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開開門」幾人正說話間,竟听到門外脆生生的呼喚,而後便是輕輕的叩門聲。
蕭子嵐驚詫道︰「是珠珠她怎麼會在這里,不應該跟著照顧她的媽媽一起隨眾人一起趕往城中去了嗎?」。
葉幕忙去開門,回答道︰「你竟一直都不曾知道,那媽媽見丟了珠珠,都不敢吱聲,珠珠早在裴申離去那日便央求著他帶她一同走的。」
「裴……裴大哥……」子嵐的聲音忽而沉了下去,目光卻緊緊盯望著房門處。
葉幕一拉開門,珠珠就興奮地跨了門檻進來,身後跟隨著的,正是裴申,一踏到屋子中,便覺得屋中之人皆是異樣的目光相投,眼神一與子嵐的目光相遇,便躲閃開去,輕咳一聲,說道︰「珠珠吵嚷著要來看大少女乃女乃,我扭她不過,便帶她來了。既然已經送到,我就先回去好了。」
然而房中之人都是心中清楚的,裴申必然是因听到子嵐等人抵達素園的消息,才匆忙趕了過來。
夕顏淡然一笑,以解這尷尬的氣氛,道︰「這里都不是外人,二皇子既然來了,就同故人敘敘舊也是好的。」
卻不知,她這「二皇子」三字是有意說給子嵐听的,想來子嵐只知裴申是細作,卻不曉得他烏蘭國二皇子的這另一重身份,畢竟兩人需要的是彼此坦誠,裴申如今的位置已經注定了他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那便早該有個了解,免得痴傻的子嵐依舊在原地苦苦地等候他的歸來。
果然不出所料,沈氏、子嵐以及昭雪皆是十分的吃驚,裴申也因她的這句話而緊鎖起眉頭,朝她投來埋怨的目光,而夕顏只是平靜一笑,執了執子嵐的手,說道︰「你同他許久不見,必定是有好些話要說的。」隨即向裴申望去︰「你那日借口去尋子逸,便一去不回,想來也是有千言萬語要與子嵐解釋。既然如此,你們二人尋一處安靜的地方,好好理清。」
裴申剛要開口去應,卻听子嵐搖頭一笑道︰「嫂嫂真是玩笑話多,我同裴公子之間早就已經成了過去,之前都是我騙了你,其實他早先一去不回,是因為我不願再同他繼續,他才含怨離去的。」
夕顏詫異地望著子嵐,含笑的面容,儼然不是曾經那個哭笑隨性的傻丫頭,她正緊緊地朝自己盯望著,那一雙旁人看不透徹的雙目里,竟有一絲乞求之意,而除了自己,房中之人皆不會知道,子嵐那只被自己窩在掌心手,竟顫抖不止。夕顏緊緊將它握住,佯裝自責道︰「嗨原來是這樣,即使如此,我便不再提了。」言語間,手上用了些力,好叫子嵐鎮定,而子嵐凝睜的雙眸這才微微穩持下來。
「嵐兒……」雖是明白子嵐對自己滿是怨恨,卻不想她會說出這些話來,裴申頓時有些慌了,仿佛有人在狠狠將他小心翼翼埋藏在心中的珍惜挖去,而床榻旁垂眼不肯瞧他的女子,竟變得這樣陌生。直到這一刻,他才覺得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向子嵐隱瞞了一切,後悔離開風華山莊後再未同她聯絡,後悔自己是一個將來要繼承烏蘭國國主之位的皇子,更後悔自己面對抉擇時的懦弱。
未待他說出心中之話,子嵐便笑臉迎來,道︰「裴公子,你我不比從前,還是注意些稱呼的好。嫂嫂說得沒錯,我是有話同你說。」微微一頓,她撫了撫一旁珠珠的腦袋,繼續著︰「那便是,謝謝你這幾日對珠珠的照顧。」
一旁的沈氏瞧得明白,子嵐之前分明為了那個男子所給的定情之物而冒險要回去取,如今卻突然像變了一個人,必定是因她自己的醒然,子嵐知道,她與近旁的這個男子,此生只能是有緣無分了,于是只默然輕嘆,並不多說什麼,女兒現在著實懂事許多,竟能沉著面對一切,這也多少能令自己寬慰一些。
「姑姑身體可好一些了?昨兒我見著那個長著翅膀的叔叔了,那日就是他將珠珠從著著火的屋子里救了出來,珠珠不曾騙人,不信你可以去瞧瞧。」珠珠從一旁喚著夕顏︰「他一直在睡,都沒有醒來。」
夕顏朝珠珠笑著點點頭︰「以前珠珠這樣說得時候姑姑就是相信的。」隨即抬眼望向裴申,關切道︰「寂鷹的傷勢如何的?」
裴申滿是哀怨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子嵐,听到夕顏相問,才勉強開口道︰「昨夜已經醒了,張大夫給瞧過,已然月兌離險境,多休養些時日便可以恢復。他醒來時便要來瞧你,被我執意攔了下來。」
