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羈 第一卷 年少初涉世 第一回 楔子

作者 ︰ 闢寒

旭日初升,萬丈光芒卻被厚重的白霧遮擋得嚴嚴實實,只隱約可見雲層之後的那一朵淺淺紅暈。

此時,白霧縈繞,仙氣飄渺的九峰山山頂,多少年都平和清靜、與世無爭的星月宗前卻反常的聚攏了大批的人馬。

這些呈扇形將星月宗圍堵在中間的百把人裝束各異,或輕袍緩帶,或窄袖薄衫,衣飾顏色卻是清一色的純白色。他們看似混為一團,卻又若有若無的與彼此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分明就不是一個整體。

而星月宗高大丈余的黑漆大門緊閉著,門口偌大的平地上僅站了兩個人。

這兩人中,一個年輕男子,亦是白袍加身,劍眉星目,面上卻正燃著熊熊怒意。

而另一人,卻是個紅衣獵獵的年輕女子,清麗無雙的臉上氣色差極,卻神情傲然。正居高臨下的望著台階下道貌岸然的眾人,毫無畏懼,甚至目露譏誚。

此刻,雙方皆沉默,一股濃濃的殺氣卻在現場肆意彌散、翻涌著。

這真是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這近百人居然會與這區區二人僵持不下?

就在氣氛凝固之時,南面的白霧中忽然憑空多出了一個紅色的物體,正由遠及近的向這邊疾速飛來。令人奇怪的是,這個物體在飛行的過程中竟然在逐漸膨脹變大。

等到地上有人注意到時,這個不明物體的體積已是方才的數十倍。然後,它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緩緩的、一層一層的、由內往外綻開。僅一個交睫的功夫,居然綻放成一朵碩大無比的紅蓮。

這朵無根紅蓮懸浮在半空,任仙風肆意,卻紋絲不動。

「哎唷!真是好大的陣仗呢!」

與此同時,一個慵懶而魅惑的女聲夾雜著嬌笑越眾而起,引得眾人紛紛抬頭觀望。

原來這紅蓮之上,竟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嫵媚婀娜的女人,正以誘人的姿勢半伏在紅蓮之上,身上如蟬翼般通透的藍色紗衣隨風舞動,端的是撩人至極。

只是不知何故,眾人一見此女,都紛紛露出鄙夷敵視的神情。

站在眾人最前方的幾個中年人面露不屑,其中一個寬額鷹目的中年男人更是頭也不抬,譏笑道︰「哼!仙宗行事,何時輪到閑雜人等指手畫腳!」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卻是讓在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此一事,足見其靈力之充沛。

「誰說‘花拂堂’不是仙宗分支?算了,幾百年前的舊賬我梵音子懶得和你去翻。不過——」那自稱「梵音子」的女人也不惱,仍是笑吟吟的︰「枉你蕭呈自詡仙宗,清高孤傲不可一世,今兒卻以多壓少欺負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呵呵,羞也不羞?」

「嬌滴滴?你可看清楚了!」蕭呈聞言冷笑,右臂一揮,寬袖看似隨意的在半空中一拂,空氣中竟霎時出現了肉眼可辨的重重波紋,猶如拍岸的驚濤,一浪接一浪,徑自往台階上的兩人涌去。

驚濤涌到之處,濃霧紛紛向兩旁散開,露出了隱在霧中的事物——竟是一大片類似水蒸氣的粒狀物,密密麻麻,懸浮于半空,卻可怖的呈緋紅色。猶如一張細密的網,生生將那近百人阻隔在星月宗前的台階外,讓他們寸步難進!

其實,梵音子豈會看不出其中的奧秘,故作不知只為打壓底下那些男人的囂張氣焰。于是,裝出一聲低呼,接著道︰「天哪!好厲害的‘焚血咒’!果然是雲荒靈資最佳的人,難怪能讓你們兩門三派都如此狼狽不堪呢!」

「呔!你這個偽仙宗!里八嗦的好不讓人心煩!此事與你無關,還不速速離去!」與蕭呈並肩的一人,長眉大眼,被梵音子的風涼話惹怒,忍不住指著她罵道。

「誰說我閑來無事了?我心愛的徒兒被那薄情寡意的唐逸風拐了去,」梵音子忍住笑意,正色道︰「我今兒是來」

說這話時,她正悠閑的虛靠著,哪料刻薄的話才說出口,驚變突發!陡然之間,就見數道凌厲的紅芒朝自己激射而來!

