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撲在小方桌上痛哭著,那哭聲撕心裂肺般不可抑止,魏氏嘆著氣坐在她身邊勸著︰「二嫂,你的眼楮剛有起色,不能哭的,六兒有消息,這是好事,你哭什麼呀?」
李氏的哭聲太突兀也太悲傷,听到的鄉鄰們以為她們家出了什麼事,都匆匆跑了過來,沒一會兒,顧一塵已得知了消息,一家人也急急的趕了過來。
眾人趕止近前,便看到李氏撲在桌上哭的傷心,顧言生木然的站在邊上,而顧沫凌卻低著頭跪在地上,眾人不由大驚,這是怎麼了?
「言生,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讓沫凌跪在地上?」顧一塵驚疑不定的看了一圈,將目光鎖在顧言生身上,他拿出長輩的威嚴,嚴肅的說道,「你媳婦的眼楮剛有起色,這麼哭怎麼成?還有沫凌,萬一跪久了落下病痛可如何是好?她畢竟與我們山養的女兒不同,怎麼經得起這麼折騰?」
顧言生神情有些恍惚,他還沉浸在剛剛听到的喜訊里︰六兒還活著?六兒要回家了?
顧一塵見顧言生茫然的眼神,更加心驚,這個佷兒向來憨厚又極听他的話,這會兒怎麼不理自己了?他忙抬頭看向魏氏,急問道︰「言山媳婦,你說,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魏氏見苦勸李氏無用,正無奈著,听到顧一塵問,忙站了起來,苦笑道,「我們剛剛還在屋里商量二全媳婦的事,就听到沫凌在外面說六哥什麼的,二嫂听到了,就這樣了。」
「六……他還活著?」顧一塵以為自己听錯了,又問了一次,站在後面的鄉鄰們也紛紛議論起來。
莊嬸和幾個要好的婦人見李氏仍在那個痛哭,忙圍繞上去勸,也有人上前去攙扶顧沫凌,只是顧沫凌心懷愧疚,李氏仍這樣,她怎麼願意起來?
「是,沫凌說,他會在中秋節回家團圓。」魏氏連連點頭,然後苦笑著看著李氏,「我怎麼勸二嫂都不管用。」
「呀,這可是大喜的事啊,二全他娘,快莫哭了。」莊嬸等人這才放下心來,紛紛勸說李氏。
「我還以為怎麼了呢。」顧一塵長長的松了口氣,拄著拐杖走到顧言生邊上,抬手拍了拍顧言生的肩,「傻呆著干嘛呢?這是好事,弄的這麼嚇人。」
顧言生這才反應過來,扶著顧一塵坐下。
李氏痛哭了一番,將這麼多年積壓在心里的痛發泄了出來,才略略好受些,漸漸的止了哭泣,哽咽著說道︰「為什麼要瞞著我們?」
「瞞……」莊嬸等人一愣,馬上反應過來她這是和顧沫凌在說,忙住了嘴,紛紛看向顧沫凌。
顧沫凌抬頭看向李氏,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當初瞞著是因為她覺得石承澤那些惡劣事會讓他們傷心,後來是因為不知道石承澤能不能回來,可是現在,她卻覺得自己這個決定是錯誤的,娘不嫌兒丑,也許,就算石承澤是如何的十惡不赦如何的窮凶極惡,只怕在娘的心里,也是她的兒子吧。
顧沫凌張了張嘴,不知從何說起,不由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這件事,尋梅是最清楚不過的,她見顧沫凌這樣,心里一急便主動說道︰「嬸子,這事不能怪小姐,小姐也是為了你們好。」
「你們……早就知道了?」李氏幽幽的問,手撫著胸口,這麼多年了,這兒一直沉甸甸的,今天听到六兒還在就要回來了,這兒反而空落落的疼,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凌兒要瞞著他們,難道……是六兒不願意回來嗎?可是,他為什麼又說中秋節團圓?心頭的疑惑無數,一張口,卻似變成了質難。
「二嫂,這事兒我知道。」顧言槐匆匆趕來,他已經听說了這兒的事,他擠了進來,歉意的看著李氏,「我們第一次去池澤鎮,我與沫凌上街,便遇到了六兒,那時,他正被五六個捕快追趕,後來又有人將沫凌錯認,我們便去打听過,才知道沫凌與鎮上最大的酒樓,客雲來的大公子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那大公子在鎮上的名聲卻極不好,沫凌也是怕你們听了傷心,才暫時瞞著你們的。」
「第一次去鎮上?那不是……」顧行周一愣,想到一件事,「我說奇怪呢,我們第一次去鎮上,居然那麼多人認識七妹,還把東西一搶而光,原來是認錯人了。」
「沫凌,先起來吧。」顧言槐不由分說,也顧不得避嫌,上前一把拉起了顧沫凌,才又對李氏說道,「二嫂啊,這事兒,沫凌和我也是商量過了,所以,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的主意。」
