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後宮三千 039 生父程氏

作者 ︰ 文苑舒蘭

司慕涵走出了寢殿,便喚來了薛齊,讓他進去為皇貴太君喂藥,「父君平日極為疼惜你,你若是哀求,父君定然會听,不管如何,你定要讓父君服下湯藥,哪怕一丁點都好,知道嗎?!」

薛齊自然是誠惶誠恐地應下了,可是便是應下了,心里卻是沒底兒,所以,一進了寢殿後,便跪在了皇貴太君的床前,哭訴起來,「皇貴太君,齊兒求你了,服藥吧,齊兒求你了……」

皇貴太君听見了薛齊的聲音,硬撐著,緩緩側過了頭,視線迷糊地看著眼前哭成了淚人般的薛齊,「孩子別哭了……」

薛齊見皇貴太君說了話,卻是苦求的更加的嚴重,「皇貴太君,齊兒求你了,不要丟下齊兒……齊兒不能沒有皇貴太君……齊兒求你了……」

沒有了皇貴太君,他真的不知道往後該怎麼活下去!

便是活下去了,也定然生不如死!

「皇貴太君,齊兒怕……怕回到以前的那些日子……皇貴太君,除了你,便沒有人疼惜齊兒了……齊兒真的怕……」

自進宮以來,薛齊並沒有抱怨過以前在薛家的那些苦日子,可是如今心神俱慌的情況之下,便將心中一直不敢說出來的話一股腦給說出來了。

在薛家,薛族長擔心他們這一支脈的人會搶回掌管薛家的大權,所以盡可能地苛待他們,不管是可以掌權的女子還是沒有威脅的男子,她都一個也不曾善待過。

女子自成年之後便被趕出了薛家,自生自滅,而男子,卻被薛族長當成了禮物一般送去給薛家需要巴結的人家,且為了不讓他們翻身,只是讓他們去做那些最卑微的侍人,有的甚至連一個名分都沒有!

他的兩個哥哥,便是這般被送給了別人。

這一趟,若不是新帝登基,薛族長為了更好地和皇貴太君打好關系,而帶了他進宮,怕是如今他也會被當做禮物一般送給別人,一輩子就這般毀了!

「皇貴太君,奴侍不求別的,只求一輩子給皇貴太君為奴為侍,只求一輩子伺候皇貴太君!請皇貴太君不要丟下齊兒不管!皇貴太君,齊兒求你喝藥好不好?齊兒求你定要好起來!齊兒求你了……」

他說罷,便不斷地磕起了頭來。

皇貴太君愣住了,他知曉在薛族長的掌控之下,薛齊等人的日子定然過的不好,可是卻未曾想過這般的糟糕,他雙手顫抖的想要撐起身子,但是卻怎麼也尋不著力氣,最後卻也只能無力地躺在床上,「之前,為何沒有告訴本宮……這些事情……」

薛齊見皇貴太君說話,便停下了磕頭,「齊兒不敢,齊兒怕……」

「好……好孩子……」皇貴太君落下了兩行累,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別哭……孩子……」

薛齊連忙握住了皇貴太君的手,「皇貴太君,齊兒求你了,不要有事,你不能有事……」

皇貴太君卻沒有說話,只是落著淚。

薛齊哽咽了好幾聲,隨即便松開了皇貴太君的手,將他小心翼翼地扶起,讓他靠在了床頭軟枕,隨後便端起了旁邊的藥碗,滿目淒涼的哀求,「皇貴太君,齊兒喂你喝藥好不好?」

皇貴太君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薛齊大喜,便立即開始喂藥,然而皇貴太君方才喝下了一口,便猛然咳嗽起來,方才喝下的那口藥汁竟然吐了出來。

