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沫凌回到客棧里時,尋梅和江南差點兒急得出去找她,今天一整天,她中午也沒回來,晚飯也沒回來,他們便有些擔心了,此時見她回來,不免埋怨。
顧沫凌只是笑笑,將東西交給江南,讓他派可靠的人保管,又讓尋梅去端了飯菜,今天一天,她竟只有上午在清茗居時喝了幾口茶,中飯都給忘記了。
匆匆用過晚飯,已是入夜,今夜天公作美,真真是,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咳咳,言歸正傳。
片刻功夫之後,顧沫凌帶著尋梅和江南身著夜行衣出現在石府外面。
可是,這石府比陳府大了何至幾倍,陳府也不過是幾個大小院子數十間屋子,而眼前這石府,卻是幾進幾出的院落,一幢幢磚瓦房接連排列,外觀瞧著竟相差無幾。
府門前,大紅燈籠高高掛著,映得「石府」兩字極顯眼,此時,石府大門仍開著,兩個家丁一左一右守在門兩側。
「不知道六哥在哪個院……」顧沫凌瞧著便有些頭疼,這麼多房子,一間間找過去,得找得什麼時候?
「大戶人家都講規矩,男的住前院,女的住內院,而且,不是說石公子被限制自由又有許多家丁守衛嗎?我們先專找人多又安靜的地方瞧瞧吧。」江南輕聲分析著,目光落在正當中的一間院子里,那兒,燈火通明,隱隱傳人歡聲笑語,而別處,多的是三三兩兩的燈光。
「說的有道理,不愧是專業的。」顧沫凌笑著沖江南豎了豎大拇指。
「專業?那是什麼?」江南疑惑的看看她。
「呵呵,沒什麼。」顧沫凌一笑,將黑巾拉上,率先掠了出去,「走。」
石府,雖然也有家丁護院,卻不過是會些拳腳的漢子,所以,三人在屋頂急掠縱跳時,竟有半個人察覺,正當中那間院子里,人來人往,歡語一堂,顧沫凌幾人掩在高高的屋頂上看去,只見石豫坐在主位,笑容可掬的沖著主客位上的一位年輕公子說著什麼。
那年輕公子,身材頎長,穿著冰藍色錦緞長衫,如墨長發用一支玉簪挽起,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似是應付又似是嘲諷,修長的手輕捏著小小的酒杯,湊在唇邊,卻未沾唇半滴,他就那麼隨意的靠坐在太師上,蹺著二郎腳,狀似輕挑,卻別有一種風流韻味。
他的身後,立著一個玄衣少年,背上負著一件用黑布包起的物件,這個少年有副好相貌,小麥色的健康膚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只是薄薄卻緊抿的唇,一雙漆黑的眸警惕的注意著四周。
下首處,還坐了一個少年一個少女,模樣倒是清秀,只是與那兩人一比,卻是雲泥之別。
「六哥不在這兒。」尋梅輕輕說了句,看向別處,「我們去那邊看看。」
「走。」顧沫凌還在觀望那兩人,上一次在客雲來,掌櫃的說他們在宴請貴客,難道就是這兩人,看石豫此時這般謙卑,想來定然是了,只是,是不是都與她無關,她還是去找六哥要緊。
于是,她準備起身,忽然,那公子瞬的抬眸看向了這邊,目光深遂,隱隱透著興趣和笑意。
咦?這眼楮好熟悉。顧沫凌一愣,可是,這公子分明是素昧平生的呀。
公子一直垂眸把玩手中酒杯,此時突然看向外面,不止是他身後的少年注意到了,便是石豫也有些驚訝,笑著問道︰「公子在瞧什麼?」
他轉頭,門口只有端點心的丫環啊,難道?石豫了然的笑了。
「沒什麼。」那公子收回目光,將酒杯往桌上一放,慵懶的起身,「累了,回吧。」
少年見他如此,蓄勢待發的銳氣瞬的收斂了回去,低眉順目的跟在那公子身後。
「公子請。」石豫忙起身,可是,那公子已大步走了,他嘆了口氣,沖門口的丫環招了招手,「去,今夜好好伺候司公子,伺候好了,有你好處。」
「司公子?」這回兒,換江南驚訝了。
「怎麼?」顧沫凌忙問。
「司是皇姓。」江南說了一句,又搖了搖頭,「可能是我听錯了,也許是施而不是司。」
「行了,什麼死不死的,找六哥要緊。」尋梅催促著,管他死不死呢,只要六哥沒事就好。
于是,三人悄然退下,從另一邊飛快掠過。
沒注意到,那公子邊走邊看著這個方向,此時見他們離開,不由輕笑︰「有意思,我們也去瞧瞧。」
說是去瞧瞧,可是他卻仍然閑庭信步般慢慢的走了過去。
石府的院子極多,房子又高,站在牆頭往下看,處處是深深的巷子,顧沫凌不由輕嘆,一個小小富商的院子尚且如此,那皇宮又該是什麼樣子的?
