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慕一路抱著昏迷不醒的蕭子嵐,直直往素園奔去,身後跟隨著蕭風蕭行等人。而暈厥過去的沈氏,則由昭軒背回到園中。
「方才你說得話可是當真?」夕顏扶住子嵐,朝將懷中之人往床榻上放去的葉幕說道。
葉幕緊鎖的眉頭擰作一團,沉沉點了點頭。
夕顏愕然地望著如今靜靜躺在床榻上的子嵐,竟有些不習慣她的突然如此安靜,又回身望向被昭軒與昭雪圍著的沈氏,想到子逸與四叔的死,不禁更加慚愧,若是沒有這一趟的池林城之旅,便不會有如今的悲慘場面,而所有人遭遇的一切,也都是因自己曾經的痴戀。
「三小姐身上的毒並沒有在擴散,雖是被止住,但若是沒有解藥,恐怕這輩子都無法醒來。」葉慕為子嵐把脈許久,終遲遲嘆息起來。
「那嵐兒豈不是沒有救了……」沈氏的聲音從一旁弱弱傳來,滿是心酸與失落。
葉慕沉默片刻,似醒然過來,剛要開口,卻又止住。
「葉郎中有什麼話盡管講。」昭雪將沈氏扶到了床榻旁,原來她方才是瞧見了葉幕的猶豫。
而將剛剛葉幕的一舉一動看在眼中的夕顏,心中再清楚不過,他適才是想提他的師父姜郎中的,但是姜郎中這人向來不喜與外人打交道,且如今獨居玉泉瀑布中,不問世事,想來他道出自己師父的名字也是不會有任何的作用,便該做了沉默。
听了沈氏的話,葉慕只再次輕嘆道︰「依我看來,四夫人還是速速將三小姐帶回長興城吧那里畢竟是皇城所在,天下出眾的醫者皆遍布那里。」
沈氏望向夕顏,似在征求她的意見,而夕顏也是覺得葉慕說得極有道理,既然姜郎中請不出來,那都城里的醫者便是子嵐的希望,于是說道︰「葉郎中說得十分在理,嬸嬸還是直接回都城去吧也免得爺爺擔憂,畢竟如今家中突然沒了兩個人……」話說到此處,夕顏又忍不住淚濕了眼眶。
「如今只能這樣了。」沈氏轉目望了望床榻上的女兒,她正緊閉著雙眼,氣息孱弱地仿佛隨時都有可能離自己而去。
「既然如此,那明日一早我們便一同出發,可隨行一陣,也好互相有個照應。」哈川合緩緩踏入了房中來。
「可那蘇靈薇與安中正在山腳下駐兵,若是我們這麼多人一同下山,難免會受到他們的阻攔。」尹昭軒鎖眉朝來者問出自己的憂慮。
哈川合似乎也考慮過了這個問題,便胸有成竹地應道︰「我們可以分批下山,我已經掌握了他們巡山換班的規律,而其中是有足夠我們離開的時間的。」
正在昭軒想要細問他換班時辰的時候,卻見蒙北匆匆進到屋子里來,在哈川合耳旁低語片刻後,便可見哈川合頓時喜笑顏開,待他一離去,便朝房中眾人說道︰「蘇靈薇與安中等人已經撤離了楓山,有探子來報,公孫堯因邊關告急而召喚他們回去。既然如此,那明日一早我們便出發,為了給蕭三小姐節省時間,你們就不要再進到池林城中去好了,直接奔往長興城。」他微微瞥向夕顏,繼續道︰「而我們,就往北邊烏蘭國回去。」
夕顏感覺到他望來的目光,卻並不躲閃,只平靜迎上,說道︰「路途遙遠,你要保重,在經過兩國邊境時要分外小心些,畢竟如今正在交戰中。」
屋子里的眾人這才松下一口氣來,心中盤算著明日啟程之事。
「你當真不和四夫人一起回長興城去?放你一人在山中,著實是叫人放心不下。」哈川合只她是想守候到蕭子逸逝去滿月,但又不禁擔心起她的安慰來。
夕顏搖頭輕聲一笑︰「放心吧,我一個人能照顧好自己,況且蘇靈薇都去了,還有什麼人仇恨到要追我到這深山中來。」
哈川合注視著她,卻不知該如何相勸,便只能說道︰「那你一定要保重,若遇到什麼狀況,且不可硬著相抗,能避則避,相信憑你奇玄幻影步的功夫,旁人也是不能拿你怎樣的。」
「我只待一個月後,便會回到都城去助爺爺,恐怕到時難免要與烏蘭國相對,若有得罪之處,還希望你能夠體諒。」夕顏含笑望著他。
哈川合竟也一笑,道︰「若是真有那樣你我較量的時候,我還真是想瞧一瞧誰更勝一籌。」
兩人言語相說時,卻不知一旁的尹昭軒已經鎖眉注視了他們許久,他並不是不滿于哈川合與夕顏關系的親近,而是因方才夕顏的話而不禁憂慮,也更堅定了她昨日提到這般想法時自己做出的決定。
