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陳大老爺滿臉堆笑,眸中帶著絲絲期許和小小得色,也許在他覺得,醉桃源何時開業根本不是大事,它今天開業對他來說倒是省事了,一會兒馬大人發個話,主祭的人換他上,倒省了他許多準備的功力。
他沒想到的是,顧沫凌此時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迎著陳大老爺進了門,她便四下搜尋尋梅和陳逸軒的身影,只是大廳里並無他們的身影,心里便又添了幾分擔憂。
陳逸軒是陳大老爺的獨子,現在雖然時時的將陳大老爺的事透與尋梅知道,可誰知他是不是為了贏得佳人芳心才這樣做呢?他們畢竟是父子,要是將來尋梅真進了陳家門,他還能這樣違了父親的意站在尋梅這邊嗎?
顧沫凌也知自己有些思慮過多了,可是,她卻不得不想,尋梅之與她,已不是尋常姐妹的情誼,她希望尋梅將來能尋個好歸宿,而不是陷于那樣宅斗不斷的宅門里。
這麼一想,顧沫凌的心情便低落了許多,直到吉時到了,尋梅來請她出門主祭,她仍然有些恍惚。
「小姐,你怎麼了?」尋梅是何等人物,一眼便瞧出了顧沫凌些許的異樣,心下警惕的看了看陳大老爺,低聲問道。
「沒什麼。」顧沫凌淡淡一笑,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回去好好和尋梅談談吧,看看尋梅究竟是怎麼想的,又和陳逸軒發展到了哪一步。
「吉時到了,小姐還是先出去吧。」尋梅點點頭,心里卻是不信沒什麼的說詞,朝夕相處這許多年,縱然這些年小姐似與以前不同,可本性卻是未變。
尋梅再次戒備的看了看邊上的陳大老爺,心下更是斷定必是這人說了什麼,讓小姐心里不痛快了。
「七姑娘若是身體不恙,這祭禮不如由陳某代勞?」陳大老爺也看出了顧沫凌的不妥來,心里更是高興,想來是馬大人提前透了底,她心知醉桃源易主在即所以才有這番姿態,他不由暗笑︰畢竟是年紀,又是個女人,現在沉不住氣了吧。
「陳大老爺這話從哪兒說起啊?」顧沫凌還沒開口,尋梅便搶先說道,「且不說我家小姐如今好得很,就算這會兒我家小姐真的不能主祭,那也輪不到陳大老爺也代勞吧?」
陳大老爺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輪得到輪不到,你問問你家小姐不就知道了嗎?」。
「陳大老爺說的是。」顧沫凌微微一笑,側身看看他,對著尋梅說道,「這醉桃源開業非是小事,你與我一起主祭吧。」
陳大老爺臉色一僵,看向尋梅,正要說話便听到顧沫凌繼續說道︰「這兒的買賣也有你的一半,總不能事事都讓我一人出頭,那樣誰又會知道你也是這兒的東家呢?將來,少不得要讓你獨掌一面,不如趁現在與我站一起,也好讓那些不長眼的人知曉知曉。」
尋梅听顧沫凌忽的說起這話,初時還略略驚訝,不過很快便會意過來,很配合的應了一聲︰「是。」
「走吧。」顧沫凌沖陳大老爺淡淡一笑,便攜了尋梅的手出門。
她說的也不是虛言,尋梅本來就是合伙人,杜林也是,只是杜林不能顯與人前罷了,原本尋梅也是沒有站到人前的打算,可是,顧沫凌見如今眾人個個的只將尋梅看成是她的丫環,心里便有些擔憂,這樣下去,將來尋梅出了門也難免會被婆家人小瞧一等,還不如趁此機會將尋梅宣于人前,將來尋梅行事方便不提,還能讓眾人知道尋梅的身家也是不薄的,那樣也能替尋梅尋一個好人家,省得那陳逸軒跟個蒼蠅似的老纏著尋梅。
當然了,顧沫凌也是心知尋梅心事的,見她與陳逸軒也是有些心意,這樣做也是為了尋梅將來著想,要是將來他們還是走到一起,那尋梅也多一份依靠不是?到時候,陳家那些人還敢隨意欺負人不?
