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兒,這收糧的事只怕難辦啊。」顧言生沉默了半天,這時才開口,「今年雖解決了水源的事,但終究是過了時節,我們家的糧,一畝也就收了三石多,這別人家的也差不多這個光景,每家還得上繳官糧,剩下的便是全家半年多的嚼用,誰還會拿出來賣糧呢?我看你這差事,難」
「官糧?得交多少?」顧沫凌忙問。
「一畝地一石。」顧言生嘆了口氣,「往年還得交人頭稅,如今這幾年光景艱難,倒是沒人再提了,不然這一年的糧還不夠交官的,如今就算是只交這些,尋常人家的日子也難過了。」
「說起來,這官府也太過份了,平日有事總不見他們有人來,一到收糧的時候這人都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王瑾玨也埋怨道,「這無田無地的便也罷了,可我們這兒明明有那麼多荒地,卻偏偏無人敢開墾,就怕開了地,地未養好便得多繳一份糧,開得越多便繳的越多。」
「尋常人家但凡家里有點兒余錢的,都願以銀錢代替,這山里,糧食比銀錢金貴著呢。」李氏也如此說,不過她不忍心自家女兒因此煩惱,便寬慰道,「幸好這差事也不是死的,就算完不成也沒關系,把銀子退與人家就好,凌兒莫要擔憂。」
苟捐雜稅自古有之,無論富庶之地還是窮鄉僻壤,都是躲也躲不過的事兒,只是,富庶之地倒還好些,像顧家村這樣的,深在大山中又沒有出路的村子便難了,這一帶,大多數村子都是差不多光景,顧言生擔心她收不到糧倒也正常。
「爹娘放心,這事兒我自有主張。」顧沫凌不想兩位老人擔心,便沖著他們微微一笑,收糧的事她倒不是很擔心,孫福走時也早料到收糧不易,也沒將話說死,只是,差事既然接了,總得努力一把吧,沒得事未開始便打退堂鼓了,
顧言生見她如此輕松倒不似作偽,心里便也好受些,自不再提這些。
待哥哥們收好了稻谷,楊二春也做好了飯,三家人一起熱熱鬧鬧的吃罷了飯,顧沫凌便尋了個空,找王瑾玨私下說話。
「二嫂,這幾日可有奇怪的人來過?」
「沒有。」王瑾玨極機警,一听顧沫凌再提這話便知定是有什麼事,忙問,「怎麼了?」
「尋梅覺得這幾日有人在偷看,所以我便問問。」顧沫凌倒是不瞞她,瞞著顧言生和李氏是怕他們驚慌,不過她卻不想瞞王瑾玨,她和尋梅又不能整天守在家里,只能事先告訴她們,讓她們心里有數,「興許是我們多慮了,不過二嫂也留個心眼,要是有什麼奇怪的人來,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放心,我曉得的。」王瑾玨忙應下,這小姑不是個一驚一乍的人,如今這麼提醒一定有緣故。
家里有王瑾玨守著,顧沫凌也放心不少。
第二日,杜林便派了幾個手下到這邊,名義上是這邊的房子要趕進度,人手不夠,顧沫凌心里卻明白杜林這是為了暗中保護她的家人,不過這份情心里明白便成,說出來便生份了。
過了幾日,村子里要上繳的糧食便在顧一塵主持下集中到了一起,一畝一石,整個村子加起來居然也有二百多石。
往年都是顧言槐組織村民們送到王家集,今年顧沫凌家有馬有車,顧言槐便將主意打到了她們家,早早的便向顧沫凌借馬借車,他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顧沫凌便只留了一匹馬用于每日來往岔道口,讓尋梅去給顧言槐幫忙趕車,顧行周四兄弟也在送糧隊伍之內,只是今年,他們不必挑著擔子走這麼多年,而是一人管著一匹馬。
送糧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了,顧沫凌看得有些意外,每家的收入並不多,卻要交這麼糧上去,怎麼這些村民們反而這麼主動積極呢。
「但凡有逃糧的,除了嚴加懲治之外,還得連累村里人的。」王瑾玨解開了顧沫凌的疑惑,「一家不交罰一村,大伙兒都盯著呢。」
「可不是嗎?我听我爺爺說,我爺爺的爺爺那一輩,就有人不願交糧,在糧食下面墊稻草,結果被生生打死了,還害得整個村的人又重新交了一次呢,那年的日子本就難,這一鬧啊,有些人家更是連稀湯都喝不上了,那家人折了人不說,還一輩子在村子里抬不起頭來。」莊嬸在一邊听到,長吁短嘆說起傳說中的事兒,引得邊上的人一陣共鳴。
怪不得了,顧沫凌了然,忽的思及︰這收個糧食還得交這麼多,那麼做生意呢?