這毫無預兆的一擊,讓梵音子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她也是身手非凡,反應極快。雙手在胸前眼花繚亂的翻飛著,瞬間幻化出一個小小結界,將自己周身要害護住。

豈料,這紅芒甚是狠厲霸道,其中一道,居然生生透過梵音子倉促間結下的結界,朝她疾射而來。她大驚失色,心想還是低估了對方。電光火石間拼盡全力將身形往右移動了少許,才堪堪躲了一劫。饒是如此,那道紅芒仍是擦著她的鬢角發跡而過,枯焦的氣息立即讓頭發發出輕微的「 啪」聲。

梵音子狼狽之下,登時大怒!「騰」地從紅蓮上站起,身上藍裙迎風飄舞著,一手指向始作俑者,大罵道︰「滄洛洛,你要臉不要?居然敢偷襲本座!」

原來這狠厲一擊竟是出自那紅衣女子,沒想到這個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一出手就如此狠毒!

「辱我夫君者,置其死而不為過!」

滄洛洛雙手微張于身體兩側,十指內屈,指尖之上竟然隱隱有紅光閃爍。此時,她的臉色更差,身上的紅衣卻似更加艷麗。

其實,她身上的衣服與師兄滄浪的一樣都是純白色,由于她施展「焚血咒」,身上血液從皮膚里滴滴滲出,才將這衣服染了個透紅!而那張緋紅色的密網正是她以自身的血液結成,是以臉上才會血色盡失,蒼白如雪。

一旁的滄浪見師妹如此狠厲的損耗靈力,心痛萬分,礙于師尊的警告卻不能插手。此時,他再也按耐不住,邁前一步,環顧四下,憤慨道︰「枉為仙宗同門,你們一堂兩門三派實在欺人太甚!」

話音落地,立刻引得眾人紛紛回應。

「是誰欺人太甚?分明是她滄洛洛藏匿魔人在先,出手傷人在後!」

「可不是嘛!她那個魔人相公偷走我門鎮山之寶,還不趕緊將那小賊交出來!否則今日我們絕不會善罷甘休!」

「那惡賊還順手盜去了我渡門的靈丹,真是可惡!」

連梵音子也陰霾道︰「那賤男還勾引我‘花拂堂’的暖花女使,害得本座損失兩粒稀世繁花種。」

這時,青衣派陣前,一個年長者輕撫長須,慢條斯理道︰「滄浪,听說你師尊早已逐她出門,你還一昧維護,不怕你師尊怪罪麼?」

對方抬出了師尊,這令滄浪的神色猶豫起來,他極快地瞥了眼仍處于緊張防御狀態的師妹,小聲勸道︰「洛洛,你就給師尊認個錯吧!他老人家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被人欺負的!」

「不!」滄洛洛倔強的昂起下巴,一字一句道︰「疑我、忌我、逐我者,永不原諒!」

狠絕的話語擲地有聲,在四周的山谷間回蕩著,一遍一遍又一遍,清清楚楚地將每個字都送進了那緊閉的大門里。

「洛洛!」眼看她將最後的退路斬斷了,滄浪急得滿頭大汗,卻又不敢輕言責備,只一個人干著急。

此刻,滄洛洛臉上面無表情,她冷冷的掃視著台階下的眾人,恨然道︰「你們陷害我夫君,聯手將他們父女擄了去,又誣賴我窩藏他們,實在太過虛偽!」

「笑話!誰將他們擄走了?分明是你自己將他們藏了起來,卻不承認!」那個長眉大眼的男人大聲反駁道。

「是極!」蕭呈也出聲威脅道︰「老夫念你靈資尚屬仙宗翹楚,才好言相勸。若是再不識好歹,定親自滅了你!」

「滅了我?」滄洛洛面露譏笑,左手食指倏地朝他一指,頓時紅芒一閃,沖他撲面疾射而去。

蕭呈一驚,未料她一言不合竟出此辣手,倉促間避過一擊,形容間卻多有狼狽。

「你、們、听、著!」不等蕭呈老羞成怒,滄洛洛驀地拔高音量喝道。

隨著這四個字,一股霸道的靈氣在現場橫沖直撞,直讓那些修為偏下者氣血翻騰。

「今逢此絕境,是我天劫難渡!」

「但是!我滄洛洛在此發下血誓,凡有害我夫君、女兒、師門者,縱使我形神俱滅,也必會千方百計要爾等血債血償!」

「皇天在上,後土在下。魂魄不散,誓言不滅!」

清越的女聲夾雜著恨意與狠厲在眾人耳畔響起,曾經叱 ……荒的紅衣女子神情凜然。言畢,她將左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指並攏重疊,抵住眉心,血色褪盡的雙唇開闔,一連串晦暗難懂的梵語緩緩吐出。

