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鳳後。」
大殿內的眾人紛紛起身,行禮相迎。
水墨笑入了主座,端莊淡然地應了禮,視線緩緩地掃視眾人。
坐在左右兩端客座首位便是入宮十多年了豫賢貴君以及翊君。
水墨笑的目光掠過了兩人掃向了其他的五人。
睦君鄧氏,西南陽州州府之子,南方大旱,陽州情況為最嚴重,陽州州府鄧九湘為救濟災民日夜奔波,最終因勞累過度而殉職,當地百姓哀傷不已,其出殯當日,紛紛主動為其披麻戴孝,永熙十三年三月鄧氏奉召進宮,封侍君,今年一月誕下五皇女司予哲,進封睦君。
舒君溫氏,南方大儒溫旋之嫡子,永熙十三年秋奉召進宮,封舒君,自進宮之後,便時常臥病,至今並無誕育皇嗣。
侍君孫氏,南方善人孫家齊之嫡子,南方大旱期間,孫家幾乎傾盡家財施粥贈藥,永熙十三年四月奉召初進宮為貴夫,十四年二月誕育五皇子司以韶,進封侍君。
順君司徒氏,如今滄州軍營主將司徒雨之佷,永熙十四年夏初進宮的。
水墨笑的目光落到了右手便最末一個位置上的華衣年輕男子,緩緩問道︰「恪侍君今日的身子如何了?可又讓御醫診過脈?」
恪侍君柳氏,今年春奉召入宮,乃如今順天府尹柳燁之庶出弟弟。
幾日之前被診出有孕一月。
「臣侍很好。」格式君笑靨如花,雙手放在了尚且還是平坦的月復部上,「御醫說臣侍月復中的孩子也很好,再過兩個月便可以診斷出是皇女還是皇子了,不過鳳後放心,臣侍定然會給陛下添一個皇女的。」
水墨笑淡淡笑道,「皇女皇子都是陛下的孩子。」
「臣侍的父親第一胎便生了臣侍的姐姐,臣侍听人說,若是父親首先生的是女兒,將來的兒子嫁人之後也是會先生女兒的。」恪侍君繼續道。
水墨笑端起了茶杯抿了口茶,隨後緩緩道︰「若是本宮沒有記錯,柳家主夫第一胎是位公子,後來方才生了如今的順天府尹柳大人。」
恪侍君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恪侍君入宮時間也有半年了,規矩什麼的也該學的差不多了。」水墨笑擱下了茶杯淡淡道,「你既然入了皇家,依著規矩,唯有柳家主夫,亦就是你的嫡父方才擔的起父親這個稱呼,至于你的生父,本宮也不是不近人情,私底下你想如何叫都可以,不過其他的場合,本宮希望你能夠謹守皇家的規矩,免得丟了皇家的臉面。」
恪侍君的臉色更加的難看了,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眼中也似乎冒出了怒火。
恰在此時,伺候在旁的一個中年作宮侍裝扮的男子隨即下跪,「鳳後恕罪,主子今日因為懷著孩子,所以精神有些不足,方才會忘了這些規矩。」
水墨笑眸光清冷地看向恪侍君。
「主子……」那宮侍低著頭小聲提醒道。
恪侍君狠狠地咬了咬牙,隨後方才站起身來,「臣侍失禮,還請鳳後恕罪。」
「你懷著孩子精神是會差一些,但是規矩便是規矩,該守的還是要守。」水墨笑正色道,「既然你的精神不足,往後兩個月,你都無需來本宮這里請安了,便好好呆在宮里面養胎,免得損傷了皇嗣。」
恪侍君猛然抬頭,滿臉的錯愕。
他是要禁他的足?!
而且還是兩個月?
十一月末是陛下的壽辰,這般下來,他豈不是要錯過陛下的壽辰?!
他可是懷著陛下的孩子!
