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覃勇等人才匆匆而來,顧沫凌看了看窗外,天際已有紅霞,便不願再拖下去,直接了當的轉身看著覃天說道︰「我有話要問。」
覃天坐在書案前,沉默的點頭。
「第一,你們找我的目的是什麼?第二,既然有血海深仇要報,為何要隱在這偏遠小山村里,這兒離京都隔的可是千山萬水,你們不去京都謀事反倒在這兒對我這樣一個山村小女子費心思?」顧沫凌想弄清他們的目的,罪魁禍首遠在京都,他們為什麼要在這兒做這麼多?
「不瞞姑娘,我們隱忍二十年,一是少主年幼,二是時機未到不得不忍。」這次開口的是覃勇,他緩緩起身,在屋子里踱步,似是在思量怎麼說才更有說服力,「這二十年,我們也並非一事無成,只是奸相在朝中這許多年,勢力早已盤根錯節,非我等能撼,唉,二十年了,當年浴血相從的兄弟們如今也在這兒安了家,雖說他們仍不忘覃公血債,但前路荊棘,我們不能不考慮後路,只有安頓好了家人,讓他們後顧無憂,別無他法,再,我們這許多年雖韜光養晦,深居簡出,可是,官府對千竹寨的關注卻絲終未緩,若將來,我們有個好歹,剩下的老弱婦孺可怎麼辦?」
「你的意思是,找我是為了有個幌子,掩人耳目?」顧沫凌略略放心,原來他們是將這兒作為後路了,那她倒不必太擔心這兒會被人找到危及家人,「以你們的能力,隨便找個人就能撐起場面,何苦偏要尋我?」
「方圓百里,又有何人比姑娘合適?尋常土生土長的人家,大伙兒都是知根知底的,斗然間撐起這樣的大場面,不是惹官府的眼嗎?」。覃勇搖頭,頭頭是道的分析,「再者,找姑娘的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令師。」
「我師父已過世,幫不上你們什麼。」顧沫凌皺眉,淡淡的點出事實。
「隱凡居士雖已過世,可他的威名仍在,江湖上,受隱凡居士恩惠的人,可都是對居士忠心耿耿之輩。」覃勇微笑著,「其實,也不需姑娘做什麼,只要姑娘能繼續和我們合作下去,他日若有居士舊人來投,姑娘能提點提點,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了。」
師父的舊人?顧沫凌實在听不懂覃勇的話,他怎麼這麼篤定會有師父的舊人來投?
「只我一人,倒也沒什麼,只是,我不想我的家人受到任何影響。」顧沫凌重申上次提的要點。
「這個姑娘只管放心,我們的家人也在這兒,就是知道滋事體大,才如此安排想護他們周周。」覃勇飛快的點頭,面有喜色。
「師父的事,我一無所知,實幫不上什麼,這個卻不能保證。」顧沫凌實話實說,不靠譜的事可不能答應,再說了,她本來就不知道師父有什麼手下,只知道哪兒「熱鬧」師父就會去哪兒,比如,邊城兵禍,蕭城澇災……她根不想問他們找師父的舊人作什麼,想來是想借師父的東風,招收人手吧。
「姑娘什麼都不必做,只需如往常一樣,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覃勇連連點頭。
家人安危不用擔心,又不用做什麼,不過是打個幌子讓他們的人有光明正大出入的機會,倒不算是難事,顧沫凌淡淡一笑,瞟了覃天一眼,見他眉心微皺,靜靜的听著他們對話,不由嘆氣,好吧,只要家人無憂,幫就幫吧,他也怪可憐的,小小年紀就背負了這麼多。
「既如此,倒未必不可幫。」再說出來的話,便軟了幾分。
「如此,謝過姑娘大義。」覃勇大喜,一揖到地,就連邊上的杜林也動容的站了起來,沖顧沫凌抱拳行禮,「謝東家。」
「兩位不必如此,我的話還沒說完呢。」顧沫凌避開,又看了覃天一眼,開始提自己的條件,「我也是有條件的。」
「東家只管說,別說一個,就是十個百個,杜某赴湯蹈火也會替東家完成。」杜林顯得頗激動。
顧沫凌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正面對上覃天,微笑著說道︰「給我一個名份。」
此言一出,覃天大震,猛的抬眸直視顧沫凌。
杜林等人都愣住了,杜莫極感興趣的坐直了身子,打量著顧沫凌。
「瞧東家說的,徐媒婆不是已合過八字了嗎?只等六禮一過,東家就是我們的少夫人了。」杜林咧嘴一笑,心下歡喜,是啊,少主即將成親了,等上一年半載,覃府後繼有人,他的使命便算完成了一半了。
「我說的只是名份。」顧沫凌饒有興趣的盯著覃天的反應,心里暗笑,想斷嗎?門都沒有,「我替你們做事,雖風險小,卻並不是沒有的,如今我也有我的煩惱,不能專門做事,所以,我的條件便是給我個名份,讓我後顧無憂,如何?」
覃天緊緊抿著嘴,眼中有著些許怒氣。
「少當家的,你曾說過,如卿所願,現在可還作數?」顧沫凌唇角上揚,一臉戲謔。
「自然作數。」覃天的怒氣漸漸收斂,回復那個面無表情的覃天,就像他們初見時,他該高興的不是嗎?他瞞她真實身份,她沒有計較,知曉自己身份如此危險,她也沒有棄之,反而要求給她名份,他不是得償心願嗎?為什麼?心里會這麼不安這麼難過?
