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兒你怎麼忽然間問這個?」司以佑疑惑地看著司予昀。
司予昀眼底快速閃過了什麼,連忙低下了頭喝了口熱茶,然後方才抬頭繼續道,「沒什麼,我……我是听父君說過要在母皇的壽辰當日為皇兄留意妻主人選……」
司以佑擰了擰眉頭,雖然看出了司予昀的異樣,但是還是答道,「我沒有喜歡的人。」
「真的?」司予昀再一次確認。
司以佑點了點頭,「昀兒,你今日究竟是怎麼了?」
「沒什麼……」司予昀笑了笑,「只是想著皇兄就要出嫁了,心里有些舍不得。」
司以佑凝視著她會兒,不過這一次卻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便笑道︰「你傻啊,即便我嫁了,我還是你大皇兄,還是可以隨時回來看你和父君的。」
「皇兄說的對。」司以佑繼續笑道,頓了頓,隨後又問︰「那皇兄喜歡什麼樣的妻主?」
司以佑沒有如同往常那般害羞,而是很認真地道︰「對我好的,一心一意對我好的人。」
「就這樣?」司予昀似乎有些訝然。
司以佑點頭,「這樣便夠了,父君說得對,我如今身為皇子,已經足夠尊貴的,不需要妻主再帶來什麼榮耀,我需要的是一個全心全意對待我的人!」
司予昀看著他會兒,「皇兄……你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
「真的沒有。」司以佑搖頭。
「你都沒有喜歡的人如何出嫁?」司予昀繼續追問。
司以佑笑了笑,「父君會替我選一個好妻主的,等嫁了人之後,我自然便有喜歡的人了。」
「可是……」司予昀臉色有些焦急,但是話方才開了頭,便停了下來了,又沉默半晌,繼續道,「只要有人全心全意對待皇兄,且也得父君喜歡,皇兄便會喜歡她對不對?」
司以佑垂著頭沉默了會兒,然後抬頭,語氣帶著一絲決絕,「這世上若是有一個女子全心全意地對待我,我便喜歡她!」
司予昀沒有再說話,而是盯著司以佑,良久之後,「皇兄……你會幸福的!」她握著拳頭正色道,「皇妹定然會幫你找到幸福!」
司以佑笑了笑,伸手敲了敲司予昀的額頭,「怎麼今天像是轉了性子似的。」
「皇兄怎麼這般說?」司予昀連忙道,神色甚至也驚慌起來,像是急于辯解似的,「我何時沒有關心皇兄?」
司以佑沒想到她會是這般反應,「我跟你說笑罷了……昀兒,你真的沒事嗎?」
司予昀深吸了一口氣,「我當然沒事,皇兄……」她上前,握著司以佑的手,「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找到幸福的!」
司以佑看著眼前一臉正色的司予昀,眼底泛起了憂慮,便是心里,也浮現了一股莫名的不安,「昀兒,你和父君都好好的,我方才能夠幸福。」
「皇兄放心,不管是父君還是你,還有我,都會好好的!」司予述握緊了司以佑的手,一字一字地保證道,半垂著的眼簾當中閃過了一抹暗沉。
司以佑听了司予昀這番話,心里的不安並沒有消散。
司予昀也沒有給司以佑更多繼續詢問下去的機會,「大皇兄我先回去了,待會兒父君若是醒了便讓人來通知我。」
司以佑愣愣地看著司予昀離去的背影,滿目憂慮,昀兒到底怎麼了?
……
午後,即便是陽光燦爛,卻還是感覺到了冷。
冬天已經到來了。
水墨笑看著宮侍端出來那些根本沒有動過多少的膳食,心里嘆了嘆氣,然後,起步走進了兒子住處的寢室。
司以晏雙手抱膝地坐在了床上,愣愣地看著敞開著的窗戶。
水墨笑一見了寢室內的窗戶居然打開了,便立即斥責守在一旁的宮侍,「起風了怎麼還開窗!」
那宮侍連忙告罪,隨後立即上前把窗戶給關了。
司以晏也從呆愣中回過神來,「父後……」
水墨笑看著兒子日漸消瘦的面容,心疼不已,緩步走到了床邊,坐在了床沿,「怎麼午膳方才吃這般少?可是膳食不合口味?父後讓人給你重新做?」
「兒臣吃不下去。」司以晏搖頭,說罷,臉色隨即變了變,「父後你別誤會,兒臣不是故意這般吃不下的,兒臣只是……」
「父後沒怪你。」水墨笑打斷了兒子的話。
司以晏抬頭看了一眼水墨笑,隨後又低下了頭,「父後……許是入冬了……兒臣不想動,所以便也吃的少……」
他找了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來解釋自己這些日子的行為。
他既然已經答應了父後不會再想她,便不該這般折騰自己……
他該好起來的……
可是,他卻無法做到……
他不是故意不守承諾,不是故意不孝,只是,他控制不了他的心。
如今他不管是醒著睡著,腦海中都是那個人的影子。
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怎麼變得這般的不要臉?
