮在蕭家這樣的深宅中,她本不該屬于那里,縱是用盡心思去周全,最終獨自哀嘆辛苦的,只有她一人。所以,我原本是決定在將去之時留下一封休書,仍她去尋自己的生活。」
哈川合怔怔地望著他,終于能夠徹底體悟喬夕顏在懸崖邊對蕭子逸的出言維護,他果然是個值得托付的男子。雖然身為佔有欲極強的烏蘭國人,但哈川合要較旁的將士要多幾分北苑國人的柔腸,此時的他十分後悔,也是暗暗下定了心,若喬夕顏能夠活著回來,他願意不再去多加糾纏,更是願意她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無論那種生活中有蕭子逸的呵護,還是有尹昭軒的痴情,他都會誠心祝福,因今日他從蕭子逸的身上學到了,愛,並不一定要佔有,能夠這樣遠遠地望著她幸福的笑,便足夠了。此時此刻,他也終明白了為何一向沉穩辦事妥當的裴申,會為了蕭家的這些人而猶豫起前往北苑國的大任來。因為,情,是難以控制的。
「我不會讓你走的。」在這些心思牽動的同時,哈川合斬釘截鐵地開口了。
子逸苦澀的面龐上余下一抹淒涼的笑,淚水一次次地盈滿眼眶,卻始終未再落下一滴,他說道︰「即使你有那樣的能力,也都由不得你。」說著,便邁著沉重的步子踏出大廳。
「來人」哈川合揚聲喊道,待蒙東蒙西蒙南蒙北四人將子逸的去路堵住,他威武立現,不容回絕道︰「你以為我不想你死嗎?我恨不得用蕭家每一個人的命去祭奠的我姑姑,只這是夕顏最後的乞求,我不會像你一樣讓她失望的現在由不得的,是你」
不想他會如此固執地要為自己驅毒,子逸望著這個不可捉模的烏蘭國人,想他雖為一介武夫,卻心思如此細微。他說得沒錯,夕顏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自己的病,回想起昨夜夕顏同裴申對話中的無助語氣,以及她一個人站在樓欄旁眺望遠方的淒涼背影,子逸終嘆道︰「我果真是這輩子都無法償清顏兒了。」
見他松口,哈川合才緩下聲音道︰「你可以的,只要你能活下去。」
子逸抬眼注視著這個一心一意為夕顏著想的男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哈川合朝子逸身後的東西南北吩咐道︰「去將這幾日藥師們研究出來的解藥取來。」
「少爺」原以為哈川合將他們幾人叫來是要擒住這蕭家的大少爺,蒙東驚詫道︰「我們還沒有得到蕭家資金的資助,還有那個城府的蕭家第一人蕭致遠,咱們也沒有按照將軍的意思取其首級。那藥丸可是藥師們這幾個日日夜夜研制的成果,如此輕易給了他,豈不是什麼都沒有換來。」
哈川合的劍眉因他這一句重于一句的話語而漸漸擰緊,他又何嘗不知這其中的輕重,何嘗不知道自己來到池林城中的初衷,只人一旦身陷到情字中,是當真難以自拔的,尤其是那個寄托了自己無盡期望的女子,又在不久之前從他面前眼睜睜地跌入崖底,如此情緒紛雜,一切為國的責任與原則,皆做出了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