潛意識里,顧沫凌對尋梅和陳逸軒的事已然放松了抵觸的情緒,她也希望自己姐妹將來能幸福。
祭禮準備就緒,馬大人也被人從樓上請了下來,後面還跟著劉豐、李鑫和陳二老爺,以及那個惹了顧沫凌眼的陳逸軒。
陳大老爺見到馬大人,笑著上前,趁著人不注意低聲問道︰「馬大人,我們說的事兒……」他想事情到了那等地步,應該很穩靠了吧。
「我們說的什麼事兒?」馬大人卻一反往常,和他打起了馬虎眼,「陳大爺今天來是給顧姑娘道賀的還是給本大人送稅銀的?」
此言一出,陳大老爺心里頓時「咯 」了一下,驚訝的看著馬大人月兌口而出︰「大人,之前我們說好的。」
「之前說的?」馬大人似乎比他更驚訝,盯了陳大老爺好一會兒,才拖得長長的說道,「哦~~陳大爺說的是稅銀的事吧?之前不是說好了嘛,三百兩白銀,當然了,看著縣尊大人的面子上,不必著急,我橫豎還要在這兒住上個把月的,在我走之前送上就好了,陳大爺如此支持縣尊大人的公務,等我回到了衙里,定會好好向縣尊大人回稟,想來縣尊大人定有褒獎的。」
陳大老爺的笑臉頓時沉了下來,看著馬大人的目光有些陰楮不定。
馬大人也不理會他,只是笑著沖他拱拱手,說道︰「吉時將至,蒙顧姑娘不棄,請我主祭,有什麼事兒不妨一會兒再敘吧。」
說罷,便越過他出了門,劉豐和李鑫也都笑著沖陳大老爺點點頭跟了出去,只陳二老爺和陳逸軒兩人停了下來等著陳大老爺先出門。
「我說大哥,什麼事兒非得這會兒說呢,眼前什麼情況你還不明白嗎?」。陳二老爺比他哥精明多了,馬大人幾句話明明就是向著顧沫凌的,之前在陳家,他哥和馬大人私下那些事兒他也是知曉的,現在看來,只怕是馬大人得了顧沫凌更大的好處,所以臨時倒戈了,他倒是不計較馬大人怎麼個倒戈法兒,反正他與顧沫凌有約在先,眼下這局面對他反而更有益。
「小人。」陳大老爺盯了馬大人的背影一眼,狠狠的啐了一口,「等著瞧。」
陳二老爺撇撇嘴,不理會他,陳逸軒也是面帶無奈,低了頭裝沒听見,誰讓他攤上這樣的父親呢,要是他也是父親那樣的人,便不會像現在這樣糾結了,可是,誰又讓他讀了聖賢書懂了何謂是非黑白呢,只是不論如何,他終究是不能太逆著。
想到這兒,陳逸軒心里便有些悲涼,身在這樣的家便也罷了,可為什麼偏偏又讓他遇上她呢?偏偏自個兒的父親謀算的還是她和她最重要的人呢?他毫不懷疑要是自己的父親觸犯到她的底線,她手中的劍定然會毫不猶豫的揮向父親,那時,他怎麼辦?
那時,他將連見見她和她說說話的可能都沒有了,他們將是血仇……
陳逸軒想到這個可能,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不,他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就算他得不到她,也不希望連那見面說話的機會都失去了。
「軒兒,別想太多了。」陳二老爺素來和這個佷子親近,此時站在陳逸軒邊上,自然能感覺到陳逸軒的不妥,忙伸手輕輕拍了拍佷子的背。
「二叔,我該怎麼辦?」陳逸軒苦笑著,如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般,期待又無助的看著自己的二叔,他的心事,除了陳旺只怕也只有這個二叔知道了。
「人小心卻老,既然放不開,不如娶了,顧慮那麼多作甚?」陳二老爺看了看顧沫凌身邊的尋梅,心里也是暗嘆佷子的痴心,那丫頭雖然清麗卻也不是絕色,偏又是個性子烈的,要是真娶進了門,只怕陳家的日子有得熱鬧了。
陳逸軒聞言卻只是苦笑,不再說話。
「趁早把你房里兩丫頭打發了,然後去求爺爺,如今老頭子放下了那點兒怨懟,必不會再為難于她,有老頭子給你撐腰,你爹敢有什麼不滿?」陳二老爺瞧著顧沫凌和尋梅一絲不苟的祭拜著,湊在陳逸軒耳邊低聲出主意,「如今不同以往,老頭子之前還想著抬顧家丫頭進門,現在更不會反對陳顧兩家結親,你好好的請了婆子上門正經提親,一次不成就兩次三次,多費些誠心,還怕她們不肯嗎?」。
陳逸軒听得有些心動,卻仍是顧慮重重︰「我爹……」
「是你娶媳婦,又不是他娶媳婦,以後娶過了門,就看你的本事護著她,你爹能怎麼樣?這公公和兒媳婦之間總是要避嫌的,你爹還能到你屋里把人怎麼著了?」陳二老爺眼一瞪,說的話便有些不太好听,不過倒也是實理,听得陳逸軒也是連連點頭,不過,他話鋒一轉,又轉到了另一件事上,「與其擔心你爹,還不如多想想怎麼處置你那兩個屋里人,怎麼說她們倆也跟了你這些年,那丫頭卻也是個性子燥的,要是被她知道你屋里早有兩人,只怕你再沒翻身的機會了。」
「可是……」陳逸軒的心再次沉下了底,心里暗悔年少輕狂,可是自己那時能把持住,現在哪里會這麼難?
「你呀。」陳二老爺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只是拍拍陳逸軒的背專心觀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