顧沫凌決定再去鎮上時一定好好請教下劉保長。
尋梅被派去幫忙,顧行正也跟著去送糧了,茶棚里的生意便只好顧沫凌自己上陣,不過,她做些家常小菜確實是沒問題,而且手藝還不錯的,可是這茶棚里賣的卻是饅頭面條的多,對她來說便成了難題,于是,楊二春便又成了主廚。
說起來,顧沫凌也覺得有些慚愧,鋪子是開起來了,可一直有王瑾玨管著,如此茶棚也開起來了,可她仍挑不起大梁,一直都是顧行正在忙,然後就是尋梅,因她一句話,尋梅每日里忙里忙外,如今,又是楊二春。
當然,她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因心存了愧疚,便想在力所能及的事上多多努力,像燒水洗菜什麼的事,總是會的,只是,楊二春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她一動手,楊二春便搶了事情,將她推到外面。
「七妹是做大事的,這些粗活有我們就好。」楊二春笑靨如花,眼中滿滿的信任。
好吧,她是做大事的……顧沫凌嘆氣,就算到了外面,也有江南頂著,她連當小二的機會都沒有,無奈之下,只好乖乖的當外監工頭,四處巡視,邊看邊在心里完善不足之處。
「喂。」顧沫凌走到小雅邊上時,被小雅意外叫住了,她驚訝的停下腳步看著小雅。
小雅的目光有些閃爍,似是極不自在。
「有事?」顧沫凌看看地上,這小雅的手藝倒是不錯,地上的圖案已能見一角,那圖,分明就是店旗上的圖案。
「你家的稻谷不是收完了嗎?怎的換人了?」小雅沖著茶棚揚了揚下巴。
「原本便想讓我大嫂負責這兒的,只不過她前段時間忙來不了罷了,如今閑了自然是她來,怎麼?有問題嗎?」不跳字。
「自然不錯。」顧沫凌一本正經的點頭,「我們家的飯食一向是由大嫂負責的。」
「那……那……」小雅有些失望,看著茶棚似乎有些煩惱,那了半天才下決心似的問到重點,「那顧大哥呢?」
「我大哥?」重點來了,顧沫凌眨眨眼,故意曲解小雅的意思,明知她說的是四哥卻故意理解成大哥,「大哥這幾天交糧去了,回來以後自然還是負責工地上的事。」
「不是……」小雅咬了咬下唇,看著顧沫凌淡淡的笑意分外礙眼,只是,卻不得不向她打听事情,「喂,你故意的是吧?不少字明知道……明知道……」
「小雅姑娘說笑了吧,你想什麼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會讀心術,你剛剛不是問的顧大哥嗎?我有四個哥哥,大哥可不就是一直負責工地上的事嗎?不止大哥,二哥也是呢。」顧沫凌心里已笑翻天了,這小丫頭也有求她的時候啊,早那麼囂張作什麼?
「我問的是你四哥。」小雅臉色通紅,憋了半天終于憋不住了,瞪著顧沫凌豁出去般的嚷道,「你故意的。」
「小雅姑娘,你剛剛說的實是顧大哥啊,我哪知道你說的是四哥呢,在我們村里,無論誰喊的顧大哥可都是我大哥呢,我還以為你也是問她。」顧沫凌極耐心的解釋,「我四哥也送糧去了,要知道,我大伯家就他一人,不能不去的。」
「何時回來?」小雅自知自己著了顧沫凌的道兒,不過,心里牽掛著顧行正,只好耐著性子和顧沫凌說話。
「到王家集,這一來一回也得十多天吧。」顧沫凌回答的極端正,末了,還好意的問,「小雅姑娘找我四哥有事?」
「沒有。」小雅無奈的撇撇嘴,不再理會顧沫凌,重新蹲擺弄著石頭,只是看起來情緒有些低落,一塊石頭在手里捏了半天也沒落到該落的地方。
「小雅姑娘,要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盡管說,我四哥能辦的,我也能辦啊。」顧沫凌忽的心生不忍,這小雅分明對四哥有點兒意思,雖然她的脾氣不怎麼樣,可勝在直爽,有什麼都掛在臉上,若真能與四哥成一對,倒也是好事一件。
「……」小雅捏著石頭的手停在半空,好一會兒才悶悶的回道,「不必了。」
「當真不必?」顧沫凌好心的再問了一次,當真不用嗎?那找她問什麼?
「我說不用就不用。」小雅似乎有些惱羞成怒,「噌」的站了起來,怒瞪著顧沫凌,嘴唇動了動,好一會兒才似受了委屈似的,一聲不吭的蹲了回去,雙手無規則的拔拉著面前的小石子,似是想掩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