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怪他。」
隨著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少年從角落的陰影處走了出來,適時打斷了葉滄滄的滿月復憤怨。
話畢,兩道雪亮的目光齊齊向這個叫做滄江的少年郎投了過去。
肖某某眼簾微垂,臉上帶著若有若無,似笑非笑的神色。
而被硬生生打斷憤怒的葉滄滄秀眉緊蹙,直勾勾、毫不掩飾惱火之意的怒目相向之。同時,月復誹聲起。
我去,這白淨淨的小孩是誰啊?很熟麼?憑什麼躲在一邊偷听別人談話?憑什麼隨意打斷別人的話?憑什麼!仙修……仙修了不起啊?
忍了又忍,終歸沒有忍住。葉滄滄白眼一翻,不悅的質問道︰「請問閣下貴姓?有何貴干?」
之前滄江明明做過自我介紹,葉滄滄如此發問也不是真的要他再自我介紹一遍,只是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莫要以為仙修就了不起。
哪知,乍听得質問,滄江居然被眼前這個微怒的女孩晃了晃神。忽地,白淨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緋紅,喃喃道︰「我……在下……姓滄名江。」
想不到他居然真的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紹!
葉滄滄不禁啞然失笑,方才的惱怒也隨之消逝大半,端詳了半天對方那惴惴不安得神色,終于不再拿他泄氣,而是和聲道︰「你方才說的話,是何意思?」
這個問題相當于廢話,因為葉滄滄以為自己知道那話的意思,無非只是想讓她消消氣,不要遷怒與肖某某而已。
說到底,或許是因為宗派的原因,不願看到同為仙修的肖某某被一個普通少女連吼帶罵吧?
看來即使是仙修,也是極為看重尊嚴的......
卻不料,滄江收起臉上羞澀的笑容,正色的望著葉滄滄,眼神忽喜忽悲。正當葉滄滄以為他是不是吃錯湯藥時,他忽地開口道︰「其實,他是為你好,不想你的生命受到威脅。」
說完這讓葉滄滄一怔的話,滄江輕嘆一聲,臉上顯現出與年齡極不相符的傷感。
葉滄滄听罷,下意識的轉過頭,目不轉楮的望著斜靠在房柱上的肖某某,後者避過她的眼神,臉上微僵,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這時,只听滄江又重復了一遍最開始的話︰「滄滄,你別怪他。」
葉滄滄終于察覺到一絲異樣,霍然回首,極快的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
滄江姓滄名江,雲荒人士,正統仙修,這些都是葉滄滄知道的。此時她開口問的,卻是他的另一種身份。換個說法,就是到底與葉滄滄有沒有關系,有什麼關系。
滄江沒有回答,而是默默的轉過身,望著房外漫天晚霞,似血殘陽,一雙正氣凜然的眸子里忽地涌現出極其復雜的神色。
半晌,他輕輕開口,聲音卻不知為何帶上了一絲沙啞。
「師姐,江兒終于尋到她了!」
聲音雖小,卻字字清晰,直听得葉滄滄臉色蒼白,神色大震。
許久許久之後,葉滄滄仍站在原地會不過神來。她眼神恍惚,似乎還在消化方才滄江所講得一大通話。
那些話,有關于前世因果。
那些話,有關于葉滄滄的身世。
葉滄滄怔在原地,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一對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暗淡無色。
半晌,葉滄滄終于動了動,她先是看了眼正關切注視著她的肖某某,艱難的扯了扯唇角,露出一絲絲難看的假笑。又回頭看著也是一臉關切的滄江,忽地猛力咳嗽了幾下。
或許是這幾聲咳嗽咳得太過用力,以至于她的眼角都滲出了一點點液體。
咳嗽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著,顯得空洞乏味。片刻之後,又消失不見。
「大哥......」葉滄滄一臉嚴肅的望著滄江,無比誠懇真摯的說道︰「你能不能不要玩我?」
回應她的,是滄江的又一聲喟嘆,以及那緩緩搖動的頭顱。
看來,莫非,難道,這家伙所講都是真的?葉滄滄正狐疑的想著,忽然看到對方平伸過來的手掌之上,憑空出現一簇小小的火焰。她的眼楮登時睜的老大,難以置信。
忽地,她眉頭一皺,心中居然涌現一種難以抑制的熟悉之感。這種熟悉,是出自對這簇小小的正兀自跳耀的火焰,還是根本就是出自對那個施展出「馭火術」的那個少年?