夕顏沉沉點頭,寂鷹雖是為烏蘭國辦事,卻有著他自己的苦衷,如今經了前夜之事,她更堅定了對寂鷹曾經之話的信任,那便是,他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她都是他最關心的朋友,也是他最不會傷害的人。
裴申只再稍坐了片刻,便離了去,珠珠似變得比以前更黏著他了,竟十分乖巧地同他一起離去,也不吵嚷著要在這群疼愛她的長輩身旁,而自方才的話後,子嵐都再未同裴申說過一句話,其余幾人相談,她也只是听著,無喜無怒,出奇地安靜,這與來之前迫切想要見到裴申質問的態度大相徑庭,不禁叫沈氏有些擔心起自己的女兒來,不知如今叫她知道了裴申的皇子身份,是該喜還是該憂。
昭雪昭軒與葉幕前去尋蕭家護衛商量明日前往風華山莊一趟的事情,哈川合將沈氏、昭雪、子嵐三人的住處同夕顏安排在了一個院子里,直到離開這屋子,子嵐都是一副平靜的姿態,而夕顏是在明白不過了,她垂眼望了望自己的手心,竟有些許汗流,皆是因緊握住子嵐顫抖的雙手所致,她無聲嘆息,望了望窗外,安靜的院子中,仿佛不曾經歷過前夜的生離死別,尋到自己的鞋子,夕顏緩緩起身下了床榻,從木架上取一件外衣,又附一層披風便出了房門。
不知不覺中,一席人竟不知疲倦地在那屋子中絮語了三四個時辰,如今屋子外邊已是夕陽西斜,她輕挪著步子,往院門處走去,憑著記憶往裴申與寂鷹的院子中尋去。
「你怎麼起來了?這般虛弱,都不能經得起外邊的暖風,又怎能多行步子?」一個男子急切的聲音漸漸近來。
哈川合真是無處不在,夕顏回身無奈一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放心好了,我是不會強撐著的。」
然而哈川合卻心系她的身體,雖那黑暗之氣已經盡去,但畢竟險些要了她的性命,而自己再過兩日便見她不著,又怎許她這樣輕視傷情,于是執意道︰「你要去哪兒?我差人抬你過去就是。」
夕顏無聲而笑,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漆紅的圓盒中,問道︰「你手中拿的什麼?」
「是你喜歡的鳳凰玉米羹,自傷了之後,都不曾見你多咽下幾口飯食,因見你稍稍穩下了情緒,昨兒我便命人去池林城中老字號給你買了來,剛剛送到,我又命人熱了熱才給你端過來。」哈川合說此話時,表情竟歡喜地像個孩子,儼然沒有了對他人那般的冷峻。
夕顏呆呆地望著他,他竟都未曾埋怨過她食言共去烏蘭國之事,還對自己這般體貼入微,不禁輕嘆道︰「我說過的,你不必如此。」
「我要不要如此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只要接受,我便夠了,並不要求你旁的。」哈川合面中含笑,將那圓盒抵到身後的蒙東手中,上前來要攙扶夕顏,被她刻意躲閃,卻也不生氣,道︰「先回屋去吧,趁熱先將湯羹飲了,再去哪里,我陪著你一起。」
夕顏朝後退卻了一步,回道︰「抱歉,我並沒有胃口,如今只想著去探探寂鷹的傷勢。」
哈川合正要再勸,卻被身後蒙東的憤憤之言打斷︰「少爺這女子根本都未曾將您放在眼里,您何必這般屈身?我們都知道,您不肯動蕭家人,正是因為這個女子,從古至今,都所謂紅顏禍水,更別說這輕視您的婦人,根本不值得您如此對待的。將軍在前線奮戰沙場,我們本可以拋卻這些蕭家人早早地助戰將軍,任他們被那山下的官兵抓去的,您卻還要將他們護送回蕭家,我並不想要違逆您的吩咐,只是從旁人的立場來問您一句,這樣值得嗎?」。
「住嘴」哈川合喝止住他的連連質問,卻又頓時鎖眉不語。
夕顏靜靜地望著眼前的男子,自第一次見他以來,就從未將他與自己想象到一起過,而如今,這個奔馳草原的烏蘭國漢子,卻真真正正地對自己動了情。蒙東說得對,哈川合並沒有顧忌他們這些人的必要,可他確實這般做了,那麼堅定而義不容辭,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這個不該存在人世上,不該踏入蕭府不該卷進兩國紛爭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