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里,李氏等人免不了又一陣責問,顧行英一五一十交待了今天的事情起源,卻是那二柱無禮在先,瞧見顧行英過去,怪言怪笑的嘲諷顧行英有富貴不享雲雲,顧行英初時不欲與其計較,結果那二柱卻越說越大聲,越說越過份,甚至牽扯到與顧行英同行的阿泉身上,明嘲暗諷的說阿泉枉費心機,這一說,頓時觸發了顧行英隱忍的脾氣,他本來就不是個能忍的人,一開始只不過是因顧沫凌這幾日會派人去鎮上,他心里想著這幾日多趕制些草編出來,才不想與人多費功夫,可誰想那二柱竟得寸進尺呢。
顧沫凌听罷不由暗嘆,尋梅這幾日便探得那陳大春的人在村子附近鬼鬼祟祟的,只是沒抓到證據,不知是村里哪個人和陳家的人有往來,也沒證據證明那些閑言是陳家的人故意傳出來的,便將這些置之一邊,不想今日顧行英和阿泉卻先吃了虧。
「尋梅,去煮幾個雞蛋來。」顧沫凌看見尋梅越來越冷的臉,嘆了口氣,將她支開。
「是。」尋梅沒有猶豫,轉身進了廚房。
院子里,莊嬸就著顧冬菇打來的那盆水,絞著布帕給阿泉清洗臉上的血漬,邊拭邊大罵二柱吃里扒外,罵陳大春陰險小人,罵那些人不知好歹,邊罵,臉上的淚邊紛紛掉落。
「娘,你哭啥?」阿泉臉上火辣辣的,不敢抬頭看不遠處的顧沫凌,今天二柱的話,雖然難听,卻是戳破了他隱在心里最深最深的秘密,可是,二柱也說的對,他們都姓顧,那秘密注定只能藏在心里,他……只能將她當妹妹守護。
「莊叔,莊嬸,對不起。」顧沫凌忽然開口道歉,惹來莊叔一家驚詫的注視,也成功讓莊嬸止了哭。
「你這孩子,好好的說什麼對不起,又不是你的錯。」莊嬸拉下袖子胡亂的抹了抹臉,哽咽的說道,「是他們不知好歹。」
「沒錯,是他們嘴賤,與你……沒干系。」阿泉接著莊嬸的話說道,可目光一接觸到顧沫凌,便顯得有些赫然。
「放心吧,你們今天吃的虧,我會替你們加倍的討回來。」顧沫凌的語氣極淡,卻听得眾人心驚。
「凌兒,你要做什麼?」李氏第一個驚呼出聲。
「娘,我沒想做什麼。」顧沫凌輕笑,走到李氏身邊安撫的拍拍她的肩,就算想做什麼,也會偷偷的,不會讓他們知道。
「你可別做傻事。」李氏不放心的叮囑。
「是。」顧沫凌仍是笑,應下,就算她去不了,尋梅去不了,可有個人卻去的,他不是說她是他的女人嘛,那麼,如今她的家人被欺負了,他豈能袖手?怎麼的也該替她出出頭吧?不少字
「七妹」正說著,顧行正匆匆跑了回來,同時,遠處響起幾聲銅鑼聲,「爹,娘,族長召集全村的人去祠堂。」說罷擔心的看著顧行英和阿泉,「五弟,阿泉,你們沒事吧?不少字」
「沒事兒。」阿泉搖頭。
「全部去?」李氏一愣,沒想到族中這麼重視,往日有事也只是召各家男丁前往,可今日卻是全部,這在顧家村,可是第一遭。
「是,每家每戶,都得去呢,大伯公和幾位長老都在祠堂等著了。」顧行正說著已俐索的動手收拾東西,阿泉見狀,忙跟上。
族中召集,那自然不能耽擱,當下,收拾的收拾,搬的搬,細細的檢查過,落了鎖,一行人互相照顧著往祠堂去,顧沫凌走時,還不忘讓尋梅把那幾個煮好的雞蛋帶上。
到了祠堂,已站滿了黑壓壓的人,不過,村人們一見到他們便紛紛讓出一條路來,瞧著他們的目光隱隱有著歉意,顯然已知道了今天的事是怎麼回事。
「沫凌來了。」顧一塵一眼便看到了他們,沖著顧沫凌招了招手,高聲招呼。
「見過大伯公,見過幾位長輩。」顧沫凌不慌不忙,讓尋梅將那幾個雞蛋剝好用布帕包著分別給顧行英和阿泉熱敷,才走進中間的空地,來到顧一塵等人面前,從容行禮。
「免禮。」顧一塵點點頭,指著一旁綁著的兩人問道,「這兩人,你待如何處理?」
「一切,听從族中發落。」顧沫凌看也不看那兩人,那樣的人,她可不會開口替他們求情。
「嗯,即如此,我們便替你作主了。」顧一塵一听就明白了,她不想輕易放過那兩人,那個陳家的下人,他們是沒權處理的,可二柱卻是顧家村的人,這樣吃里扒外,與顧家村的對頭勾結,在顧家村挑事,自然不能再容身顧家村了,「二柱,你可知錯?」