待所有人都離了屋子下去歇息,房中也終安靜下許多,只余昭雪與夕顏在一旁照顧著子嵐,沈氏則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榻旁,緊握著女兒的雙手不放,淚水一層疊過一層。
「大少女乃女乃你身子剛剛好些,還是先坐著歇歇吧旁的事情由我來做就好。」昭雪朝夕顏語罷,便不待她應話,便出了屋子前去取水來。
夕顏因適才的一系列事情而著實覺得十分疲憊,如今見昭雪搶著去做事情,便也只好趁此停歇一會兒,她緩緩做到了床榻旁,見沈氏目色呆滯,知她因在前失了夫君,在後倒了女兒而正肝腸寸斷,便輕輕撫了撫她的後背,並不多說些什麼,怕再次牽起她的心傷而惹她難以平靜。
過不了多久,尹昭雪端著一盆清水到床榻旁,朝沈氏說道︰「四夫人,您先由大少女乃女乃扶著去一旁坐會兒,我好給子嵐將脖上的污血洗淨。」
夕顏望了望昭雪,此時的她與往常那個面若冰霜的女子仿佛不是同一人,而如今的她才是最真的一面。
見沈氏不肯挪動,只兀自流淚,昭雪便將木盆放向一旁的桌上,手握著擰得半干的毛巾又回到床榻旁,道︰「四夫人您這樣傷心,只是在摧殘自己的身子,待子嵐回到都城中被救醒過來,見您一副心力憔悴的模樣,必定會難受的,相信你也是不想女兒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而惹她自責。」
沈氏這才抬眼看向昭雪,卻是依舊的目光呆滯。
夕顏忙接過昭雪手中的毛巾,朝她說道︰「我來吧」
昭雪會意,扶著沈氏起來,又將她送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而自己則在一側與她說著話兒,好不叫她安靜下來胡思亂想。
望著面色如紙唇烏不堪的子嵐,夕顏伸出去的毛巾都不禁一滯,隨即穩持住心疼,一點點為她擦拭著臉頰上已然只剩殘痕的汗水與淚水,手落在她脖上,更是驚愕不已,那被龍鏢刺入的傷口處雖然不大,但周圍一圈圈烏紅的痕跡與血色卻是十分觸目驚心,夕顏一點點為她擦拭著,生怕自己將那傷處踫疼。
流出的已經干了的污血一直延伸到子嵐的脖下,她只能輕輕將子嵐的衣領拉扯開來,緩緩將那擦拭干淨,卻在聚精會神時,瞧見若隱若現露出的一角鮮艷。夕顏轉目望去,見那鮮艷的紫色正被肩上的衣衫遮擋住大半,便忍不住好奇,將輕柔的外紗又挪開些,這才瞧得清楚,原來子嵐的肩上印著有一朵鮮艷的紫色薔薇花,開得如火如荼,不知疲倦。而驚望著這薔薇的一刻,夕顏腦海中閃現的,是少修心酸的面龐,而如今若是被他瞧見了子嵐的此情此景,必定會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拿裴申來問罪,因他將自己萬般珍貴地女子讓給了裴申,卻被他狠心拋棄。思及此處,夕顏不禁嘆息,人間情恨並不是兩個所謂的極端,有時便如同子嵐將龍鏢抵在頸上時一般,只一個選擇,便情恨歸定。
「嵐兒生來,肩上便有那朵薔薇花,而自她懂事以來,便甚愛薔薇,這是她從未對你講到的,這也是為何她在得知你生來牡丹點眉時那樣覺得親近,所以才對你那般追隨喜歡。」沈氏見夕顏看到了子嵐肩上的薔薇花,便同她輕嘆起往日。
原來子嵐這薔薇花也是與生俱來的,莫非她也不是人,又莫非她前世也與自己相識,想到此處,夕顏的思緒自然而然地飄到了每月一次浸泡花筒一事,便朝沈氏問道︰「那嬸嬸可發現,三妹與常人有何不同?」
「從未有何不同。」沈氏如實答道,思考一番,追問她道︰「此話怎講?」
怕沈氏心疑,夕顏只搖頭笑道︰「沒有什麼,只是突然之間覺得與子嵐更親近了許多。」語罷,便又轉目望向子嵐肩上的那薔薇花,如此逼真,正同自己眉心的牡丹一般。她再次拿起手中的毛巾,一點點為子嵐擦拭著頸下,心中卻難以平靜了,眼前的這個女子,難道也是來這人世體味?為何自己越看她越覺得親切?而這種親切卻是以前從未對子嵐有過的。夕顏的直覺告訴她,蕭子嵐必定前世與她相熟,可這其中的前前後後到底該如何連結,便只能等到再見姜郎中時才能夠弄得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