薛齊連忙擱下了藥碗,拿起了一旁的手帕幫皇貴太君擦拭著,然而卻沒有想到,卻在此時,皇貴太君竟然咳出了一口艷紅的血,他看著手帕上的血跡,不斷地顫抖著喘息。

皇貴太君卻在吐出了這口血之後,渾身無力地趴在了床上。

薛齊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握著手中的手帕,便說要去請御醫。

「齊兒……」皇貴太君卻叫住了他,聲音虛弱無比。

薛齊一邊攙扶著他一邊應道︰「皇貴太君,齊兒在,齊兒在……」

「本宮怕是……真的不……不行了……」皇貴太君臉色慘白地低喃道。

「不會的!皇貴太君只要按時服藥,讓御醫診治,定然會很快好起來的,皇貴太君不會有事的!陛下說了,定要讓御醫治好皇貴太君!您不會有事的!不會的!」薛齊哭訴道。

皇貴太君已溢出了一聲輕笑,卻帶著死氣,「本宮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本宮知道……」

「皇貴太君……」薛齊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皇貴太君猛然喘息了好一陣子,方才有了一絲力氣,「齊兒……別擔心……便是本宮真的要走了……也會先給你找一個好歸宿的……」

「齊兒不要好歸宿,齊兒只要皇貴太君!」薛齊哽咽道。、

皇貴太君無力地笑了笑,「齊兒……方才涵兒說了……要冊封你……為德貴君……你……願意嗎?」他本不想讓他進後宮,因為世上哪一處都要比後宮這地方好,可是若是他真的不在了,能保護他和母親這一脈的薛家人,便只有權勢……便只有至高無上的權勢……後宮困難骯髒,但是卻是最容易得到權勢的地方……還有涵兒……雖然她這個皇帝當得越發的向先帝,然而如今她能夠做出這般讓步,便是心中還有他這個父君,往後,不管如何,總是會念著他而善待齊兒的,「齊兒,告訴本宮,你想當這個德貴君嗎?」

薛齊愣住了,一開始進宮之時,他是想過皇貴太君有可能會把自己許給陛下,可是後來,皇貴太君卻暗示他說,會為他在外邊尋一個好人家,他便也就斷了入宮為君侍的念頭,而且,陛下的性子陰晴不定,也是在太可怕了,可是如今……

當德貴君嗎?

願意嗎?

薛齊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可是當他看見了皇貴太君極為難看的臉色,還有腦海中關于過去被欺凌的記憶,兩位兄長被人當成禮物一般送走時的淒慘……還有薛族長言辭厲喝,薛清的任意打罵……陛下很可怕,可是當了德貴君之後,薛清那些人就再也不能欺凌他了,他也不必害怕將來會如兩個哥哥一般下場淒慘……

他一咬牙,看著皇貴太君,「皇貴太君,齊兒願意!」

他怕陛下,可是更怕薛家里頭的那些殘狼虎豹!