二柱早已嚇得面如死灰,此時一听顧一塵這麼問,頓時如抓著救命稻草般,連連點頭︰「我錯了,族長,我錯了,你別趕我,別趕我。」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顧一塵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二柱面前,嘆息的看著他,這個二柱,從小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全賴著村子里鄉親們接濟照顧,平時雖然嘴碎,卻沒犯過什麼大錯,沒想到這次,居然這麼想不開。
「都是他,都是他讓我這麼做的。」二柱跪到在地,狠狠的瞪向邊上那個陳家下人,「他說只要我听他們的話,就給我很多銀子,給我找個媳婦,讓我過上好日子,是真的,都是他讓我做的。」
眾人黯然,這二柱,四十二歲了,只守著兩間破茅草棚子兩畝薄地,突然有人出這樣的條件,只讓他動動嘴皮子,他自然願意做,可是,卻因他的一時忘形,將自己的所作所為曝露在村人面前。
「好日子……」顧一塵再次嘆了口氣,「二柱,你怎麼這麼傻啊……你沒看到顧家村現在的日子嗎?雖然沒有多少改變,可是,自從沫凌回來後,她盡心盡力為村里出主意,盡心盡力的做事,雖說那些產業都是她家的,與我們顧家村無關,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等她的市集建起來了,客棧建起來了,會帶來多少人?不論是方圓百里的鄉鄰們會來,就是那鎮里的過路的貴人們,定然也會來,而我們村,離市集這麼近,只要勤快些,多動動腦子,就能沾到她的光,讓我們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還怕沒有好日子過嗎?有了市集,家里有些什麼多的都能拿到市集換銀子,有了銀子,還怕沒媳婦?你怎麼那麼傻呢……我們村十數年缺水,便是那陳大春搞的鬼,他是我們村的對頭啊,他那樣的人,你怎麼就相信他會兌現他的諾言呢?」
「族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給我個機會,給我個機會,我一定好好做人。」二柱早就後悔了,此時一听,更是痛哭流涕的磕頭。
顧一塵這番話,所有人都听懂了,原先還有些人不滿跟著說過閑話的,此時一听都知自己目光太淺了,盯著人家的銀袋子干嘛?先不說有沒有那萬兩黃金,就算有那也是人家的,還是村長說的對,市集建好了,家里有個什麼多的,拿到市集上換銀子,就是實實在在屬于自己的,听明白了,想明白了,眾人看向顧沫凌一家的目光便變得更親切起來,人家好心好意的拿出銀子,自個兒沒出力沒出錢的哪有資格非議她?
「家有家規,族有族法,今天就這樣放過你,對族人如何交待?」路老微閉著眼,重重的敲了一下他的拐杖,冷哼道,「族人對你不薄,你平日碎言碎語議論族人長短倒也罷了,今日卻勾結仇敵對頭,對族人動手,這樣的惡行,豈能再容你?論規矩,當逐出宗族,永世不得回歸。」
「族長,我真的知錯了,你行行好,給我個機會。」二柱聞言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逐出宗族,他能去哪兒?要知道,被驅逐的人,就是到了別的村也沒有容身的地方,而這大山里,除了野獸還有更惡的強盜,只怕他出去以後沒幾日就活不成了,被嚇到的二柱磕頭更加用力,很快額上已是一片血糊糊。
顧沫凌看見了,卻只是抿了抿唇,站在一邊一言不發,要是今天,他沒有動手打五哥,沒有動手打阿泉,她倒是可以說一兩句寬宏大量的話,可是,他動手了,動了她的家人,她沒有落井下石便是最大的恩惠了,至于族中如何發落,那是族規使然,與她無關。
可是,卻有人不忍心了。
「村長,他既然已經知錯了,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開口的是李氏,她雖看不見,可是卻听到有人「 」的磕頭聲,听到二柱那深深的惶恐,不由心軟,她一向與人為善,現在卻有人因為她的兒子她的女兒而被逐出宗族,這大山里,像二柱這樣的人,能有活路嗎?
