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真不清楚永熙帝讓她的女兒當二皇女的伴讀究竟有何用意,但是她卻可以很肯定永熙帝絕對不是讓她在將來的儲位之爭當中站隊。
況且,以她的觀察,這位二殿下將來能夠月兌穎而出的幾率並不大。
身為武將,尤其是手握重兵的邊關武將,從來都是最危險的。
先帝一朝,大周的三大武將,除了蕭玥將軍之外,其他的兩個都沒有好下場。
沈玉清便無需多說了,便是顧若青,即使得到了死後的虛名,然而終歸是一杯黃土罷了,甚至沒有蔭護在後輩,先帝登基十余年,顧家的子孫之名已然消失出眾人的視線,世人都知顧若青是死在了土著探子手中,可是,以她死後的情形來看,怕是先帝容不下她。
顧若青敗就敗在了她自視甚高,自以為大周沒有她便受不住西南。
至于沈玉清,雖說是受了女兒的連累,然而,說到底是名聲太盛的緣故,即使沒有先帝大皇子的事情,新帝登基之後,也不會容下這般一個個人名聲盛于皇權的將領。
昔年三大名將當中,沈玉清名聲最顯,顧若青次之,蕭玥將軍最末,然而,若是論能力,蕭玥未必就不及其余的兩位,而事實也是如此,她被調往西北近十年,做的未必便比沈玉清差,只是與其余兩人不同的是,她懂得收斂鋒芒,行事低調,便是軍功再卓越,也未曾讓自己的名聲蓋過了皇權。
李文真想起了幾年前回京述職期間與同樣回京述職的蕭玥的那次見面。
那一次,是她多年來第一次和這個曾經提攜過自己的前輩深談。
而她們談及的便是如今永熙帝對大周武將的策略。
蕭玥很清晰地言,永熙帝要的不是如同沈玉清那樣以一人名聲震懾外夷的名將,更不是要顧若青這等看不出自己的位置的傲將,而是要一群可以打仗的勇將。
永熙帝要大周的將領百花齊放,而不要一枝獨秀。
最近這幾年,李文真觀永熙帝在軍隊當中的動作,對于蕭玥這一番話深以為然,她想到了如今在東海上的那支隊伍,雖然她們如今名聲不顯,甚至做著極為齷齪的事情,但是,這些人一旦放在了明面上,那以她們的經歷以及經驗,放到哪里,都是一些可以獨當一面的將領。
李文真想,永熙帝在東海上的這一招,除了為了平定大周近海以及意在南詔之外,也是在練兵,在練將。
她可以想象的到,在未來的十年二十年中,大周的軍隊將會發生翻天覆地之變化。
對于這種情況,李文真並不怎麼擔心,因為到了那個時候,她應該已經告老了,看著自己的事業後繼有人,她也是欣慰,而以她的軍功加之這些年在軍中的經營,她的後人境遇也不會很差,不過前提是,她能夠安然地走到了告老的那一刻。
要能如蕭玥一般全身而退,如今最關鍵得便是不能卷入將來的儲位之爭當中。
李文真的話說的很婉轉,只是意思卻是清清楚楚的。
司慕涵听懂了,也信了,她並沒有懷疑李文真的話,畢竟,以她如今的年紀以及軍功,只要接下來的十年當中極為維持如今的忠心兢業,待到卸甲歸田之時,便可以載譽而歸,在大周史冊上面留下一個美名,蔭庇後人,她沒有必要介入那一場可能讓自己數十年浴血奮戰而得來的一切化為虛無且禍及後人的紛爭當中,自然,若是她懷著極大的野心,便例外。
只是,以她這般多年對李文真的觀察,此人雖然有些傲氣和執拗,但是,卻也太大的野心,而且,行事風格偏于謹慎,她不會下這般大的賭注。
李文真將一個嫡出的孫女送回京城,為的不過是讓她安心以保存自己罷了,自然,也是存了一些為後一輩積累人脈以求在京中獲得更大的生存空間的意圖。
只是,李天琳雖然是她的嫡出孫女,但是與整個李家想必,李天琳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棋子罷了,嫡出的孫女雖然貴重,但是,卻不是唯一,也不是不可棄。
司慕涵可以預想到,若是將來,李天琳真的被卷入其中,李文真也只會冷眼旁觀,或許,從她送這個孫女進京城之時,她心中已經是存了放棄這個孫女的心思,自然,若是將來李天琳站對了地方,那新帝對李家,自然更是看重,那時候,她便會是忠臣以及好祖母。
進可供退可守。
真真的老狐狸!