「鳳後……」
「謝鳳後恩典。」不等恪侍君說完,跪在了他身旁的那宮侍便高聲謝恩道。
恪侍君低下了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宮侍緩緩起身,扶著主子,「主子,您懷著孩子,還是先坐下來吧。」
恪侍君聞言,雖然眼中滿是怒火,但是卻還是惹了下來。
水墨笑抿了口茶,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那宮侍,嘴邊發起了一絲冷笑,隨後又不咸不淡地囑咐了恪侍君兩句,便繞開了他,視線落到了舒君溫氏的身上,「舒君的臉色還是不太好,御醫開的藥可有按時吃?」
舒君緩緩站起身,輕咳了幾聲,「回鳳後,臣侍一直在服用著。」
水墨笑看了看他消瘦的幾乎風一吹便倒的身形以及一如既往蒼白的面容,蹙了蹙眉,「本宮說過,你若是身子不適便無需一大早起來給本宮請安。」
「來給鳳後請安乃臣侍之責。」舒君垂著頭,話語有氣無力的,「臣侍不敢逾越。」
水墨笑沉吟會兒,客套了兩句,便也就過了他,轉到了睦君身上,「入秋了,天也轉涼,五皇女要仔細照顧。」
睦君起身道︰「臣侍知道,謝鳳後。」
「嗯。」水墨笑應了一聲,隨後又看向孫侍君,卻見他臉色有些不好,神情也有些恍惚,眉宇之間更是彌漫著一股落寞之意,微微沉了沉眸。
新進來的五個當中,也就是柳氏不安分,不過卻也愚笨,這便是嫡子和庶子的區別,孫氏分位如今最低,而且出身也不高,不過他卻在進宮後不久便誕下了五皇子,雖然是個皇子,但是也可以說是在這後宮當中站穩腳跟了,因而也甚少露出這般不如意的神情。
不過水墨笑心里疑慮歸疑慮,面上卻還是淡淡,依著習慣問了兩句五皇子的情況。
孫侍君一一答了,態度倒也是恭敬。
水墨笑點了點頭,便也過了,最後將目光投向去年進宮的順君司徒氏,後宮新進的這幾個人,都有各自的作用,永熙十三年進宮的三個,都是來自南方,為的便是安撫南方,十四年進宮的司徒氏自然也是有他的作用。
滄州的海軍軍營,其實也就是在永熙帝十三年東海那場戰役的戰利品,只是這個戰利品卻不太好掌控。
滄州海軍實際上便是那些投降歸順大周的海盜集中營。
司徒氏的作用便也顯而易見了。
水墨笑在司徒氏進宮之時便已經已經知道原因,只是卻也擔心,滄州的那支海軍原本便不好控制,如今還將主將的佷子給招進宮來封了君侍,沒錯,這般短時間內是可以起到安撫的作用,但是卻也後患無窮,萬一順君有孕,那將來豈不是……水墨笑一直擔心著,直到年前,這擔心方才放下,因為司慕涵的一句話。
她說,順君不會有孕。
他想起了當時情形,除了震驚之外,心里還生出了一股懼意。
她已經鏟除了這個後患。
而且,還是用這種狠絕的方式。
順君不會有孕,那他所擔心的那個後患並不存在了,可是,萬一順君將來發現了這個秘密,他豈能善罷甘休?
