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皓月當空,繁星點點,湛藍的夜幕一望無際。然而,如此良辰美景卻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有興致去欣賞的。
東崖,隨意居,大堂內。
一身寬大白色長袍的滄鎏坐在寬大的藤椅上,右腿支在左腿上,左臂支在右腿上,以手撐額,第一次在弟子面前顯露出疲憊的神情。
七個弟子圍在他身前,各個欲言又止,形色焦慮,卻又不敢說出口。
捱了半天,老三終于打著膽子,叫了一聲「師父」,打斷了滄鎏的思緒。
「我不是說過,誰都不許求情麼?」滄鎏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在七個弟子面上挨個移動,冷森說道,語氣是極其難得的嚴厲。
「可是,可是……」老三見他動怒,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卻又不甘心就這樣算了,鼓足勇氣結巴道︰「現在外面那麼冷……會生病的……」
「是啊,師父小師妹年紀還小,身體柔弱,哪里受得了這種風寒?晚間山風劇烈,恐怕……」老大見老三都能為小九求情,也連忙附和道,只希望師父能夠網開一面,就此罷手算了。
「恐怕什麼?」滄鎏冷冷的打斷了老大的話,目光只那麼一轉,就立刻讓其余幾個想要附和的人乖乖的閉上了嘴。他深深吸了口氣,冷聲道︰「莫非你們覺得我給她的懲罰太輕?還是覺得我不該讓她半夜在崖邊罰站思過?」
「還是說……你們希望我讓她在崖邊跪著思過麼」說到最後,滄鎏的聲音嚴厲起來,狠狠地瞪著自己的徒兒。這才幾天工夫,這幾個小子居然開始這麼維護那個丫頭?居然還聯合起來頂撞他,能不讓生氣麼?況且,目前情況糟糕,心情本來就煩悶的狠,自然要讓那無法無天的小丫頭吃吃苦頭
听到師父發惱,弟子們通通禁聲,生怕再說一句就讓小師妹吃更多的苦頭。倘若在崖邊吹著晚風的葉滄滄知道有這麼的師兄在替她求情,不知她會不會感動?
弟子之中,屬老四最為乖覺。雖說師父懲戒葉滄滄的理由是魔宗來襲時未得許可而四處亂跑,但他敏銳的察覺到師父並不是為這個生氣。真正令他生氣的,應該是在星閣里發生的事情。
——當葉滄滄的名字從瓶中抽出的時候,他們就覺得有些什麼不對勁。此時回想起來,此次會試事關重大,隨意居原先根本連參試資格都沒有,那她的名字怎麼會出現在寶瓶之中呢?要知道,若是沒有宗主在場,寶瓶根本就不可能開啟,任何人都不能將它開啟
最為重要的是,小師妹進門的時間如此之短,大家都知道她連入門心法都沒有習得,如何能去參加會試?
是不是,師父生氣的原因是擔心小師妹在會試中輸的太厲害,令他太丟人?
心中權衡了一下,老四輕聲說道︰「師父,小師妹剛剛進入宗門的事情總所周知,即使在會試中出現什麼問題也屬正常。並不……丟隨意居的人」
滄鎏听了,抬頭望了他一眼,淡聲道︰「你們認為我是氣她會丟我的人?」
「胡說」老大上前斥責了老四一聲,又向滄鎏說道︰「師父誤會了,弟子知道師父生氣其實是擔心九師妹明日參試的安危。請師父放心,到時若是懸殊太大,令小師妹棄權即可。反正門宗內部都心知肚明此事是個誤會,既不會累及隨意居的名聲,也不會傷到小師妹的性命安危。此不甚好?」
「甚好?」滄鎏終于忍無可忍,拍案而起,喝道︰「你們知道什麼什麼會試、比擂的他們明天要去幻林」
幻林?