「小姐,你看。」尋梅發現了什麼,輕聲提醒。
只見前面有個小院子里,里里外外守著十幾個家丁,將那個院子幾乎團團守住,院子正當中的屋子里,還亮著燈光,一個人影在屋里輾轉騰挪,似是在練功夫。
「我去瞧瞧。」江南自告奮勇,便要躍下。
「等等。」顧沫凌瞄見院門外走來幾個人,為首的是個婦人,穿著繁復,似乎她想盡量讓自己變得富貴雍容,可是,那許多金的玉的往頭上身上一戴,反而使她顯得庸俗。
「把門打開。」婦人來到那間屋子前,指使著一個家丁開了門,石承澤只著單衣出現在門口。
居然還上鎖……顧沫凌皺了皺眉。
「澤兒。」婦人走進屋子,揮揮手將丫環們都留在了門外,門再次被鎖上。
果然是六哥。顧沫凌頓時沉下了臉,還說是軟禁,分明就是囚禁嘛。
屋里響起婦人的聲音,卻因離得遠听不太真切,顧沫凌垂眸想了想,順著牆頭掠到那屋子的頂上,她的速度極快,加上今夜天又黑,院中的家丁們幾乎沒有任何察覺。
尋梅和江南也隨後跟了過來,江南一貼到屋頂,不用顧沫凌吩咐,便俐落的揭開了幾片瓦片,屋內情形頓時呈現眼前。
「澤兒,可想通了?」婦人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極其詭異,她已經不年輕了,臉上皺紋滿布,卻敷了厚厚的粉,在昏黃的搖曳的燈光下,便更顯三分恐怖。
「義母,我一直把惠兒當親妹妹。」石承澤的聲音有些無力,「而且,我的事與我妹妹無關,還請義母放過她吧。」
「澤兒,十六年了,這十六年來,我家待你如何?」婦人哀怨的說著,「惠兒待你一心一意,若你們在一起,義子變成女婿,不是更好嗎?而且你義父也說了,瑞兒一心撲在書中,這往後的家業還不得交在你手中?再有,若是把你那妹妹嫁于瑞兒,我們兩家不是更親上加親了嗎?澤兒,我一向視你如親生,難道還會害你不成?」
屋頂上的三人聞言,同時一驚,這是什麼狀況,什麼義子變女婿,什麼親上加親,什麼叫他的妹妹嫁給瑞兒會親上加親?石承澤的妹妹,不就是顧沫凌嗎?
尋梅和江南兩人不約而同看向顧沫凌。
顧沫凌一動不動的看著屋里,只是,熟知她的尋梅卻從她的眉目間瞧出了怒氣。
能讓小姐真正動怒的人,有幾個?尋梅回轉頭冷冷的盯著屋中那婦人。
而江南,一樣的氣憤,顧沫凌可是他家少夫人,居然有人敢這麼算計她,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你好好想想吧,這幾日,你那妹妹會登門拜訪,到時候,你也拾掇齊整些,莫讓人覺得我們石家虧待了你,還有,你妹妹身邊的丫頭也不錯,你義父極中意,到時她們定會一起來,我們養你十六年也不易,你最好識相些,莫攪了你義父和瑞兒的好事,等事成之後,你若不願娶惠兒也由你,你若想離開這兒回那個窮酸的家也由你。」婦人見石承澤仍不松口,心里便起了惱意,說話也重了許多,「早些睡吧,她來了之後,我會派人通知你。」
說罷,不再理會石承澤,來到門前拍了拍,「開門。」
這是連尋梅也算計進去了啊。
尋梅氣極,見那婦人出來,便要動手,可是,她慢了一步,只听「啪」的一聲,一團黑影襲出,那婦人連那幾個丫環來不及驚呼便軟倒在地,卻是顧沫凌出手了。
那黑影卻是顧沫凌拍碎了瓦片扔出去的。
「什麼人」守衛的家丁大驚,紛紛涌到院子中,慌亂的張望著四周。
顧沫凌不再給他們呼喊的機會,手中的瓦片碎塊連連彈出,她的暗器功夫已十分了的,一片樹葉都能成為她手中利器,更何況是瓦片碎塊呢,那是一打一個準,轉眼間,地上已躺滿了人。
「處理一下。」顧沫凌輕飄飄的落在院子里,面無表情的掃了地上的婦人一眼。
「我來。」江南看著地上的人,忽然笑了,他自告奮勇的上前,在人堆里拔拉了一會兒,拔出來一個極矮極黑的暴牙家丁出來。
「你做什麼?」尋梅奇怪的看看他,這會兒還有功夫做這些閑事?
「你說,明兒一早,所有人都知道石夫人不守婦道……嘿嘿。」江南話說到一半,意識到面前兩人都是年輕姑娘家,忙住了口,只是一個勁兒的笑,一手拎起那家丁,一手拎著石夫人,「我去去便來。」
顧沫凌和尋梅這會兒都猜到了他要做什麼,不由臉上一紅,轉過身去。
門鎖的鑰匙就在一個家丁身上,尋梅上前取了,打開了門,石承澤早已听到外面的動靜,此次正手拿著一把劍直指著門口。
「六哥,這樣的家,你還留下做什麼?」顧沫凌看到他時,不由幽幽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