所幸的是,這只老狐狸好算是忠心,而且,對自身的定位看的清清楚楚沒有失去分寸。
司慕涵從來不求她的臣子完全沒有私心地為她效忠,只要,她們的私心沒有逾越她的底線,也都可以容下。
李文真是個老狐狸,自然也是聰明人。
所以,她相信她的話。
李文真見永熙帝領會到了她的意思,心里也定了下來,開始籌劃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大戰。
若是她能夠打贏這場仗,那便可以為她浴血奮戰的軍中人生劃下一個完美的句號。
對于一個武將而言,能夠帶著榮耀卸甲歸田,是一聲夢寐以求的事情。
所以,她只能勝不能輸!
兩日之後,司慕涵領著雪暖汐等人依照原定的計劃微服從渝州往南而行,御駕依舊留在了丹東,對外宣稱,永熙帝已然留在丹東的將軍府中。
李文真對于永熙帝這般微服出巡並不同意,畢竟這樣太危險了,雖然沒有人知曉永熙帝離開丹東,但是從丹東到越州畢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程,沒有軍隊的護送,若是發生了意外,如何了得?
只是永熙帝卻聖意已決,她也無可奈何。
原先她是想著自己親自護送的,但是卻被軍中的事情纏的月兌不開身,永熙帝也不想讓李文真在這個時候離開丹東,畢竟她是丹東軍營的主將。
李文真只能萬分不安地留在了丹東,掩飾永熙帝已經離開了丹東之事。
司慕涵等一行人出了丹東之後便以一商賈的身份從官道一路往越州而去,自從越州的港口開放之後,北方的商賈來往南方便越發的平凡,以商賈的身份作為掩飾,並不顯眼。
這一次出行除了隨行的侍衛之外,還有余風、姚心玉、謝淨芸三人,而白瑞則留在了丹東,與李文真商議海軍裝備添置以及優化等問題。
余風雖然為內閣閣臣,只是她的底層經驗卻是不足,因而對于這一次的微服出巡她顯得格外的重視,也希望借著這一次的機會多增添一些閱歷,而姚心玉則是淡定多了,不過心里還是有些期待,她曾經是越州的州府,在京城呆了十年,雖然耳聞越州變了許多,但是卻始終未曾有機會親眼見見,至于謝淨芸則是有些失落,原本她是想趁著這一次機會和李文真打好關系的,只是李文卻並沒有這個心思,除了一開始有些熱情之外,其他的時候都是客客氣氣的,並無深交之意。
隨行的侍衛以蘇瞳御前侍衛長為首,不過因為是微服出巡,隨行的侍衛也不多,只是二三十人罷了,而且十來人負責近身保護,其余的便是隱匿身份,分為兩批一批與前方探路,另一批則斷後。
這是蘇瞳自一年前調任御前侍衛長一位之後的第一次重大行動,因而顯得格外的小心謹慎。
一年前,前御前侍衛長白薇被永熙帝調往西北邊境歷練去了,蘇瞳便從內廷侍衛長一職調為御前侍衛長。
這一次微服出巡路走的並不急,司慕涵這一趟微服出來,主要是明察暗訪,看看大周的東南是否真的如這些地方是否如她御案上的折子所說的一般清明,除此之外,自然是想讓雪暖汐散散心。
離開渝州兩日,雪暖汐的心情還是不太好,只是走著走著,見著沿途的風光,再有司慕涵陪伴勸解,他也漸漸開懷起來。
微服出巡沒有那般多的拘束和規矩,雪暖汐也是知曉司慕涵的良苦用心,因而對她也是更加的溫柔體貼的,一到了一處,只要條件允許,雪暖汐便親手打點司慕涵的衣食。
兩人便如同一對尋常的妻主以及夫郎一般,過的尋常的日子。
若不是每隔兩日便有來自于京城的消息,若是沒有對兩個孩子的牽掛,雪暖汐真的以為他和司慕涵不過是普通人過著普通人的幸福生活。
一路走走停停的,直到了五月中旬,一行人方才到達了越州。
路上途徑的州城縣鎮雖然和各地送上來的折子有些出入,但是也沒有出現那等一個天一個地的相差,雖然還有部分的百姓處在了各種各樣的困境當中,各地的施政也還有不少有待改善的地方,但也不少的城鎮縣的百姓過著富足的生活,總的來說,情況也不至于很差。
尤其是在最近幾年,沿岸少了海盜的騷擾,百姓的生活更是安樂。
其實有時候,百姓所圖的不過是一席安樂之地罷了。
而最讓司慕涵欣慰的是,永熙七年的蝗災給當地百姓造成的影響在經過三年的努力過後已經是消失了,如今曾經的災區,農作物長的極為的好,這兩年都是豐收之年,又驚朝廷一連三年的免稅,百姓的溫飽已經基本可以保障。
進入越州,眾人見到的卻是另一番別樣的風光。
永熙六年五月,永熙帝下旨開放越州港口,允許大周周邊島國的商船停泊于此,同時允許獲得朝廷允許的大周商行與之貿易,經過了近五年的發展,越州如今已經成了大周東南最為繁華富足的州。
司慕涵等一行人並沒有往越州的州府所在之地康城而去,而是直往大周唯一一個對外開放的港口所在的錦城而去。
進了錦城,繁華的景象更勝之前。
雪暖汐坐在了馬車之上透過紗窗看向外邊,眼中有著明顯的驚奇。
他也不是那等從未出過門的大家公子,可是卻也未曾見過眼前這等景象,繁華的城鎮他也不是沒見過,若是論繁華,那個地方比得上京城?