「娘」顧行英驚愕的喊,就是顧行周三兄弟也不解的看著李氏,今天的事,他們三人不在場,可是也知道二柱非議七妹如何如何,甚至還說了有礙她清譽的話,他們並不覺得五弟今天做錯了什麼,反而覺得遺憾,可惜他們不在場,沒能親自教訓教訓那兩個可惡的人。
「他也是被人利用了,雖然錯了,可也不至于被趕出去。」李氏側頭對著他們幾兄弟搖了搖頭,又轉向顧一塵那邊,「村長,各位長老,本來這兒也沒我說話的地方,可是,事情和我兒有關,我才大著膽說幾句,這事兒,二柱兄弟也是一時被人迷了心,才做出那樣的事來,我家凌兒,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不管大伙兒怎麼說的怎麼真,她都對得起天老爺,人在做,天在看,我們沒做什麼虧心的事,不怕人家非議,可是,要是二柱兄弟因此受了罰,逐出了宗族,在外面有個萬一,我們家以後,心里也不好過,所以,我請求村長和幾位長老再想想,給他個機會吧。」
李氏出面為二柱說情,任誰也沒有想到,可是她就是說了。
顧一塵沉默,路老等人也意外的看著李氏,這個瞎眼的婦人,居然有這樣的胸襟。
「村長,就給他一個機會吧。」顧言生嘆了口氣,也開了口,他老實了一輩子,從來沒得罪過誰,到老,卻結了這樣的梁子,如今今天二柱真因這件事被逐出去了,到了外面出了事,就像李氏說的,他這輩子難安。
「爹」顧行英急了,放下手中捏著的雞蛋,看著爹娘,眼中滿滿的不解,那人都這麼說七妹了,他們怎麼還替他說話?
「五弟。」顧行周畢竟年長,雖然不忿,卻比他們冷靜,也能理解爹娘為何這麼做,此時見顧行英這樣,忙拉住了他。
「沫凌,你的意思是?」能不逐出去,自然是最好,顧一塵也不想自己的族里出這樣的事,當年顧一凡走後,因他原就不是顧家村的人,所以才消了族譜上的名字,歷年來,被消了族籍的也就顧一凡一人而已,如今,他回來了,總不能又逐一個吧?不少字
「一切听從族中發落。」顧沫凌微微一笑,仍是這句話。
顧一塵一愣,隨即明白了,她這是在表態,無論族里做什麼決定,她都服從,驅逐也好,給機會也好,她都不會說什麼。
顧一塵微微點頭,心里甚慰,她這樣表態也好,至少不會讓族中丟面子,要是她不顧不忌的堅持要將二柱逐出去,他反而會對她失望,因為,一個沒有寬容之心的人,哪里做得成大事?
「村長,尋梅有話要說。」顧沫凌沒意見,可尋梅有,她將手里的雞蛋便塞到顧行英懷里,走出人群,冷冷的看著那兩人。
「你說吧。」顧一塵知道了,她這是要替顧沫凌出頭。
「就算不逐出宗族,但活罪難逃,他這般誣蔑我家小姐清名,若不懲戒,他日若再有人向我家小姐潑髒水又該如何?」尋梅的聲音雖低,可是她有意借此機會戒告眾人,說話便運用了兩分內力,因此,她的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的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若不是居士心心念念顧家大義,至死還留下遺訓讓我家小姐回到顧家村,讓她守護顧家村,我家小姐大可以將一家老小接出這大山,以我家小姐之才,尋一處繁華城鎮,縱是只有幾千兩銀的本銀也能做出一番大事,保一家生活安樂何難?何必在這兒每日辛勞步步維艱?」
祠堂前一片寂靜,誰也挑不出尋梅這話錯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