雖然他一個男子只身在後宮未必能夠掀起什麼大風波。
但是,這無疑在後宮埋下了一個大隱患。
而且,順君自進宮之後雖然安分守己,但是他卻可以看出來,司徒氏是個烈性子。
水墨笑斂了斂思緒,隨後便也開口問了順君幾句尋常的話。
順君回了,態度不亢不卑。
水墨笑又道了兩句,隨後便將視線拉了回來,看向了旁邊的蒙斯醉,「下個月陛下的壽辰也該到了,過去三年都未曾大辦,即便是去年陛下三十整壽也未曾大辦,本宮打算今年大辦一場,讓京中六品以上得官員偕同起正夫嫡出子女進宮。」
蒙斯醉點了點頭,也領會到了水墨笑最後的那句話方才是關鍵,「既然鳳後決定大辦,那臣侍便回去好好看看,盡快拿出一個章程來。」
「嗯。」水墨笑點頭,「後宮這兩年添了兩個孩子,如今恪侍君又有了皇嗣,是該給陛下好好過的生辰了。」隨後話鋒一轉,看向蒙斯醉繼續道︰「如今雖然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但是也該要開始著手準備,若是有什麼需要便直接吩咐內務府,若是有什麼人給你添堵了,你是四貴君之首,後宮分位最高的君侍,又協助本宮管理後宮,便自己處置了就是,有什麼問題,本宮擔著。」
蒙斯醉笑了笑,「鳳後放心,臣侍會好好操辦陛下的壽辰的。」
兩人在這邊說著話,那邊,恪侍君听了,臉色一變,目光帶著惱恨射向了蒙斯醉。
蒙斯醉端起茶杯優雅地喝著茶,視若無睹。
恪侍君心里恨得牙癢癢的。
而他身邊的那宮侍垂著的臉龐上也閃過了訝然以及一絲的惱怒。
水墨笑隨後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讓眾人散了,只留下了蜀羽之。
隨後兩人移到了暖閣當中。
水墨笑留下蜀羽之是為了兩件事,第一件便是四皇子的事情。
去年冬天,四皇子發了一場高燒,退燒之後,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御醫說可能是高燒燒壞了嗓子。
水墨笑對此不知道該信還是不信,他只是听說過高燒會燒壞腦子,卻未曾听聞過會燒壞嗓子的,不過四皇子這般多年嗓子一直不是很好,一直在吃藥,若是真的燒壞了也不是不可能。
「四皇子的病,今年也治了大半年了,一直沒有起色,而且,這件事也已經傳出去了,四皇子已經……」
「鳳後。」蜀羽之神色焦急,「便不能再等等嗎?」
水墨笑看著他,「陛下去圍場之前讓本宮處理這件事。」
蜀羽之神色一震,隨後軟身一軟,「陛下的意思……陛下是想如何?」
「從玉牒上除名。」水墨笑沉聲道,「其他的都不變。」
蜀羽之沉默了下來。
「雖然出了玉牒,但是,他還是皇家的孩子,將來出嫁,陛下若是不管,本宮也不會坐視不理的。」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做出這個承諾。
「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蜀羽之悲傷地說著。
四皇子發高燒不是因為身子的緣故而是被嚇壞了。
去年冬日,他無意中听見了一些宮侍在私底下討論冷宮中的官氏,也得知了官氏方才是他的生父,更得知了他的母皇極為厭棄他。
震驚恐懼之下便病倒了。
「也不能怪你,所幸只是嗓子壞了,還能听到聲音。」水墨笑勸了幾句,「那些宮侍也處置了,說到底也是他生父造的孽。」
蜀羽之苦笑會兒,隨後卻正色道︰「臣侍想請鳳後幫一個忙。」
「你說。」水墨笑道。
蜀羽之道︰「給善兒換個名字吧。」
水墨笑一愣,「你是說章總管犯了四皇子的名諱?這事本宮一直想提,但是章善乃陛邊的得力之人,若是本宮提了這件事,必定要經過陛下的準許,你知道,陛下心里對四皇子……」
「不。」蜀羽之搖頭,「善這個字是皇貴君給起,當然,皇貴君當時也沒有考慮這般多,不過這並不是臣侍想給善兒換個名字的原因,鳳後,如今善兒出了玉牒,陛下又對他一向不聞不問,而他唯一的同胞姐姐卻也被逐出宮多年,善這個字,只會給他帶來麻煩,陛下每一次听到這個字,便會想起是皇貴君起的,也會想起皇貴君,隨後便會想起冷宮的官氏。」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皇貴君所起得這個名字可以給四皇子庇護?」水墨笑正色道。
蜀羽之搖頭,「這些庇護是福也是禍,善兒可以不要這些福,但是卻不能再承擔這些禍了,如今,不引起陛下的關注,不讓陛下想起,或許對善兒來說方才是最好的,等他長大了,我便給他擇一個好人家,鳳後方才也說不會置之不理。」
水墨笑沉思會兒,「你如今是他的父君,你既然這般決定,那便這般辦吧,你想給四皇子起什麼名字?」
「徽吧。」蜀羽之緩緩道,「徽字也是良善之意。」
水墨笑點了點頭,沉默半晌,便又開口道︰「陛下前兩日心情很不好,你可知道為何?」
蜀羽之一愣,「鳳後為何這般問?」
「如今朝中並無煩心之事,後宮也無大事,??潛咭裁揮寫?匭偶?!彼???醋攀裼鷸??澳鬩膊揮黴?竟?蚵 13哿耍?竟??濫隳芄徊櫚健!?br/>
蜀羽之臉色微變。
「本宮也讓人打听過了,只是這些年,陛邊的人口風越來越緊了,便是本宮也打听不到什麼。」水墨笑見他臉色起了變化,卻也不意外,「你不必緊張,陛下知道本宮知道這件事。」
蜀羽之面容一凝,「鳳後你……」
他知道暗衛的事情?