皇貴太君卻愣了愣,良久之後方才道︰「好……既然你願意……本宮……也就不阻止了……只是齊兒……這德貴君不好當……涵兒的性子……」他沒有說下去,對薛齊伸出了手。

「皇貴太君!」薛齊連忙握住。

「既然你願意……那便記住本宮接下來所說的話……」皇貴太君強撐著精神,斷斷續續地說道︰「齊兒,本宮在這後宮中生活了三十年……這三十年中……本宮失去的……比得到的要……多得多……記住,要在後宮安身立命……唯有隱忍……不要出風頭……不要去爭去搶……有時候,不爭不搶反而……會得到更多……至少……這後宮的主人不會防著你……而那些另有所圖之人也不會……也不會盯著你不放……如今這後宮當中只有這般幾個人,可是卻沒有一個是省心的……鳳後水氏心機深沉從來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不過如今……他怕是也掀不出什麼風浪了……你便將他當成鳳後一般敬著便是了……你若是成了德貴君,那便是這後宮當中唯一的貴君,更要謹言慎言,萬萬不可讓人覺得……你有奪後位的心思……涵兒如今心里如何想,本宮真的猜不出來了……她留著鳳後究竟為了什麼,本宮也實在想不透……不過,本宮卻明白,她是定然不希望有人覬覦後位的……因為她是大周的皇帝,為帝者,便是想要天下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心,不喜歡別人耍手段和算計……便是你心中想要鳳後那位子,也定然不要表露出來……你的性子軟,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往後你若是想在這後宮中保存自己……便要學會隱藏自己的心思……除了鳳後之外,還有宸皇貴君……他和涵兒自幼一起長大,情分比之這宮里的所有人都要深的多,他倒是沒有水氏那般有心機,只是這孩子性子太直,也太容不得人……他心里最想的便是獨佔了涵兒……往後你你便讓著他,不要與他過多的爭執,相信他也不會對你如何……若是可以,便和他打好關系……雖然涵兒會念在本宮的份上善待你,但是本宮終究是一個死人,本宮也無法肯定涵兒對本宮的這份孝心能夠一直這般維持下去……所以,你必須在後宮中尋一個可靠之人……皇貴君是涵兒心頭的寶,往後若是他能夠照拂你,你的日子會過的更加的安生……還有豫君……他是蒙家的男子,是大家出身……本宮喜歡他,因為他懂人心,知進退,這樣的男子若能向善,定然會是一位賢良的君侍……可也正是因為他是大家出身,心里的城府怕是也不淺……如今他有著身孕,卻還是豫君,而你一冊封便是四貴君之人,這樣難保他不會心生不忿……所以齊兒,你必須記住,就算你的分位在他之上,卻還是要對他謙和,萬不可自持身份而張狂無狀……不過,等他誕下皇嗣之後,陛下怕是也會要進他為貴君的,那樣,你們也算是平起平坐……至于……那位翊侍君……他雖然是涵兒的初侍……但是先前涵兒那般護著他,本宮便知曉,涵兒心中也是看重他的……你也莫要輕言得罪……往後,這後宮定然還會又其他的君侍的,但是不管進了多少人,出身如何,地位如何,你只要記住,做好自己的本分……莫要計較一時的得失,有時候吃些虧卻也是可以的……本宮這些年,便是這般過來的……將來,若是你有機會生下皇嗣,那記住,莫要往這孩子去爭奪那個位子……雖然太鳳後的位子風光無限,可是……先帝可以將所有的玩弄于鼓掌之中,涵兒也可以……除非你百分百肯定涵兒看中的是你所出的孩子,否則,定然不會介入皇位之爭……不管是蒙家還是雪家,薛家都不是對手……莫要讓薛家重蹈蜀家的覆轍……齊兒……本宮跟你說了這般多……你還想當這個德貴君嗎?」

薛齊亦是被皇貴太君的這番話給嚇住了,可是最後,他卻還是點頭,「齊兒想!」

皇貴太君的這番話的確讓他對未來充滿了無盡的惶恐和不安,可是皇貴太君也說了,只要他安分守己,陛下便會看在皇貴太君的份上善待他的,只要他不爭不搶,便不會有人來害他!他不求別的,只求如皇貴太君這般,能夠安然活到老!

將來在後宮的日子如何他不知道,可是他卻知道,若是他回到了薛家,定然會比皇貴太君所說的這些更加的淒慘!

皇貴太君說了這般一番話已然是累及了,他見薛齊還是堅持說想當德貴君,心中異常的復雜,最後卻只是化成了一聲輕微的嘆息。

薛齊見皇貴太君不說話,便立即道︰「皇貴太君,齊兒喂你喝藥好嗎?」

皇貴太君喘著氣看了他一眼,終是點了點頭。

藥,如今之于他已然沒有任何的作用了!

