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微涼,星光疏朗。
微暗中,一襲火紅衣袍的男子隱在陰影里,長腿輕邁,閑庭信步般自然自在。他在一扇並不嚴實的木門前停下腳步,寬大的衣袖一撫,一道肉眼並不可見的波紋隨之向前蕩漾而去。
「吱呀」一聲,木門應聲而開,屋里燃著的一盞昏黃的燭燈在夜風的猛然灌入之下,燈芯搖晃不止,小小的火焰也隨之搖曳不休。
門一開,一股稠膩而新鮮的血腥氣味頓時撲面而來。傾城深深吸了口氣,非但不為空氣中的血液味道而不適,那雙狹長的眸子里竟然還似乎隱隱流露著某種笑意。
他瞟了眼房內的擺設,俱是些奇奇怪怪的器皿,里面也不知盛放著什麼物件,黑漆漆的極為不詳。然而,更令人悚然而驚的,是滿室的殘肢血跡!
桌上,地上,牆壁上,到處都是呈噴射狀的殷紅血跡,此時血跡還在呈下滑狀態,說明是剛剛噴射上去的。而房間的一角,更是胡亂拋灑著幾具殘破的、分不清哪具是哪具的軀體。
看著這一切,傾城的眼神異樣的平靜淡然,仿佛眼前的一切不存在似的。這時,他眨了眨了,將目光投向屋中血跡最為濃密的地方。在哪里,被他們追逐了半天的血鬼降呆呆的坐在血泊之中,綠色的眼珠一動不動,好像根本感覺不到它的主人正在它身上做著什麼事情。
「味道好嗎?」。傾城淡淡問道。
這時,一個正撲在血鬼降身上的人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抬起他在這種環境下顯得十分猙獰的臉,向著剛剛進來的傾城看了一眼,答道︰「還不錯。」
答完,伸出他血淋淋的右手,將握在掌心的一團黏糊糊的東西露出來,微微一笑,邀請道︰「要不要嘗一嘗?」
傾城望著對方手心的那團腐肉,不知為何忽的回憶起當初的那段非人的歲月,胃中驀地一震翻涌,終于克制不住那種惡心的感覺。他薄唇一抿,搖了搖頭。說道︰「孤舟,我趕時間。」
話音一落,蹲在血泊中的孤舟慢慢站起身,不理會傾城的話,竟然自顧自的將手中那團腐肉狀的東西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吃完之後,孤舟忽的展齒一笑,露出他牙縫間還沒有咽下的血跡,感慨道︰「這麼多年了,本以為你早已忘了這該死的鬼降腐肉的味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居然還記得。」
傾城靜靜地站在原地,燈火在他傾國傾城的面孔上打下淡淡的陰影,他仿佛沒有听到孤舟帶著譏諷意味的話,卻為他很多年都不曾展露的笑容而微怔。
他多少年沒有這樣笑過了?六年?七年?
傾城輕輕搖頭,回視著孤舟,再次重復道︰「我很趕時間。」
這兩個男人,堂堂風月魔教的左右護法,仿佛在這一刻,被歷史給施了定身術。兩人的目光交匯,似平靜無波,又似波濤洶涌。
半晌,孤舟再次一笑,只是這次的笑聲中,流露出種種的諷刺。
「怎麼?又要我選一次?」孤舟冷冷問道,目光冰涼。
傾城緘默著,眉頭輕鎖。
而孤舟不理會他答不答應,徑自往下說了下去。
「你知道要解梁晴雯的尸毒,就一定要將這只血鬼降徹底殺死,然後焚燒其尸身。否則,尸毒反復發作,梁晴雯活不過兩個時辰。」
「不過……此時飽吸人血的血鬼降傷勢轉好,在一炷香的時辰內凶性達到巔峰狀態……在加上我,你覺得勝負如何?」
孤舟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接著說道︰「你知道來不及,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同時對付我們兩個,所以……」
只見他殷紅的舌頭一勾,將齒縫間的血跡一一舌忝淨,譏諷大作道︰「所以你將那個小姑娘帶來給我,算是交易?」
獨白結束,傾城第一次露出笑容,贊嘆道︰「知我者,孤舟也。」
傾城對孤舟的推斷不置可否,或許就是一種默認。如果真是如此,那可憐的葉滄滄……豈不是第二次被他親手推到水深火海之中?
血鬼降凶性驚人,控制其看似風光,其實也是極為危險的。因為凡是凶物,威力大作之際,反噬也會放大到最大限度!
當時血鬼降被葉滄滄一斬為二,其所受重創的三分之二都轉給了與它血液相通的主人孤舟,所以孤舟當時才會在傾城手下落敗而逃。此時,若孤舟想要在最短的時辰內恢復到最大實力,唯一的途徑就是︰親手殺死傷害血鬼降的人!
那個人,就是葉滄滄!
「你猜,我會不會同意呢?」孤舟臉上笑意不知何時斂去,再次露出他頗具邪氣的神情。說完,他將右手抬至下顎處,伸舌在掌心的那團鮮血中攪了攪。然後,將右手緩緩在血鬼降的雙目見一抹而過。
一抹之後,血鬼降的那對呆滯的眼珠子驀地綠光大作,身體猛的一提,凌空一個旋轉,倒掛在房梁之上。
血鬼降的身體四肢繃的極緊,一對碧眼死死地頂著下面的傾城,似乎隨時都可能暴起,撲將過去!
劍撥弩張的氣氛,一點一點的在房間內彌散開來。
這是自小一起長大、一起練武、曾經親如兄弟的兩個男子第三次對彼此釋放出如此凌厲的殺機!
沉悶,壓抑,緩緩在房間內蕩漾開來,混合著這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實在令人難受。
忽的,一道青影猛的發力,快速的沖過傾城身旁,沖向門外。
在他發力的同一時間,他丟下了一句話,兩個字。
「成交。」……
而仍蹲在密林一旁的葉滄滄緊張兮兮的望著燈火昏暗的小屋,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不知道她又被那個長相俊美逼人,心思更是狠毒逼人的家伙給買了一次;更不可能知道她的小命,又一次的危在旦夕。
葉滄滄只是覺得眼前一閃,好像是那間小屋的燭火被夜風大力一吹,狠狠晃動了一下。然後,她听到了一聲有些耳熟的、淒厲的咆哮聲——那是血鬼降受到威脅時發出的吼叫。
「終于開打了。傾城,你要給力啊!」葉滄滄聞聲縮了縮脖子,只覺脖頸處一陣寒意。心想,傾城果然厲害,才這麼會功夫,竟逼得那血鬼降發出窮途末路的嘶吼。
欸,不對,怎麼沒听到人聲?血鬼降的主人、那個叫孤舟的家伙怎麼沒動靜?莫不是一交手就被傾城給殺死了?
想到這里,葉滄滄一陣心急,恨不得站起身大叫一聲「住手!」因為對于那個孤舟,她可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問呢!
就在這時,她忽的打了個冷顫,只覺得脖頸處的寒意越來越深。忽然脖子一緊,似乎被一只冰冷的手給掐住似地。
「你好。我是孤舟。」
耳邊忽的傳來一句陰測測的說話聲,還帶著一股輕笑意味。
葉滄滄悚然一驚,身子立刻僵硬起來,一陣陣的寒意向她涌來,只覺脖頸處的那只手越來越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