陛下也知道鳳後知道?
可是……
陛下為何一直沒有提起?
「本宮會當做什麼也不知道。」水墨笑正色道,「再說了,本宮也沒想過要利用這件事做什麼,本宮只是想知道陛下為何忽然間這般的情緒低落,這些年,陛下已經甚少這般了。」
她一直將情緒壓在了心中,如今卻表露出來,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情?
蜀羽之凝視著他會兒,又暗暗地吸了口氣,方才壓下了心里的震驚,隨後便道︰「陛下出宮前往圍場前兩日晚膳過後便去了御花園散步。」
水墨笑沒有說話繼續等著下文。
「陛下在御花園內恰好遇見了睦君帶著五皇子出來。」蜀羽之繼續道。
水墨芯了蹙眉,「孫氏沖撞了陛下?」
若是這般她該是生氣放才對。
不該這樣的反應。
而且,這些年她對後宮的人,別說是新進的,便是他們這些陪了她多年的也是淡淡的。
孫氏究竟做了什麼讓她這般?
蜀羽之搖頭。
「大晚上的,又入了秋,陛下責怪睦君夜里帶著孩子出來閑逛?」水墨笑猜測道。
蜀羽之還是搖頭,「當天晚上,五皇子晚膳吃多了一直鬧著,睦君方才領著孩子出來,而……陛下也不是責怪睦君。」
水墨芯眉,「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蜀羽之神情有些怪異,沉吟會兒方才道︰「睦君當時向陛下行禮,只是道了陛下萬安,卻沒有自稱臣侍。」
水墨笑一愣,「鄧氏沒有自稱臣侍也不算是失禮,怎麼便惹了她了?」
這段時間不是雪暖汐的生辰也不是他們之間什麼值得紀念的日子,最近朝堂也沒有什麼大事情,她怎麼便這般大火氣?
蜀羽之繼續道,神情染上了一絲隱隱的悲涼之意,「之後,陛下問了睦君……你是何人,為何這般晚了帶著孩子在這里。」
水墨笑滿目震驚。
「陛下沒有認識睦君以及五皇子。」蜀羽之苦笑道,眉目之間的悲涼之意更濃。
水墨笑呆愣了半晌,隨後卻還是道︰「許是當時天色暗,所以陛下方才沒有看清楚罷了。」
他想起了睦君方才臉上的隱隱的悲戚,心里嘆息一聲。
自新人入宮之後,身邊的人都暗暗地替他著急。
可是這般情況,他有什麼好擔心著急的?
那些新人,便是為她誕育了孩子,她還是連對方模樣都沒有記清楚,如何會對他有威脅?
可是,面對這些,他卻無法高興,反而更是難受。
什麼時候起,她竟然變得這般的……
水墨笑找不到形容詞來形容。
蜀羽之看了看他,「應該是。」
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這不可能。
陛下或許沒有帶多少人,但是,睦君帶著孩子出來,如何可能不多帶些宮侍掌燈?