他知道。

既然如此,何不安一下這孩子的心……

還有他的涵兒……

薛齊見皇貴太君同意喝藥,心中大喜,便立即端起了那已經冷了的藥碗,像是擔心下一刻皇貴太君便又拒絕喝藥,也顧不得湯藥冷了,一口一口地喂皇貴太君喝下。

皇貴太君也果真喝完了一碗藥,隨後便說累了。

薛齊便攙扶著他躺下,見他睡下了之後,方才轉身走出寢室,打算再讓人去煎藥,雖然皇貴太君說陛下已經要封他為德貴君,但是他還是希望皇貴太君好過來。

然而,當他方才走出了內室,便見永熙帝站在了寢殿的外室中,像是站了許久的樣子。

他先是一驚,隨後便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參……參見陛下……」

司慕涵神色沉靜,垂眸看了他會兒,方才道︰「父君喝了藥了?」

「回……回陛下……是……是的……」薛齊連頭也不敢抬起。

司慕涵合了合眼楮,「往後勸父君喝藥的事情便都交給你了,只要你讓父君好生吃藥,配合御醫的診治,朕不會虧待你。」

說罷,卻又像是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听明白了嗎?朕的德貴君。」

薛齊猛然抬頭,卻是滿臉驚恐。

司慕涵微微蹙起眉頭,卻沒有說話,只是眸光銳利無比。

「是……是……」薛齊呆愣半晌,方才回道。

司慕涵隨後收回了視線,轉身走出了寢殿。

皇貴太君終于肯服藥了,這對于所有人尤其是太醫院來說本是一件好事,然而事實上,這卻也毀了太醫院逃月兌永熙帝責罰的最後希望。

皇貴太君若是不願意配合太醫院的診治,將來有個好歹,太醫院雖然有錯,卻也不是罪魁禍首,可是若是皇貴太君配合太醫院的診治,而太醫院最後卻還是沒有治好皇貴太君,那太醫院便是瀆職無能之錯,撤職下獄也只是尋常,若是永熙帝一怒之下,怕是滿門不保!

太醫院眾人只希望皇貴太君真的可以撐下去,可是自李院正開始,太醫院的每一個御醫都知道,如今皇貴太君的身子是真的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了!

所以,便是後來幾日,皇貴太君都十分配合太醫院的診治,喝藥施針,沒有一次拒絕,可是病情卻越發的重,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沉睡的時間越發的長。

面對永熙帝越來越沉郁的臉色,李院正終于是下定了決定,領著一眾參與救治皇貴太君的御醫前來向永熙帝謝罪,言明太醫院真的是盡力了,雖然這樣定然會引發永熙帝的雷霆之怒,但是若是此時不說,真的等到了皇貴太君駕鶴西去之時,永熙帝的怒氣怕是會更重,這樣她們真的連一絲生機都沒有了!

然而永熙帝如何能夠接受太醫院的請罪?

清思殿的大殿內,響著永熙帝急怒的叱喝︰「這般大的一個太醫院,這般多御醫,居然連一個能救皇貴太君的人都沒有嗎?既然如此,朕養著你們有什麼用處!」

面對永熙帝的雷霆之怒,李院正帶著必死的念頭,將情況又一次詳細說了一遍,雖然這樣做很有可能會丟了性命但是至少家人不至于受到牽連,「……若是早些時候治療,那皇貴太君尚且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如今……陛下,一切都太遲了啊!」

「住口!都給朕住口!」司慕涵如何能夠接受,好不容易,皇貴太君願意陪著治療了,可是最後的結果還是這般?這讓她如何能夠接受!「朕說過,若是你們救不活皇貴太君,朕便要整個太醫院陪葬,你們真當真的話是耳邊風嗎?!」

李院正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整個人趴在了地上,「陛下,便是您殺了臣等,臣等也無能為力啊……」

