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腿!
每挪一步,那錐心刺骨的痛就在她心頭刻下兩個血淋灕的字!
夏雪就嘆一聲,對程秀嬌的不停折騰就多厭惡三分!
最近西邊出了狀況,大雪天傳遞信息更不方便,每每等的心焦來的還不是啥好消息,程秀嬌最後就對「罪魁禍首」夏雪開刀!
照程秀嬌的邏輯︰若非夏耿介擋了皇五子的路,程建業或許已經到了安西衛做上大將軍了;那樣的話這種風雪天邊陲小國鬧騰就根本不用程建業出馬。
如今維冕羅山脈附近一團糟,哈維國的精兵強將趁機進犯,包括新州在內的邊境之地危急!
若是程建業不能將那些騷亂壓下去,他將前功盡棄,還可能被問斬。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戰場上謀富貴,十分危險,只有成敗兩種,很少能中庸混沌的,除非天下無戰事。
不過今年的情況特別不好,據說皇帝連冬狩都取消了,大家天天盯著西邊。
總之,程秀嬌心情很不好,夏雪就倒了大霉︰
程秀嬌昨兒讓她做衣服,今兒讓她做鞋子;量大的要命,做的不好就不給飯吃,還要蔣媽媽跪雪地!
但夏雪有自己的打算︰程秀嬌布置的事兒,彩珠總會知道,太夫人就會知道,所以……
夏雪總是做不完,蔣媽媽總要在飯前跪半個時辰雪地,等大家都吃完了,才能得點殘羹冷炙。
蔣媽媽不怨夏雪,因為不論夏雪做多少,第二天的任務只會更多,然後做不完,沒啥可怨的。
而蔣媽媽不在屋里的時候,夏雪就爬起來學走路。
干活著什麼急,她一定要快快的好起來,哪怕是個瘸腿,也要先滅了程秀嬌再說!火大了!
有種人就喜歡得寸進尺,很多人都喜歡得寸進尺,不知道「適可而止」四個字怎麼寫的。
夏雪再好的脾氣,也不能在沒有明確目標的情況下對程秀嬌一忍再忍!
更何況,特務暗殺,這四個字是連體嬰,誰規定她一定要暴露自己了?四處揚名的是俠女!
夏雪現在一條心放在走路上,耳朵則機警的听著外面,稍微一有動靜她就要趕緊爬上床裝著。
剛開始走路,跟小孩子似的,一步步好艱難,腿顫抖的怎麼都邁不開,仿佛風一吹就會摔倒。
但夏雪有著非人的忍耐力,哪怕提前拆了夾板,她也能堅持下來,一天比一天進步。
今天什麼都不扶都能繞房間走一圈,當中的痛苦當然是非凡人所能想象的;
但夏雪一直擔心著外面、心下起了疑︰蔣媽媽走了好久了,怎麼還沒回來?
雖然蔣媽媽出門歸來經常沒規律,但今天夏雪忽然感到擔憂,似乎會出事。
心下有了疑惑,夏雪愈發穩穩的練習走路,不停的走,似乎再走下去她就能健步如飛然後飛出去將蔣媽媽帶回來、將擔憂趕走!
然而,莫名其妙的預感有時候真的很靈!
一直到天黑,蔣媽媽還沒回來,也沒有任何人來說一聲是不是有啥事兒。
在夏雪的世界,只有蔣媽媽的出入,其他人,似乎都忘記了她的存在。
屋里有些冷,往炭盆里添了幾根樹枝,夏雪一手扶著牆一手挪著椅子繼續學走路……
不論什麼時候,只有力量才能解決問題,擔憂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走的實在累了,坐下來歇會兒;
茶是溫的,吃下去剛好;
屋里還有點心,比壓縮餅干味道好一些,臨時吃一些沒所謂啦。
夏雪之所以如此鎮定從容,關鍵還在于已經成為她的習慣的︰希望!
她根本不覺得她會失去希望,她的世界里只要努力就能獲得通天的本領,這是一種境界。
可境界再好,今天,夏雪依舊感到了不安,這是兩人結伴穿越南極時失去同伴後可能產生的情感︰
不只是因為她多好,也不是因為我不行,只是因為失去了——一個伴……
在這個世界,夏雪的生活完全依靠蔣媽媽在進行,此時她愈發強烈的感覺到︰我的腿!
那些成天發牢騷的人永遠無法理解失去腿的痛苦,自由飛翔的鳥兒無法理解蝴蝶的哀傷……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夏雪的世界沒有可憐,只有︰
堅持!堅強!堅韌!
坐下來休息片刻,夏雪又站起來,在小小的屋里拉磨的驢一樣一圈又一圈單調的重復著,這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相比于前幾天她還只能躺在床上,這是莫大的幸福!
走的兩腿發抖、身體虛浮,夏雪才撫著椅子大口大口的喘氣;
痛,並不在她的考慮範圍,痛的發虛出汗也完全可以無視……
忽然,夏雪耳朵一動,依稀听的院子外雪地有不太明顯的撲簌聲,怎麼回事兒?!