水墨笑打探不到這件事,想來也是被封了口。
睦君不可能自爆其短。
而永熙帝身邊的人也不可能多嘴。
兩人相對無言地坐了會兒,蜀羽之便起身告辭了。
水墨笑沒有攔著,自己又坐了會兒,便起身往蒙斯醉宮中而去。
這邊,恪侍君自朝和殿回宮之後,便大發了一頓脾氣,便是宮里面的擺設也被砸了許多,最後若不是那宮侍開口提醒他小心月復中的孩子,他估計還得繼續發怒。
恪侍君即便消停了下來,心里面的窩囊氣卻還是沒有消去,「柳江,你給本宮想個法子,本宮定要好好出出這口氣!」
那喚柳江的宮侍是恪侍君進宮之前柳家主夫派來伺候他的,曾經是柳家主夫身邊得力之人。
「回主子,奴侍沒有法子。」柳江垂首道。
恪侍君怒目而視,「當日父親將你送給本宮,便是讓你給本宮出謀劃策的!如今本宮被欺辱到了這個地步,你居然都沒有法子?那本宮還要你做什麼!」
他一直對他這般的看重和信任,甚至在關鍵的時候都听了他的話,可是最後他在他受了這般折辱的時候說沒有法子幫他討回公道!
「奴侍請問主子。」柳江垂著頭,掩去了眼底一閃而過的惱怒,「您究竟是如何沖撞了豫賢貴君的?」
若不是主夫囑咐,他還真的不想幫他。
柳江心里打心里瞧不起恪侍君以為進了宮便可以高人一等的模樣。
庶子終究是庶子,上不了台面!
不過豫賢貴君卻也是庶子,可是氣韻風範卻絲毫不輸嫡子。
這便是這般多年來,柳家一直斗不過蒙家的原因嗎?
「本宮哪里沖撞了他了?」恪侍君大怒,「不過是昨日送陛下出宮之時,本宮恰好和他在回宮的路上踫見,那里宮道有些窄,只容得一坐轎輦過去,本宮懷著孩子,自然不能在外面久待,便讓他給本宮讓讓路罷了,本宮哪里沖撞他了?!本宮懷著皇嗣!」
柳江心里嘲諷面上卻平靜無波,「豫賢貴君是四貴君之首,而主子只是一個侍君,若非主子懷著皇嗣,今日鳳後不會這般輕易罷休的,還有豫賢貴君,奴侍隨主子進宮半年,雖然未曾見豫賢貴君有鳳後那般殺伐果斷之氣,但是,他能夠穩坐貴君之位十多年,膝下又有三皇女這個依仗,即得陛下厚待又得鳳後信任,豈會是尋常之人?主子是懷著皇嗣沒錯,可是,皇嗣不能成為主子任意妄為的資本!恕奴侍說句不該說的話,即便主子誕下了是個皇女,也不過是個嬰兒罷了,如今主子即讓鳳後不滿,又惹惱了豫賢貴君,往後如何還能撫育小主子安然長大?主子莫忘了,先帝一朝,夭折了多少皇女皇子?」
恪侍君原本是極為不滿柳江的這番言語,可是听到了最後,卻也大驚失色,「他敢!」
「奴侍隨主子進宮之前,主夫和家主都曾經交代過奴侍,讓奴侍仔細照看主子,莫要得罪了陛下後宮的舊人。」柳江繼續道,「陛下後宮的舊人,鳳後、豫賢貴君,便是翊君,都不是輕易可以惹的!」
「憑什麼!」恪侍君卻不忿,「他們再尊貴也不過是三個老男人罷了!」
他年輕又懷著皇嗣,就不信斗不過他們!
即便是鳳後,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罪臣之子罷了!而且還沒有親生女兒,即使養著兩個皇女又如何?又不是他親生的!
其他的兩個,蒙氏不也和他一樣是個庶出罷了,有什麼好囂張的?!
還有那個翊君,更是不配與他相提並論!
他怎麼便不能惹他們了?!
即使是熬日子,他也能熬死他們!
柳江聞言,臉色沉了下來,「主子若是不听奴侍的勸告,那便等著父女皆亡吧!」
「你——」恪侍君氣的臉色發青,「你給本宮滾出去!滾出去!」
若不是主夫的囑咐,柳江還真的不想管下去,「奴侍告退。」
他雖然沒打算撒手,但是卻也不打算繼續說下去,便說了,他也听不進去。
反正鳳後已經下了命令禁足兩月了,有的是時間!
好在他也不至于愚笨至極,至少在關鍵的時候還會听他的勸告。
而且,如今他懷著皇嗣,依著規矩,主夫是可以進宮探望的。
屆時再讓主夫告誡他一番就是了。
柳家能夠出一個君侍是柳家百年來的大榮耀,可是偏偏陛下選中的是這般一個上不了台面也成不了大器的庸人,如今別說是振興柳家,只要他不給柳家帶來災禍也已經是萬幸了!