「你——」司慕涵氣的渾身顫抖,臉色發青,「好!很好!來人,把她們都給朕拖出去砍了!」

「陛下饒命!」

「陛下饒命——」

「陛下饒命……」

「陛下!」雪暖汐方才一走進大殿便听見了司慕涵要殺人的旨意,便立即走到了她的面前,「陛下……不要……」

司慕涵卻眸光森冷地看著他,「連你也不想朕的旨意放在心上?!」

雪暖汐心中一驚,隨即立即跪下,「臣侍不敢……臣侍不是要抗陛下的旨意……只是如今皇貴太君需要御醫照看……不僅皇貴太君……還有豫君……還有鳳後……他們都要御醫照看……而且……臣侍相信,皇貴太君也不希望……陛下為了他而大開殺戒的……」

司慕涵低頭盯著他。

雪暖汐抬起頭,眼中帶著哀求,「陛下,臣侍求你……」

他知道她心里難受,可是他不能看著她這般大開殺戒,這樣不僅會讓許多人枉死,更會讓外人說她是一個暴君的!

司慕涵轉過了身,揮手喝道︰「都給朕滾出去!」

一眾御醫猛然松了口氣,隨後立即謝恩之後,趕忙退出了大殿。

雪暖汐也站起了身來,轉過身,也要跟著出去,然而方才走出了一步,卻被人從後背抱住了。

「阿暖……」司慕涵抱著他,「朕不是有意的……」

雪暖汐轉過了身,眼楮微紅地看著她,「我知道。」

「別怪朕。」司慕涵抬手覆上了他的臉頰,忽然間,她發現,他似乎也消瘦了些,「對不起……」這些日子,她只顧著父君的病情,卻已經多久沒有這般看著他了?

雪暖汐搖頭,「我沒事,我不怪你,涵涵,我知道你心里難過,可是……不要在這般好不好?太醫院的御醫若是真的沒用,你便扯了她們好了,不要殺人……你現在在生氣,若是殺了人,以後會後悔的,我不要你後悔,也不要你內疚,更不要讓別人說你是暴君!」

司慕涵喉嚨哽咽了一下,隨後伸手將他緊緊地擁入了懷中,「阿暖,朕真的沒有法子了,朕真的沒有法子了……朕可以做的,能夠做的,都已經做了……朕還能做什麼讓父君好過來?如何做方才可以讓父君好過來?」

雪暖汐沒有說話,只是伸手緊緊地抱著她,他也很想說些安慰她的話,可是如今,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便是安慰,也不過是空話罷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這般抱著她……

永熙一年正月初十,永熙帝發下皇榜,為病重中的養父皇貴太君薛氏征集天下名醫。

同日,雪千醒迎來了自己的第五十個生辰,依照民間禮儀,逢十生辰是該大肆慶賀的,可是如今卻仍在先帝喪期,而且宮中又傳出了皇貴太君病重的消息,在加之如今雪家處境十分的尷尬,雪千醒便沒有大肆慶賀,甚至連壽宴也一並取消了,只在自己府中設了一桌酒席,打算一家人吃頓飯便算了。

雖然雪千醒沒有設壽宴,但是仍有不少人送來賀禮。

雪硯也領著正夫和嫡女從老家趕回了京城為母親祝壽。

當晚,一家人吃了頓團聚的飯後,雪千醒便說累了,回房休息,只留著雪硯和雪傾兩人在一塊煮酒閑聊。

雪硯對于母親的行為並沒有多大的不解,每一年,母親生辰壽宴之後,都會回到房中和父親的畫像說話的,這是多年雷打不動的慣例。

雪硯過年的時候便沒有趕回來,所以這個年雪家過的有些清冷,本想著母親的壽宴好熱鬧一番,卻又傳出了皇貴太君病危的消息,別說壽宴,便是想借機請弟弟回母家都不成了,作為一個女兒,看著母親的五十壽辰這般的冷清,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然而,當她看著雪傾一臉苦惱悶頭喝酒的模樣,卻也不禁驚訝,「看你這樣子,倒不是因為母親壽辰這事,跟我說說,到底怎麼了?」