幾乎撲到門邊,夏雪的手竟然也有些顫抖;然而很快,她閉上眼、深呼吸,然後轉身爬回到床上,將腿大致裹好,裝作她還不能起來的樣子。
不是信不過蔣媽媽,這件事無關信任;這是她的根本,夏雪不能接受任何損失!
不是說沒有腿就不能做事,但那要在打開局面有了基礎之後;
而現在,夏雪還在黑暗中模索,她又怎能因為激動丟了手電筒?
這與自私無關,這是本能。
夏雪本能的飛快上床做好一切,那撲簌簌在院子里響起,听起來,卻那麼的揪心……
時間,走的非常慢,慢到自責爬上心頭;
但夏雪面色清冷,手里甚至拿起針線,于黑暗中猶如正在捕食的獵豹,全身緊繃、格外警惕!
再漫長的路都有盡頭,再遙遠的時間都會成為過去……
門被輕輕的推開,一陣冷風吹進來,炭盆里火星跳躍了一下,炭灰有些嗆。
蔣媽媽從門口爬進來,頭發凌亂,衣裳很髒,臉色青紫,跟干尸差不多。
「……」
夏雪嘴一張,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沒有哭,沒有泣,只是落淚……
「媽媽沒事,姑娘別擔心……」
蔣媽媽用袖子抹了一把淚,抬頭沖夏雪一笑,笑容在黑暗中看不清……
夏雪……坐在床上還是沒下來,而是緊緊的盯著蔣媽媽一舉一動,以防不測……
蔣媽媽能感受到夏雪的目光,心里一暖,腿仿佛就好了;忙扶著門口爬起來,將門關了,卻又力氣不支再次倒下。
默默的,夏雪爬下床,挪了椅子在炭盆邊上,然後扶著另一個椅子過去努力將蔣媽媽扶起來、讓她坐到椅子上。
屋里沒有點燈,炭盆一點光亮照在臉上,有陰暗和熱血的沖動。
但主僕二人都沒說話,蔣媽媽實在累了,夏雪一點都不想開口。
夏雪扶著椅子在屋子里忙碌著,倒了溫水幫蔣媽媽洗臉、梳頭、換衣服,再倒茶拿點心……
蔣媽媽從來沒見夏雪服侍過人,卻如此井井有條;忽然,蔣媽媽笑了,她笑道︰
「姑娘別忙了,快上床躺著,小心著涼……媽媽歇會兒就好了,不礙事的……」
夏雪看了看,便上床坐著,也方便蔣媽媽歇口氣、理理思路該如何告訴她;
她不急,著急並不能解決問題啊。
蔣媽媽靜靜的吃著茶,又吃了幾塊點心,身上暖和多了,情緒也穩定下來,很受夏雪的影響,很自然,淡然,恬然……
琢磨了一下,蔣媽媽說道︰
「今天運氣不大好,我給程秀嬌送鞋子,她看都沒看,就讓我跪在院子里青石板上。
跪的時間久了,太夫人還沒回來,公爺倒是回來了;
他隨口一問,程秀嬌卻添油加醋……
我听著太過分,便要辯解兩句,結果跪不住暈了過去。
公爺不分清後皂白,對著我膝蓋狠狠踢了一腳,還要我繼續跪著。
等到太夫人打發人讓我回來的時候,我根本站不起來,又怕你擔心又餓著,一急之下……」
忽然,一股怒氣沖天而起,倒灌而入的冷風嗚嗚嗡鳴!
夏雪兩個小拳頭猶如兩個小鐵錘,此時不論誰在她跟前,都會別一拳打歪了鼻子!
蔣媽媽對夏雪卻很滿意,感覺到夏雪的怒氣,忙安慰道︰
「都怪我運氣不好。若是平時,听見公爺的腳步聲也就避開了,偏生今兒跪著,不敢擅動……」
夏雪星眸燃起憤怒的火光,無視蔣媽媽的話,冷冷的問道︰
「膝蓋是跪傷還是被踢傷的?」
蔣媽媽愣了一下,但被夏雪**慣了,還是老實的應道︰
「應該是被踢傷的,左腿可能月兌臼了,右腿只是疼,歇一晚就好了。姑娘別擔心……」
夏雪仿佛沒听到,沉默的思考了半晌,才翻身下床,扶著蔣媽媽上了床、月兌了她的衣衫,仔細的模了模膝蓋,果然是月兌臼,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夏雪打了個招呼,不等蔣媽媽明白過來,兩只小手猛然一用力,就听得 嚓一聲,好了!
蔣媽媽疼得渾身抽抽,咬著嘴唇直哆嗦,不一會兒功夫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夏雪並未特地練拳恢復手的力量,但成天拿針拿手錐做鞋之類,暗地里可沒閑著;
再加上一股子韌勁和火氣,這點事兒還能做成。
不過這會兒她自己也累的躺在床上直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