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驀地一黑,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不知過了多久,葉滄滄孤零零的出現在漫天的黑暗中。遠處若隱若現,若有若無的踢踏聲,讓她心中的驚懼幾乎達到了極點。
是那些神秘人又來了麼?梁晴雯隨傾城走了,那麼這次他們的目標......只有自己了.......
想到這里,葉滄滄忍不住戰栗起來。許久不曾出現過的恐懼狂涌而至,讓她手足無措。
忽地,遠處的聲音一停,一道亮光倏地出現在視線的盡頭。緊接著,一團火焰沖天而起,將周圍照的一片通紅。
氣氛有些詭異,又有些莫名的熟悉。葉滄滄怔怔的伸出手,仿佛想要感應那灼熱的氣息,試圖找尋到一絲安慰,一些溫暖。
咦?她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那團火焰,怎麼看起來這麼像在往這邊移動啊?
葉滄滄定楮去看,忍不住月兌口低呼一聲!我去!這火焰果真是在動哇!
是的,那憑空出現的火焰確實在朝著她的方向移動,初時緩慢,肉眼難以察覺。漸漸地,漸漸地,速度快了起來。直到此時,已然是用驚人的速度狂飆了!
「啊!」葉滄滄大叫一聲,終于意識到危險,正要轉身逃命,哪知,才轉過半邊身子,那束火焰便以貼近令了她的身體。
一時間,熱浪滾滾,空氣中彌散著濃濃焦灼氣息。
就在葉滄滄即將被那火焰吞沒時,生死之際,那火焰倏地縮小,越縮越小,竟然在轉瞬間縮小道指甲殼的大小,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
見狀,葉滄滄舒了口氣,正想著危險解除時,驚變突發!那小小火光,居然猶如活物,以飛快的速度朝她撞去!下一瞬便撞上她的眉心,然後消逝不見。
「啊……」
一聲大叫,葉滄滄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強烈的恐懼令她猛地支起上身,額上、背心,早已冷汗淋灕。
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或者說,那不過是一團火而已,又有何好怕的?
當然,此時的情況不容她細想,她只是倚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腦中卻異常的安靜。
窗外,是寧靜的夜色,溫柔的月光。
「嗤」的一聲,屋里紅光一閃,桌上的燭台隨聲而亮。
「你醒了?」滄江端坐在桌前,一邊將火折子搖熄,一邊望著葉滄滄柔和的笑了笑。
這個少年的笑容,總是帶著一股微微的靦腆,很容易獲得別人的信任。
「你怎麼在這里?肖某某呢?」葉滄滄乍見是他,一驚之下順手拉起身上的薄被,皺眉道︰「難道你竟不知男女有別麼?」
「男女有別?」滄江的臉上顯出真實的迷茫之情,恍如從未涉及過這種念頭。其實,這也不能怪他淺薄,大陸上男女有別、授受不親之類的講究,在雲荒上可是從未出現過得。
然而,葉滄滄並不知道,只道是這少年假裝,不悅的哼了一聲,別過頭不去理他。
不理他,不接他的話,看他還能悠哉樂哉的做多久!
豈料,滄江接下來只說了一句話,便令葉滄滄又將身子轉了過來!
他說道︰「方才夢到的,你還記得麼?」
葉滄滄心中涌起一陣荒謬的感覺,怔然許久,才忽地回憶起當日在山谷中似乎也夢到過類似的場景,同樣地漆黑一片,同樣地詭異火焰。
難道這之間,真的有什麼細微的關聯?心中悚然一驚,臉上卻神色不變,葉滄滄強自鎮定道︰「你是什麼意思?」
滄江用一雙炯目熱烈的回望她,大聲道︰「那是師姐!你不知道麼?!」
師姐?葉滄滄再次愣住。她曾經是有過三個師姐,可是,她們早已喪生在那批神秘人手中了。
想到師姐,不可避免的又回憶起師父蘇櫻,葉滄滄忽地被強烈的悲慟包裹中,神色終于松動,目光中哀情切切。
滄江見狀,以為她是記起師姐是何人也,于是心下大喜,月兌口道︰「太好了!你終于想起來了!」
如此一來,葉滄滄的悲情被生生打斷,她望著激動的滄江,不禁有些莫名其妙,奇怪道︰「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滄江卻越來越激動,猛地從凳子上站起,大手一揮,道︰「師姐啊!母親啊!」
說完,大概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不著調,于是嘿嘿一笑,補充道︰「我的師姐,便是你的母親。你終于記起來了嗎?」。
轟的一聲,在葉滄滄腦海中炸響!直炸得她臉色蒼白,渾身顫抖!