「姑娘這話從何說起?」覃勇笑著問,他听出來了,顧沫凌這要求只怕沒明面上這麼簡單,定是有什麼隱意,「八字已合過了,姑娘與少主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怎的這會兒,姑娘還擔心這個?」
「自我回來,便有不少人拿我親事說事兒,我娘更是百般憂心,做女兒的自然也不好一意孤行,唯有成了親方是解決此事的根本,可是,只是實不願過那種……並不是我顧沫凌心高,而不想委屈了自己罷了。」顧沫凌說這話時又避開了覃天的目光,她可不想讓他以為自己非他不嫁,哼,招惹了她,害她心亂後還想拍拍走人?想得真美,這次,我讓你看得著吃不著。
覃天定定的看著她,目光深遂黑黝,面容波瀾,看不出在想什麼,就這樣靜靜的看著,顧沫凌有些心虛,她說的雖是事實,可是,用這樣的事來當條件,確實不怎麼地道,他們原本就是要成親的,現在經她這樣一說,反而有點兒像是她的報復。
就在顧沫凌以為覃天會拒絕,杜林等人想要開口打圓場的時候,覃天,淡淡的開口了︰「如卿所願。」
他答應了,她的心卻沒來由的一揪,原本是好事,如此一來卻成了交易。顧沫凌緩緩勾起唇角,笑︰「如此甚好。」
說罷,避開覃天的注視,故作輕松的笑道,「相信你們會處理好一切破綻,我也不在你們面前班門弄斧了,天色不早,我且先回了。」
「東家等等,我送你下山。」杜林有話要說,便主動提了護送,顧沫凌也不反對。
覃天沒有起身,甚至沒有再看顧沫凌一眼,他微垂著眸靜靜的坐在那兒,心情頗不平靜,原來,她答應和他成親只是為了名聲為了解決她的難題。
「不愧是隱凡居士的徒弟,做事夠冷靜,夠大方,哈哈。」杜莫樂不可支,一躍而起,站到覃天邊上,搭著覃天的肩大笑道,「覃天,看來這會兒你是栽了。」
「笑夠沒有?沒听到勇叔的話嗎?兩個月如何?」覃天頭都沒抬,抿著嘴冷冷的說道。
「不會吧,邊城到這兒千山萬水的,來回都不止兩個月。」杜莫的笑頓時哽住了。
「一個月。」覃天冷哼一聲。
「兩個月,就兩個月。」杜莫忙收回手,掠了出去,生怕覃天再給他減期限,不過,他掠出屋子之後,又伸進頭笑道,「哎,可說好了,我若沒回來,你倆不許成親。」
「滾。」覃天隨手抓起硯台砸了過去。
「嘖嘖,這次回來真值了,一向清冷的少主居然也會拿東西砸人了,哈哈。」杜莫縮頭躲在外面,不怕死的在外面大笑,笑聲漸漸遠去。
顧沫凌從千竹寨出來,便沉默不語,杜林一路相送。
「東家,不是有事要找我嗎?是何事要辦?」自她生病後,就沒出來過,今天突然去找他一定是有事,只是今天偏覃勇有事尋他被撞了個正著,不過想想這樣也好,紙終是抱不住火,現在這樣反倒坦然了。」
「沒什麼,本來是來找小雅解釋拒親的事的。」顧沫凌嘆氣,這些事,說到底誰也怪不了,覃天有覃天的苦衷,而她自己,本是懷疑過他的,後來卻信了,如今糾結這些也沒什麼用。
「秀姑昨日回來便說了,這事也不怨誰,姻緣天定,我們畢竟是……唉。」杜林長嘆一聲,反過來安慰顧沫凌。
「林叔,這事也是我疏忽了,沒及時告訴我四哥,小雅就是覃姑娘,後來又好好的病了,一時便忘了,我四哥不知情才會拒了那些親事,要是他知道覃姑娘就是小雅,他一定不會回絕,林叔要是見到小雅還請轉告一聲。」顧沫凌有些累了,她需要回去好好靜靜,理一理接下來該怎麼做。
「東家,如果他們有緣,你可會同意他們在一起?」杜林點點頭,走了一段路,忽然又問。
「四哥能過得好,我作妹子的自然高興。」顧沫凌啞然失笑,她今天這樣急急忙忙的,不就是為了四哥的事嘛,要是今天她甩手不管,也就遇不到覃勇,也就沒有後來的事了,當然,她現在也沒後悔自己出來一趟,現在這樣未必不是好事,以後和覃天相處,她也不必在懷疑他隱瞞什麼時候了,覃天也好,杜銘天也罷,就是他,現在想想,覃天只不過瞞了他是千竹寨少當家的事,他告訴她不就是他的真名嗎?
「少主的事,在寨中只幾個知曉,便是紅姑,也是不知的。」杜林的意思不言而喻,「她以為,你家拒親,是因為她是千竹寨的。」
「她怎麼會這麼想?」顧沫凌失笑。
「上次東家提點她的話,她一回來就和我們說了,東家,你看這樣好不好?」杜林也是真心想為小雅好,只是無奈當初迫不得已隱居在了千竹寨,現在說話便矮人三分了,「千竹寨這二十年來,擔得不過是個虛名,這些年,千竹寨已與尋常村子一般無疑,要是他們的親事能成,我讓人去布置一番,小雅出閣回娘家都在那處如何?」
這意思,就是想在山下給小雅安置一個娘家了,這樣一來,小雅就是個一般的山村姑娘,而不是千竹寨山賊的女兒。
顧沫凌當然沒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