沒見這個妹妹一陣子,的確是成熟了不少,但是卻沒听說,人成熟了便會這般的煩惱。

雪傾看了一眼長姐,「大姐,你如今的日子過得好嗎?」

雪硯挑眉︰「這是什麼意思?」

「你的後院的男子對說不多,但是也不少。」雪傾嘆息道,「這樣的日子過得逍遙嗎?」

雪硯似乎听出了些什麼,「母親讓你成親了?」

「是。」雪傾苦惱地道,「母親說,讓我先挑好人選,但國喪一過便將人迎娶進門。」

雪硯看了她這幅樣子,有些好笑,「母親也不過是要你娶一個正夫罷了,又不是讓你娶一堆男子進門,你這般苦惱做什麼?讓人看了笑話!」

「大姐你倒是說得輕巧,娶了正夫便不能再如以往那般自由自在了。」雪傾道。

雪硯笑道︰「這一年多來你不也都呆在家中嗎?有覺得不自由嗎?」

雪傾一窒,「這如何不同?我再家中呆了一年那是因為放心不下母親還有汐……皇貴君,更何況,我如今根本便沒有正夫的人選,如何娶一個進門?還有,大姐和大姐夫是青梅竹馬,性情也是一路的,成親也是水到渠成,可是如今我這般情況……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娶了一個進門,這運氣好些,娶了一個好相處的,若是運氣不好,娶了一個惹事的,便如當日大姐的那個側夫一般……」話猛然截斷,神色歉然地道︰「我喝多了,大姐莫要見怪。」

雪硯也沒有介意,笑了笑道︰「雪二小姐什麼時候對自己的眼光這般的沒有信心?」

「大姐!」雪傾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雪硯斂了斂笑意,「先前母親說你還沒定性,所以便也由著你在外邊自由自在地闖蕩江湖,可是傾兒,如今你的年紀也不小了,當年大姐如你這般的年紀都當了母親了,你也是時候成親了,而且,母親如今也老了,最想看見的便是我們成家立業,便是為了母親,你也該好好考慮考慮。」

雪傾神色一凝,沉吟半晌道︰「大姐,我知道了。」

雪硯點了點頭,「至于人選,母親也是個開明之人,只要是家世清白的,無論門第,相信母親都會同意的,別告訴大姐,你在外邊那般多年,連一個上心的男子都沒有。」

「大姐便不要取笑我了!」雪傾嘆息道。

雪硯搖了搖頭,便不再糾結這件事,這個妹妹雖然性子欠缺沉穩,但是她相信這些事情她是可以自己處理好的,閑聊幾句之後,便說起了另一個讓她擔心的人兒,「如今皇貴太君病重,宮中怕是不安寧。」