流雲殿
蒙斯醉像是早便猜到了水墨笑會來似的,早便讓人備好了茶等候著。
水墨笑見了他這般,淡淡笑道︰「好在如今你我之間不在勢成水火,否則本宮怕是要日夜難眠了。」
「鳳後說笑了。」蒙斯醉端著茶,微笑道。
水墨笑抿了口茶,然後便道︰「柳氏愚笨,你需要和他計較這般多,怎麼說,他如今也懷著皇嗣。」
「鳳後來臣侍這里便是為了這事?」蒙斯醉緩緩說著,臉上依舊淡笑,卻讓人看不清思緒。
水墨笑沉吟會兒,「柳氏進宮之後本宮便想找個機會跟你談談這事。」
「鳳後。」蒙斯醉擱下了茶杯,「臣侍清楚陛下讓柳氏進宮的目的。」
「從永熙十三年開始,後宮每年都會進一個新人,說到底陛下這般做其實也是為了堵住朝中御史的口罷了。」水墨笑即便知道沒有效果,但還是做了解釋,「朝中安寧了,陛下施政也可以更加的順利,而且,這些新人即便進了宮生了孩子,也威脅不到我們。」
蒙斯醉緩緩抬起視線,「鳳後以前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往的,雖然有時候很難听,但是,卻沒有如同現在這般繞彎子。」
「蒙斯醉。」水墨笑第一次叫出了蒙斯醉的名字,「她心里其實也很苦。」
蒙斯醉垂下了視線,看著面前擺放著的那盞青花瓷杯,「我知道。」
「柳氏根本無足輕重,即便他真的生了皇女,有這般一個生父也成不了大器。」水墨笑繼續道。
昨日的事情當場蒙氏便可以發作于柳氏,可是他卻沒有,反而忍了這個委屈。
水墨笑多多少少猜到了蒙斯醉的用意。
「所以,不要再做如同這次這般的事情了,若是傳了出去,即便是對三皇女也是不好。」
蒙斯醉笑了笑,「我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想讓我退讓到什麼樣的地步。」
柳氏為何進宮,為何懷上孩子。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水墨笑一愣,心里忽然間涌出了一股悲涼之意,「你……」
「鳳後放心,臣侍知道分寸。」蒙斯醉似乎不欲繼續這個話題,打斷了水墨笑的話,轉了另一個話題,「壽宴的事情……京中六品以上的官員為數不少,其中適齡的女子也多,只是不知道鳳後打算給大皇子選一個什麼樣的?文官或者是武官。」
水墨笑看了看他,隨後也沒有繼續方才的話題,不過眼前的這個話題卻也是讓他頭疼不已,「本宮那種官都不想!可是如今卻也沒法子了,晏兒過了年便十六了。」
「婚姻大事應該從長計議的。」蒙斯醉微笑道。
水墨笑掃了他一眼,「本宮便不相信你心里不著急,二皇子可只是比晏兒小了一個月罷了。」
「佑兒性子靜,也不喜爭,臣侍想著給他找一戶簡單一些的人家。」蒙斯醉笑著道,「男子找妻主,最重要的是人品,其次是家中環境,其他的,倒也是其次。」
簡單的人家往往沒有那般多的心思,家中的人際關系也是簡單,雖然日子過起來不是很風光,但是,身為皇子,該有的風光已經有了,無需再錦上添花了。
「本宮倒是覺得家中環境更為重要。」水墨笑卻正色道,「二皇子雖然性子靜,但是至少也懂人情世故,晏兒這孩子……本宮如今也不知道這般多年的溺愛究竟是不是害了他。」
「大皇子天真良善,必定能夠覓得良緣的。」蒙斯醉緩緩道,「再者這兩年大皇子不也時常跟著大皇女在休沐日出宮嗎?想來也沒有鳳後所想的這般不諳世事。」
「你不提倒好,一提本宮便頭疼。」水墨笑擰緊了眉頭,「本宮當日準許他跟著赫兒在休沐日出宮,也是希望他能夠增長見聞,也好改改那不諳世事的性子,可是卻不想,反而讓養野了他的性子,自從陛下年前定下了皇女在成年之前的一年可出京游歷,他便一直吵著說要年後跟著赫兒一同出京游歷,本宮不同意,他便說要自己去找母皇說,本宮阻止他,說他身子不適合,還便跟本宮嚷他三皇弟能夠出京這般多年,他也可以,還說要跟雪家那二小姐學武。」
蒙斯醉失笑一聲,「大皇子是真性情。」
「都要嫁人了,還真性情。」水墨笑言語又轉為了憂慮,「還有三皇子,過了年也十四了,總是在外面跑……這般多年了,還是不肯放棄……這性子……還真是像他的生父!」
蒙斯醉神色黯淡了一些,「這般多年……鳳後覺得他還有可能回來嗎?」
水墨笑也淡下了神色,「本宮不知道。」
「鳳後希望他回來嗎?」蒙斯醉又問。
水墨笑愣了會兒,卻沒有回答。