即使如今發展的很好的錦城若是要論繁華也是及不上京城的,可是錦城的繁華卻與京城的不一樣,雖然及不上京城,可是,卻比京城多了一種特別。
京城的繁華似乎帶著端莊雍容高貴的氣質,而錦城的繁華卻是不僅僅局限于一個格調,顯得更加的開放寬容以及精彩。
這里繁華的色彩比京城的要濃厚復雜許多。
馬車在一間清幽的院落之前停了下來,這是蘇瞳以及姚心玉實現準備好的住處,原先司慕涵是準備住客棧的,可是姚心玉等人怎麼也不同意,錦城不同其他的地方,自從開放港口之後,這里便魚龍混雜的,司慕涵也沒有堅持。
在進入越州之前的兩日,姚心玉便領著幾個侍衛先一步前來錦城安排住處。
姚心玉在越州當了將近五年的州府,對錦城也是熟悉,而當年她也在錦城置辦下了一間宅院用作度假之用,這間宅院雖然不大,但是卻是雅致,而且地方所處的地方也是錦城治安最好之處,這里住的都是錦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
姚心玉被調往京城之前也留下了奴僕看守宅院,如今只要收拾一下,便可以住人。
只是隨性前來的侍衛查看過宅子的情況之後,卻有些擔心,「姚大人,陛下住這個地方是不是太過于……委屈了?」
「這也沒法子,住在這里雖然沒有宮里舒服,可是,總好過住客棧。」姚心玉始終堅持自己的想法,絕對不能讓陛下去住客棧,「你放心,若是陛下怪罪下來,本官一力承擔。」
姚心玉在永熙帝身邊這般多年,多多少少知曉永熙帝在起居飲食上邊並沒有極為嚴苛的要求,況且一路上走來,有時候風餐露宿的,永熙帝也未曾說過一句。
侍衛見狀,便也不再說什麼。
姚心玉的這個宅院雖然雅致,但是卻算不上是奢華。
自然,若是奢華,姚心玉也不敢迎永熙帝進來住。
司慕涵對于姚心玉所安排的住所並沒有說什麼,出門在外的沒什麼好講究的,雪暖汐更是沒說什麼,只要能夠和司慕涵在一起,便是日日風餐露宿的他都願意。
姚心玉見了司慕涵兩人沒有表示任何的不悅,心里也是松了口氣,但還是說了一番告罪的話。
司慕涵笑著安撫了幾句之後便讓姚心玉等人也退下去休息,只讓冷霧等隨行的幾個宮侍進來伺候。
姚心玉雖然退下了但是卻沒有立即休息而是和蘇瞳商議著防衛一事。
而余風則是如同之前沒到一個地方安置下來後便領著一個隨從出去明察暗訪。
謝淨芸也是出了門,然而卻並沒有與余風一道,一路上,謝淨芸與余風的關系不算太好,兩人雖然年紀相仿,但是余風卻已經高居內閣閣臣一位,雖然謝淨芸如今也已經是戶部尚書,但是卻也是從下面的位置一步一步做上來的,而且她還是謝氏的嫡女,出身貴重,而余風卻是一個沒有背景沒有多少閱歷甚至不知道如何得到永熙帝賞識的寒門出身的女子,可是她卻從一個小小的進士一躍成了內閣閣臣,這讓謝淨芸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原先謝淨芸也是想試圖與之交好的,只是余風性子耿直,卻謹守著內閣閣臣不與朝臣接過過密的原則,便對謝淨芸的有意交好視若無睹,這便讓謝淨芸心里更是不待見余風。
謝淨芸出門沒多久便遇上了熟人。
不算是熟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