雪傾神色微變,也是擔憂道︰「宮里面如今都是皇貴君掌管的,他的性子,可是勝任嗎?」

雪硯沒有回答,因為她也無法斷然,「只希望皇貴太君早些康復,這樣,皇貴君也不需要這般的勞心了。」

雪傾點了點頭。

兩人隨後又說了些閑話,便散了。

雪傾自個兒回了房歇息,而雪硯卻往雪千醒的院子去了。

「母親,女兒有話想跟母親說。」雪硯敲了門,站在門外道。

半晌後,房門傳來了一道淡淡的聲音,「進來吧。」

雪硯道了一聲是,便推門而進,隨後便見雪千醒坐在了正堂中,手中正卷著一副字畫,雪硯知曉,那是仙逝了的父親的畫像。

雪千醒收好了畫像,擱在了一旁,道︰「坐吧。」

雪硯坐下了之後動手為母親和自己倒了一杯茶,便開門見山,「母親讓二妹成親一事女兒方才听說了。」

「你想知曉我為何這般做?」雪千醒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問道。

雪硯點頭,「是,母親知曉二妹性子不羈,所以也不強求這些事情,如今這般強硬,想必是發生了什麼。」

雪千醒看了看女兒,隨後嘆息道︰「年前,陛下曾跟我提過了傾兒的婚事。」

雪硯微微一驚,「陛下是有意要為二妹指婚?」

雪千醒搖了搖頭,「陛下只是說無意中听見了皇貴君抱怨過傾兒一直未曾成家,不過卻也說,沒有指婚的意思。」

「可是,陛下為何會說起這件事?」雪硯和母親一般,如今也不敢小覷了永熙帝的一句話,她既然提起了這件事,定然不會只是閑聊這般簡單。

雪千醒道︰「不管陛下有沒有指婚的意思,她都希望傾兒快些成親的。」

雪硯蹙眉,有些想不通。

「如今雪家雖然不如從前,但是還是出了一個皇貴君,而傾兒一直未曾成親,總是會被人惦記著的。」雪千醒淡淡地道。

雪硯臉色漸漸地沉了下來,「陛下是擔心雪家會和別的世家權貴聯姻?」

雪千醒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先前薛家便千方百計地想要嫁一個男子給傾兒為正夫。」

「母親,皇貴君在宮中,過的真的好嗎?」雪硯憂慮道。

雪千醒看了看她,卻點頭,「至少他如今過的還算快樂。」

「可是皇貴君一直未曾有孕。」雪硯不是想多疑,可是如今陛下的性子……

雪千醒神情一肅,「陛下對雪家或許真的有著防備,但是也不至于這般,而且,先前我也見過了皇貴君,問過了他這件事,如今他一直未曾有孕,陛下也是極為的著急,也曾經命御醫仔細為皇貴君查過了身子,平日也常常留宿觀星殿,應該不會與她有關的,況且,如今她最缺的便是一個皇女,若是他不希望皇貴君有孕,便不會大多數在後宮的時間都宿在了皇貴君那里。」

「許是女兒多心了。」雪硯垂眸道。

雪千醒沉吟會兒,「不管陛下的用意是什麼,只要傾兒成親了,問題也就解決了。」

「那人選……」雪硯問道。

雪千醒道︰「只要不是權貴世家,傾兒娶誰,我都沒意見。」

雪硯點了點頭,如今雪家的情況,最忌諱的便是與那些權貴世家聯姻,不過以二妹的性子,怕是也看不上那些權貴世家的公子。

……

次日,大雪

城門前的公告欄中依然圍繞著一大群百姓,永熙帝的皇榜已經張貼了一日,雖然引來了許多百姓的圍觀,但是卻並沒有人有勇氣上前揭皇榜。

在圍觀皇榜的百姓當中,有一位僧人打扮的男子,看那樣子,該是寺廟中出來化緣的出家人,那僧人細細地看了一遍皇榜上的內容之後,便轉身出了城門。

在經過了盡半日的徒步行走之後,那僧人回到了永寧山上的承安寺。

承安寺此時仿若被白雪給籠罩了一般,沉浸在了一片雪白的世界中,那僧人進了寺廟之後,便往後院的禪房走去。

禪房內,已然想著木魚聲。

那僧人月兌掉了身上的斗篷,推開門進了禪房,走到了正在念經的僧人身後,叫了一聲︰「絕塵大師。」

卻是新帝生父程氏。

程氏沒有轉過身,甚至沒有睜眼原本合著的眼楮,只是停下了念經,冷的沒有血色的嘴唇溢出了兩個字,「如何?」

那僧人隨即將方才在城門前看見的皇榜說了一遍,「……據說皇貴太君是不久前病了的,而且病得極重,連太醫院的御醫都束手無策,所以陛下方才張貼皇榜,召集天下名醫。」

程氏听了這話,眼簾猛然垂落,握著佛珠的手卻也更緊。

「絕塵大師可還有吩咐?」那僧人又道。

程氏臉龐仿佛僵硬了一下,「無事,你下去吧!」

「是。」那僧人說道,便轉身走出了禪房。

隨著禪房的門被關了起來,整個禪房隨即陷入了一陣死寂當中。

程氏跪在了佛像之前,但是卻已然沒有了繼續誦經念佛的心思,他的腦海中只是不斷地徘徊著方才那僧人念著的皇榜上的內容。

雖然內容很短,但是逐字逐句都透著著急之心,都透著她對那個人的孝心!