眾人一听,登時震得目瞪口呆
而此時,東崖邊上,一個瘦弱卻站的筆直的身影立在崖邊,任夜間的山風將衣袍與散發吹起,始終保持著直立的姿勢一動不動。
在她身邊,站在一個個子不高的男弟子,手中拿著件外衣,對她不停央求道︰「你就加件衣服吧,夜間風涼,別染上風寒」
葉滄滄的目光望著遙遠的未知的前方,頭也不回的對拿著衣服陪她罰站的清河說道︰「謝謝你,小師兄。可是不用了,師父並沒有讓我加衣服,免得惹得他生氣。」
這種話其實不太像葉滄滄的風格,以她對滄鎏的印象來講,她才不介意他是何感想,到底能有多生氣
可是,當她按照白胡子老頭告訴的出口爬出山洞,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隨意居時,在她踏入門檻的一瞬間,她忽然發現坐在對面的那個男人眼瞳中有那麼一絲關切一閃而過。
就是在那個瞬間,她忽然發現一直對她冷言冷語的師父,似乎其實還是擔心她的。
況且,此時的她又一個秘密,需要獨自消化一下,所以當滄鎏提出要懲罰她時,她飛快的答應了。
此刻的峰頂十分寂靜,她靜靜地望著前面,看似發呆,其實是在回憶那九幅沒有學會的七殺招式。
她這廂淡定自然,卻惹得清河焦心不已。
就在這時,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老三邊跑邊叫道︰「小九,快進屋師父找你呢」
「太好了,師父終于消氣了」清河高興道,邊說邊將手里的衣服披到葉滄滄的肩上。
這一次葉滄滄沒有拒絕,雖然以她練到第四層中期的「無極天罡大法」根本就已經寒冷不侵了,畢竟是清河的好意,她也不忍拒絕再三。
回到廳堂,發現現場氣氛十分沉寂嚴肅,葉滄滄心中隱隱滋生些不安的情緒。
「明日的會試,听說了嗎?」。滄鎏見她進來,劈頭就問。
被離奇抽中姓名的事情清河早已向她說過,于是她點頭道︰「弟子听說了。」
「很好,那你對此事有何看法嗎?」。滄鎏望著他,黑黑的瞳孔一瞬不瞬。
「第一,紙條不是我寫了放進去的。」葉滄滄如實答道。
「第二,明天的會試我會努力發揮,爭取不給師父,不給隨意居丟人。」
「第三,不到最後一刻,弟子決不放棄請師父放心」葉滄滄大聲的回答完畢。
「胡說」滄鎏大聲呵斥道︰「什麼決不放棄?胡說」
「師父?」葉滄滄被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其實她最後一句要說的是「比試第二,生命第一」,就是怕惹得他不高興才臨時改詞的。改了半天,感情還是改錯了
正這時,滄鎏目光堅定,面色肅然道︰「記住我的話,一旦發現情形不對,立刻棄權~」
「什麼?可是……」滄鎏的話令葉滄滄大吃一驚,她萬萬料不到他來囑咐的竟是這樣一句話,喃喃問道︰「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滄鎏冷哼道︰「因為魔宗入侵一事,本次會試取消。原定參加會試弟子一齊進入幻林接受考驗。評出的前三名,則要一齊下山去魔宗打探情況。作為剿滅魔宗的先鋒」
葉滄滄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但是不管怎樣,她听到了一個詞「幻林」在听到這個詞的一瞬間,她渾身一震,面色變得有些慘白。直到此時她才明白,為何滄鎏會如此擔心。
幻林,是存在在九峰山主峰半山腰的一片茂密樹林。從外往里望去,一望無垠,密密麻麻的林木,遮天避地。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也算不上奇特。幻林最奇特之處在于,進入之後的環境與在外面看到的環境是截然不同,甚至是人不可想象的。
據說,幻林中有凶猛的野獸,這里的野獸不是一般的凶狠獸類,而是來自遠古甚至洪荒的靈獸或凶獸。幻林的地理條件會隨時發生無規則的變化,幻林中也會隨時有不可能出現的人出現在你的面前。
還有一個說法就是,其實這些野獸、人類、環境,都只是進入幻林之人的種種幻覺。幻林在無數年前被結下了陰郁的結界,所以但凡入內著,難免會遇見詭異的事情。
當然,若是詭異便也算了,偏偏還凶險萬分所以滄鎏才會失掉他凡是無所謂的風度,在星閣里大聲拒絕滄濯的話。
對于一個進入宗門不到一個月,掛在自己名下連入門心法都未接觸過的小弟子來說,怎麼可能有能力應付幻林中發生的事情?
良久之後,葉滄滄漸漸平靜下來。既然已經入選,再說什麼也無益,只能接受了。
滄鎏也慢慢冷靜下來,後背一垮,歪倒在靠椅里,難得的端正坐姿連一炷香的光景都沒有堅持到。
「這個東西,你從哪里得來的?」滄鎏將旁邊桌上一柄銀灰色的玄鐵刺劍拿在手中把玩,覷了她一眼,問道。
「弟子當時與師兄們走散,踫到了一個魔宗之人,這個東西是他的。」葉滄滄如實答道。
「魔宗的人?他會乖乖將隨身兵器交予你?」滄鎏皺眉問道。
「是……弟子錯手殺了那人……從那人手中拿過防身的……」葉滄滄結結巴巴的說道,講到自己第一次殺人的經歷,實在有些緊張。
此話一出,其余八個弟子都「哦」了一聲,同時用一種復雜的眼神向她望去。他們的想法十分一致,那就是,小九如何有這麼好的運氣、居然踫巧錯手殺了一個魔宗
滄鎏听了這話也沉默下來,將刺劍在手中掂了掂,想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只是反手將刺劍遞過去,淡聲道︰「既如此,作為你的戰利品,這柄劍就是你的了明日幻林一行凶險萬分,還是拿它防身吧」
「是︰」葉滄滄雙手接過,握著細細把手,極不稱手,還有股難以忍受的冰涼感受。但是,聊勝于無,無比沒有武器的好。
交代完畢,滄鎏不再說話,雙眼望著門外,深深地夜中不知隱藏著多少未知的事情,無法預知凶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