看著眼前的滄江一副喜極的模樣,回憶起昏迷前他說的那些話。等到最後,只剩那聲「母親」在腦海中不停回蕩,回蕩不停。
母親?這是個多麼生澀又陌生的詞匯,葉滄滄忽地覺得口舌發苦,身體忽冷忽熱,交替不止。
難道是病了?葉滄滄自嘲的笑笑,看來自己是被自己的娘給嚇病了。
可是,那團火焰,真的就是娘幻化而成的麼?如果是,她為何不現出身形,讓我看看?
葉滄滄胡亂想著,以此來壓制心中的震驚。而那廂的滄江卻忽然安靜下來了。他靜靜的看著葉滄滄,眼中流露出無盡的......疼愛,忽地開口道︰「滄滄,跟師叔回雲荒吧?」
啊?師叔?雲荒?
葉滄滄被這一句話驚到不行,先是吃驚對方小小年紀,論輩分居然是自己的師叔。再驚對方也要她去雲荒。
真是奇了怪了,為何今日竟然會同時有兩個仙修像她伸出貌似友好的手?
葉滄滄先前拒絕了那只略顯年紀的干枯的手,此刻,她在思考如何再拒絕掉面前這只幾乎比自己還要水靈的女敕手。
「我,可以不去麼?」反問句,顯得有些婉轉,不至于讓自己的師叔失掉顏面。不過,天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是她的師叔!看看他的年紀,最多和她不多大,憑什麼比她高出一個輩分!
「滄滄,你下個月就滿十四歲了,前路凶險,我們實在太擔心。」滄江心里埋不住話,有什麼就說什麼。
「你們?還有誰?」葉滄滄卻敏銳的察覺到了某個字眼,極快的反問道。
哪知,滄江只是笑笑,卻沒有回答。
此舉,令葉滄滄感到十分不爽。于是,皺起眉頭,故作惡狠狠的說道︰「我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怎知你不是拐子!」
堂堂仙修被她當作拐子,這葉滄滄也真夠敢說的!
「你不屬于這里,滄滄。」滄江緩緩搖頭,執著道︰「你原本就是屬于雲荒的。」
「雲荒?仙修?仙宗?」葉滄滄微譏著,嗤笑一聲,坦然道︰「我只是個平凡人,普通人,離你們雲荒十萬八千里,又哪里談得上屬于不屬于。」
「普通?」滄江似乎十分驚訝,指著她道︰「難道你從來沒有懷疑過嗎?」。
「懷疑什麼?」葉滄滄怔然,問道。
「原來你竟什麼都不知道。」滄江失聲笑道,隨之伸出右掌,掌心朝上,平攤著,接著道︰「現在你和我一起做。」
葉滄滄半信半疑的看著他,片刻猶豫後,也依樣伸出了右手。
不知過了多久,滄江一直注視著他的掌心,于是葉滄滄也只好將視線全部落在自己的掌心。
那只銀白的手掌里,紋路清晰,根根分明。
驀地,葉滄滄月兌口低呼,因為她發現,在她掌心最中央處,有一個小小的陰影在肌膚里緩緩游走。漸漸地,那陰影堪堪擴大一些,顏色也更鮮艷一些!
——竟是那如火焰般的紅!
而旁邊的滄江一聲輕笑,一簇火苗驀地出現在他掌心,跳躍不休。
葉滄滄回頭去看,駭得小臉發白,就在這時,她忽覺掌心一熱,一蹙小小的,細細的,卻是十分清晰的火苗倏然出現在她掌心。
天啊!
此時此刻,葉滄滄能想到的只有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