他的女兒,如今卻對著另一個男子這般孝順!

這便是她留給他的嗎?!

便是她死了,也不肯放過他,讓他看著他唯一的骨血向另一個男子盡表孝順之心!

程氏站了起來,轉過身走出了禪房,身上只是穿著一件單薄的僧衣,便這般走進了漫天的大雪當中,他除了承安寺,走到了承安寺外的一個亭子當中,從那亭子往下看去,便可以看見永寧山下,氣勢輝煌的泰陵!

那里頭,埋葬了他此生最恨和……唯一愛過的女子!而那個女子,親手斷送了他的一生!

程氏以為,那個人死了,他心中的痛苦便也了結了,可是最後,他卻發現,便是她死了,她給他的陰影卻一直都在,一直如影隨形!

她死了之後,便再也沒有人阻難他離開這個困了他半輩子的寺廟,可是最後,他卻發現,除了這里,他便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

寒風凜冽地吹著,不斷地侵蝕著他單薄的身子,可是卻始終侵不進他的心中,因為他的心,比這冰雪還要冷!

倏然見,心口的位置忽然間浮現了一股熟悉的疼痛,這一疼痛最早出現于半年多前那一晚上,已經許久不做夢的他,便在那晚上夢見了那個毀了他一生得女子……

那人卻是來跟他告別……

她說,她要走了……

那一刻,他從睡夢中猛然醒來,一身冷汗,從此,他的心,便無法再用佛經來安撫……

後來那一日,他便在這個亭子之中,看見了她聲勢浩大的出殯隊伍……

那時候,他方才知道,她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

程氏那一刻,卻在這個亭子之中,放聲大笑,笑到了連眼淚都出來了,那個毀了他一生得女子終于死了,她終于得到了報應了!

可是之後,心卻仿佛多了一個空洞……且再也暖不起來。

「絕塵大師。」忽然,一道淡淡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程氏轉過了身,卻見承安寺的主持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後,「住持。」

「絕塵大師若是放下不下紅塵中的人,便可隨時下山。」主持念了一句佛語,緩緩地說道。

程氏卻嗤笑道︰「絕塵在這承安寺中修行多年,還有什麼紅塵之中的事情是放心不下的?」

「自先帝駕崩之後,你每月初十都會讓人下山去化緣。」住持緩緩地道,眸光清明無比。

程氏卻轉過了身,眸光森冷地看向山下在大雪中隱隱可見的泰陵,「承安寺中何時多了一個規矩不能下山化緣了?」

「你讓人下山名為化緣,實則打探當今聖上之事。」住持沒有給程氏躲避的機會,直接點名。

程氏沒有說話,只是閉上了眼楮。

「這天地之間,最無法割舍的便是血脈親情。」住持嘆息道,「你這般做,並沒有錯。」

「我已出家,紅塵之中任何的情感都與我沒有任何的關系!」程氏倏然睜開了眼楮,言語決然地道。

住持卻微笑道︰「出家之人的確了斷了塵緣,然而,絕塵大師這些年,也曾斷過了心中的紅塵痴戀?」

程氏猛然轉過身,那張原本沉靜的面容顯得有些扭曲,「住持是覺得我沒有資格穿上這身僧袍,呆在這紅塵之外的地方嗎?!」

住持念了句佛語,卻也未惱,依然微笑,「絕塵大師既然心中無法釋懷,也不下山走一趟,讓心中之結如數解開,做到真正的釋然。」

程氏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淒厲,如同肆虐著的北風一般,「便是我願意再入紅塵,紅塵卻也再容不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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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烏雲密布,以防下雷雨斷電,先傳上今日的,昨天的,明日再補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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