蒙斯醉笑了笑,「臣侍倒是希望他回來,至少他回來了,她也能回來……」
水墨笑看了他一眼,「不管如何,她始終是我們的妻主。」
「鳳後。」蒙斯醉緩緩地道,「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很累……」
水墨笑心頭微微一顫,動了動嘴唇,卻始終沒有說出話來,沉默了半晌過後,便站起身來,「本宮去看看晏兒。」
「大皇子和佑兒去御花園了。」蒙斯醉站起身來說道。
水墨笑微微訝然,「這時候去御花園做什麼?」
這個時節御花園只有菊花和落葉。
蕭條蕭條的。
他的兒子自幼便不喜歡寒風肆虐的冬日,連帶著也不喜歡冬日方才綻放的梅花,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又說不喜歡秋天,還說討厭極了秋天的花,尤其是菊花。
水墨笑越發的疑惑,他的兒子究竟想誰?
自己嘛?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都從未有過這樣的性子。
像他母皇?
水墨笑說不準。
「佑兒想畫一幅秋日圖下月送給陛下做壽辰之禮。」蒙斯醉回道。
水墨笑了然,「本宮去看看。」
「臣侍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便不陪鳳後了。」蒙斯醉行禮道。
水墨笑點了點頭,便出了流雲殿。
半晌後,憶古從外面進來。
蒙斯醉端起了已經冷了的茶喝了一口,「柳氏那邊有消息?」
憶古點頭,然後上前兩步,將銀瀾殿內眼線傳來的消息一一給主子匯報了。
蒙斯醉听了之後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淡淡地道︰「本宮知道了。」
憶古見狀,猶豫會兒,「主子,恪侍君不足為患,只是……我們這般安插眼線在銀瀾殿,若是鳳後知道了……」
「你放心,鳳後這點面子還會給本宮的。」蒙斯醉淡淡道,隨後又笑了笑,卻是極為的自嘲,「本宮有十多年未曾做過這些事情了,不想如今做起來,還不算是差……」
「主子……」憶古見狀,心頭有些酸,「其實恪侍君即便是生下了皇女,也不會威脅到主子的。」
蒙斯醉看了他一眼,「你不懂……」
憶古還想說什麼,但是見了主子的神色,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
蜀羽之回到了宮中,便直接去了四皇子的住處。
一進了屋子,便見四皇子坐在了書案前提筆很認真地在寫著什麼。
蜀羽之緩步上前,「徽兒在寫什麼?」
司以善聞言抬頭,見了蜀羽之,臉上笑了起來,隨後長了嘴,但是很快便合了起來,下了椅子抬頭看著他,隨後臉上卻有生出了疑惑。
蜀羽之伸手將他抱回了椅子上,「可是在想問父君為何喚你徽兒?」
司以善點頭。
「父君和你鳳後商議過了,打算給你換個名字。」蜀羽之轉過身,想提筆寫出來,卻見桌案上面的白紙中寫滿了壽字,「這是……」
司以善見狀,臉上有些慌張。
蜀羽之凝視著他會兒,隨後笑道︰「徽兒可是想寫給母皇的?」
司以善點了一下頭,但是隨後又搖頭。
「父君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等你寫好了,父君幫你送給母皇。」蜀羽之心疼道。
司以善重新展開了笑顏,然後又拉了拉他的手,重新取了一張白紙撲上。
蜀羽之明白他的意思,提了筆便在白紙上寫了一個徽字,然後道︰「前兩日父君去佛堂幫你做了一個福,大師說給你換個名字,這樣便可以給你帶來福氣。」
程氏如今住在宮中,宮里面的人都尊稱一聲大師。
司以善睜大了眼楮。
「你放心,不管如何,父君都會好好照顧徽兒的。」蜀羽之撫著他的頭,「往後父君便叫你徽兒好不?」
司以善點頭,隨後又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擔心母皇不同意?」蜀羽之清楚地讀出了兒子的想法,「放心,父君已經給你母皇說好了,徽兒喜不喜歡父君給你起的這個名字?」
司以善笑了,隨後拿起了筆,在蜀羽之所寫的徽字前面添了兩個。
司以徽。
然後看向蜀羽之,便像是在說。
以後他便叫司以徽。
蜀羽之更是心疼,將他摟入了懷中……
為何這般好的一個孩子會是官氏那樣罪惡滔天之人所生?