隨著滄洛洛語速的逐漸加快,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她的眉心之間竟然浮現出一團小小的火焰,而更讓人驚訝的是,這團火焰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向四周擴散。不一會兒,她的整張臉都被這團火焰給覆蓋了。

「天哪!這是怎麼回事?」最先看到此景的渡門中人驚呼道。

一旁知道內情的滄浪見之,則帶著哭腔喊道︰「小師妹!」

而此時說什麼都為時晚矣,那團火焰已經越來越大,越來越炙,已然將滄洛洛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

火焰之中,梵語之聲大作。

忽地,已經散發出灼熱氣息的火焰中央居然憑空出現一個水滴狀的琥珀,晶瑩剔透,光彩流轉。然後就听到一個輕微的爆裂聲,琥珀登時破裂,碎成了無數的零星小片。

此刻,這些零星小碎片在火焰中搖晃著,沖撞著,似乎是想要沖破著火焰的圍禁。

「不好!這個女人居然啟動了‘釋魂咒’!」早已被這一幕吸引住目光的蕭呈終于看出端倪,大喝一聲,同時右手雙指一並,立時出現一道白芒射向那團火焰。

「師兄助我!」火焰中,傳來滄洛洛的大呼,聲音竟似有些扭曲了。

「好!」眼見事情再無回旋余地,滄浪一聲回應,咬碎了牙齒,也打了個同滄洛洛一樣的手勢,將蕭呈的那道白芒中途攔截了下來。

「各位道友!事關仙宗氣運,諸位莫要袖手旁觀!」在滄浪的阻攔之下,蕭呈頓覺吃力,心道︰星月宗的子弟果然是個個靈資過人。同時大聲呼喊道,話音一落,頓時又有五道厲芒加入。其中,居然有梵音子的藍光。

只見六束色彩各異的厲芒齊齊攻向滄浪,將他一舉壓制住後,又毫不戀戰的轉移方向,射向了那團燃得更烈的火焰中央。

「不!」

「啊~!」

霎時,滄浪絕望的怒吼與滄洛洛淒厲的慘叫聲同時響起,事情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時刻。

就在滄洛洛即將被打得元神俱滅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星月宗的深處緩緩的傳了出來。

「靈海無邊,回頭是岸。」

短短八個字,卻猶如萬斤重錘砸向一堂兩門三派中人的心頭,直砸得他們氣血翻滾,登時口噴鮮血。

以多欺少的攻擊就這樣被迫結束,蕭呈一手撫胸,唇角仍有鮮血汩汩流出。他強忍著心頭大駭,望著那道緊閉的黑漆大門,眼神陰霾道︰「滄溟師尊隨意插手旁門之事,也不怕晚輩們笑話麼?」

可是,並沒有人回答他。只是讓人驚駭的是,剛才本以平息的聲音又響起了,尾聲被拖得極長,在周圍的山谷間盤旋不止。

而這蒼老的聲音里所蘊含的靈力,又豈是方才滄洛洛所能比擬的?立時又讓他們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

滄溟師尊插手了,恐怕自己的師尊出馬都不見得能夠輕易擺平。蕭呈自知此事不能再多糾纏,終于鐵青著臉,一揮衣袖,喝道︰「走!」

于是,兩門三派,來時浩浩蕩蕩聲勢驚人,眼下走時卻是悄無聲息,唯恐再被人看到此刻狼狽不堪的模樣。只剩下踏在紅蓮上的梵音子,怔怔的望著那團耀眼的紅,一股羨慕妒忌恨登時涌上心頭——這到底需要多麼強大的靈力與意念才能做到啊!

而此時,滄洛洛的「釋魂咒」已經進入收尾階段。終于,那些琥珀的碎片如願以償的沖出了火焰的束縛,卻又重新凝固成一個水滴的形狀,懸浮在火焰上方。

「洛洛知錯!叩謝師尊大恩!」火焰之中,再次傳來滄洛洛的聲音。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那顆琥珀再次應聲而破。而這一次,那些裂成無數片的小碎片毫不停留,極快的朝各個方向飛散而去。

轉眼間,便消失在這青天白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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