「這麼大事,你怎麼回來也不與我們說?」顧一塵眼一瞪,斥責著顧言槐。
「大伯公,嬸子,這事兒也不全怪六叔和小姐。」尋梅忙上前一步,解釋道,「當初我們第一次去池澤鎮,小姐被人錯認數次,便疑心那人是六哥,曾讓我去打听,只是,我打听到的那人,是鎮上的惡霸,欺行霸市胡作非為仗勢欺人,比之陳大春還要可惡,小姐怕你們听了會傷心,才決定先瞞著你們的。」
「什麼……」李氏听罷,整個人又是一僵,比陳大春還可惡……六兒居然是那樣一個人……
「嬸子你莫急,六哥不是那樣壞的人,他是不得已的。」尋梅見李氏這樣,忙連聲說道,「都是石家害他這樣的,他自己並不是那樣的人。」
議論聲再次「嗡嗡」的響了起來。
「尋梅,這事情究竟怎麼回事?你且慢慢說來。」顧一塵一發話,眾人頓時安靜下來,一個個豎起耳朵看著尋梅。
「六哥所作一切,不過是石家夫妻捧殺的結果,這些事,如今都過去了。」這時,顧沫凌輕輕的開口了,她不願意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六哥以前的事,那些不過是石家夫妻兩有意引導下做下的錯,現在提有什麼意思?將來六哥回到這兒,還要在這兒生活下去的,她不想讓人對六哥指指點點,所以,她及時的截住了尋梅的話,「這十六年,六哥也受了很多苦,娘,你別怪他不來看你,其實,上次我們從鎮上回來時,他也是起了疑心偷偷跟過來了的。」
「上次?那次不是李公子石公子他們嗎?」。顧行英心急心口,搶先問道,話一出口,他便睜大了眼楮,不敢置信的問,「石家?難道就是石公子?」
「沒錯,就是石承澤。」顧沫凌點點頭,蹲到李氏身邊,「娘,要怪就怪我吧,六哥是沒辦法才沒有認你們的,他一直在努力,現在,就快回來了。」
李氏緊緊握著顧沫凌的手,說不出話來,她能怪誰?怪只怪自己當年太大意,讓他們兄妹倆受了這麼多苦。
「石公子就是?奇怪了,不是說他和沫凌長一模一樣的嗎?可是石公子明明沒一點兒一樣的地方啊?」這回兒,連顧言槐也驚訝起來,他見過石承澤,可是,從來沒把石承澤往那方面想,原來這個石公子就是那個石家大公子啊。
「那是……我拿了個面具給他戴著呢。」尋梅訕訕一笑,看了看顧沫凌,「當時,我們也不了解他,石家是鎮上數一數二的富商,他雖是養子,可是,他從小便是錦衣玉食的享受慣了的,小姐怕他看到家里這樣子他會不願意回來,又怕你們知道會難過,所以才……」
「不管之前他是什麼樣的人,現在有決心回來就是好孩子。」顧一塵一錘定音,笑著對李氏說道,「言生媳婦,你想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才盼回沫凌兄妹倆的?現在就快成真的,你還這麼傷心做什麼?還有幾日便是中秋節,你呀,還是快收拾收拾自己,別讓孩子回來看了難過,瞧瞧你,沫凌好不容易請了大夫給你看病,現在才剛起色,你就這樣傷心哭泣,你難道就不想看看你這一雙兒女是什麼樣子的嗎?還有你的孫子孫女,你不想看看嗎?」。
李氏被顧一塵說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啞著聲說道︰「是我糊涂了,累得大伙兒跟著擔心,對不住。」
「我們知道你這些年心里也不好受,呵呵,現在好了,哭也哭了,一家子也能團圓,以後就是你的好日子了。」顧一塵笑容滿面的看看顧言生等人,然後轉向顧沫凌,他看得出顧沫凌此時仍有些愧色,便說道,「沫凌啊,他可說好了中秋回來?那以後可還回去?」
「六哥已向石家宗族的叔伯們提出去籍回復本姓,回來後就不走了。」顧沫凌從腰間取出信遞給顧一塵。
顧一塵雖老邁,眼力卻仍是不錯,捧著信細細看過,搖了搖頭嘆道︰「他這些年也不容易啊,既然他有決心回來,那我便去安排他重入族籍的事兒,中秋團圓,等他那天一到就開祠堂認祖歸宗。」
說罷將信又還給了顧沫凌。
「謝大伯。」顧言生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眶微微發紅,直到此刻,他才完全清醒過來,才完全相信這不是在做夢,他的凌兒回來了,他的六兒也要回來了。
「全嫂子,你怎麼了?」眾人正替顧言生和李氏高興間,忽听到青青一聲驚呼,忙轉頭去看,只見王瑾玨捧著肚子,臉色蒼白,滿頭的汗。
「哎呀,可是要生了?」魏氏大驚,剛剛只顧著李氏,居然沒注意到王瑾玨的異樣。
頓時,稍稍安定下來的眾人再次忙亂起來。
李氏此時再顧不得什麼,連忙指揮起來︰「英子,快去請五叔婆,尋梅,快準備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