若不是官氏所生,今日便無需受這般多的苦。
……
水墨笑去了御花園,找到了司以晏以及司以佑。
不過卻沒有靠近。
而是遠遠地看著正在兩人。
不過是三年的時間,兩個孩子便都換了個模樣似的。
都長大了。
水墨笑心里欣慰地笑了,不過很快,便又蹙起了眉頭。
前方,司以佑在認真安靜地畫著畫,而司以晏一開始則是在那盛開的菊花旁邊走著,像是在賞花,只是會兒之後,卻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動手摧殘起那些花兒來。
「晏兒。」
水墨笑語氣拖長地叫了兒子,然後起步上前。
司以晏猛然轉身,用自己的身子擋住身後已經被他摧殘的不成形的花兒,那神情分明是做壞事被當場抓住的人方才有的。
這也是讓水墨笑憂心的,他的這個兒子即便是做壞事也寫在了臉上。
司以佑也抬起頭來,見水墨笑過來,便擱下了畫筆,緩步上前,規矩地行禮,「兒臣見過父後。」
「嗯。」水墨笑對他點了點頭。
司以晏這方才回過神來,「兒臣見過父後。」
「身後擋著什麼?」水墨笑佯怒道。
司以晏垂了垂頭,「父後,兒臣不是有心得……」
「父後知道你不喜歡菊花,只是也不該這般動手摧殘。」水墨笑輕斥道。
司以晏抬頭,「兒臣以後不會了。」
水墨笑見兒子這般,「怎麼心情不好?」
司以晏有些慌了,「兒臣沒有,兒臣只是覺得悶罷了。」
「父後,都是兒臣不好,兒臣不該拉著大皇兄來的。」司以佑趕忙道,「兒臣忘了大皇兄不喜歡秋天也不喜歡菊花。」
「說起這個,父後倒是想問問。」水墨笑看著兒子,「你什麼時候開始不喜歡秋天不喜歡菊花呢?」
司以晏抬起了頭,「兒臣不喜歡菊花不可以嗎?」
水墨笑一愣。
「大皇兄……」司以佑也是訝然。
司以晏隨後也覺得自己說錯話了,「父後你不要生氣,兒臣不是故意要說話氣你,只是……只是……兒臣見了這些菊花便生氣!」
他什麼時候開始不喜歡秋天不喜歡菊花?
就是前年開始的!
前年入秋,父後舉辦了一場賞菊會,而便在這日,他看見了一幕讓他至今也無法釋懷的情形。
那個他放在了心里想喜歡又不想喜歡的那個人居然親手摘了一朵菊花送給一個大臣的兒子!
從那一日他,他便下定了決心,以後討厭菊花討厭秋天,便如同討厭他一樣!
水墨笑看著兒子一如既往地撒嬌,心里也惱不起來,原本便也不算是惱,只是覺得兒子最近一兩年有了一些奇怪的行為罷了,「好了,父後也不是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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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