「晏兒……」水墨笑聲音中帶著明顯的心疼,「你……」
話頓了下來,始終沒有接下去。
他知道兒子為何會這般,可是,他不能心軟!
莊之斯不是良配。
他不能因為一時心疼兒子便害了兒子一輩子!
司以晏也怕水墨笑說起那個他不想面對的話題,便立即接了話,抬起頭問道︰「父後,??趺椿共換毓?慷家丫??輝鋁耍??,兒這個時候也該是回來的。」
水墨笑抬頭撫了撫兒子的臉,「放心,你母皇應該已經讓人去接他的。」
即便是為了趙氏,她也會接三皇子回宮。
司以晏擠出了一抹笑容,「那便好,兒臣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到??恕!被奧洌?婧笥只渙肆硪桓齷疤猓?袷嗆芎e魯聊?頻模?岸粵耍??實苣兀空餳溉賬?趺炊濟煥垂?俊?br/>
「你蒙父君病了。」水墨笑回道,「二皇子在身邊照顧,自然不能過來。」
「蒙父君病了?」司以晏神色緊張了起來,「蒙父君怎麼會病了?什麼病?嚴重嗎?」
「只是染了些風寒,如今已經沒有大礙了。」水墨笑回道。
司以晏松了口氣,「這就好。」
「今天早上翊君跟父後提了,說四皇子想你了,翊君請父後問問你,什麼時候去承月殿看他。」水墨笑緩緩說道。
司以晏聞言,垂了垂眼簾,「最近天冷了,兒臣不想出門……過兩日……再過兩日……兒臣再去看四皇弟……父後你跟蜀父君說說,讓他告訴四皇弟,過兩日我便去看他。」
他不能再這樣了!
他要好起來!
再把自己藏兩日,然後便出門去看望四皇弟!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的!
四皇弟很少離開承月殿的,尤其是在不能說話之後,更是寸步不離承月殿了,如今蒙父君病了,二皇兄無法去看四皇弟,若是他也不去,四皇弟便沒有人陪……還有蒙父君……他也該去探望蒙父君……還有母皇,母皇已經回宮好幾日了,他都沒有去請安……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
水墨笑抬頭撫了撫兒子的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輕輕地溢出了一個好字。
……
司以佑心里雖然很擔心司予昀,但是卻也沒有死纏爛打的,自己的這個皇妹,他還是有幾分了解,若是她不說,便是他再著急再問她也不會說的,除了往後要多加注意之後,他也別無他法。
在司予述離開後沒多久,司以佑便去了流雲殿的小廚房,親自看管著為父君做的炖品。
他已經是算好了時間,待炖品炖好之後,父君便會午睡完。
待炖品炖好了之後,司以佑還親自端著去了寢殿。
只是方才到了寢殿門口,卻看見了交泰殿的宮侍在寢殿外守著。
司以佑停下了腳步,愣在了原地。
她知道,是誰來了。
「二皇子……」身旁的宮侍見主子停了下來,便低聲喚道。
司以佑端著托盤的手緊了緊,隨後又深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氣,方才緩緩邁開了腳步,一步一步,仿佛有千斤重一般。
「見過二皇子。」守在門外的宮侍行禮道。
司以佑咬了咬下唇,然後正色道︰「母皇來了。」
「陛下正在里頭看望豫賢貴君。」那宮侍回道。
司以佑臉色微微一僵,然後端著臉道︰「我給父君送炖品來。」
「奴侍進去通報。」那宮侍隨即行禮道。
司以佑卻一反常態地阻止,「不必了,我自個兒進去便行。」說罷,起步走進了寢殿內。
那宮侍有些訝然,但是也未曾阻止。
司以佑進了寢殿,將手中的炖品放在了外室小廳的桌子上,隨後,起步往內室走去,過了珠簾,進了內室,便看見了司慕涵正坐在了床沿邊地頭看著正在沉睡的蒙斯醉。
他的腳步停了下來,沒有再上前。
司慕涵此時也听到了動靜,轉過身看向司以佑。
司以佑一動不動,卻避開了她的視線。
司慕涵蹙了蹙眉,隨後低聲道︰「佑兒。」
司以佑沉吟會兒,方才抬起視線,緩步上前,低聲行禮︰「兒臣見過母皇。」
司慕涵凝視著他,「母皇問過了御醫,你父君的身子沒有大礙,再養幾日便可以完全康復了。」
司以佑低著眼簾,「兒臣知道。」
「佑兒……」司慕涵見兒子這般冷淡,似乎有些意外,「你……」
「兒臣這幾日忙著照顧父君,未曾來得及去給母皇請安,還請母皇恕罪。」司以佑打斷了司慕涵的話,垂著頭低聲道。
司慕涵凝視著他沒有說話,那幽深的眼底漾起了一絲的愕然,隨後,消散而去,緩緩地說道︰「佑兒,柳氏對你父君不敬,母皇已經訓斥他了。」
「恪侍君懷著母皇的孩子,氣性自然是大些的。」司以佑緩緩地說著,視線始終一直低著,「父君也不是那般沒有肚量之人。」
這話出口,隱隱帶上了一絲尖銳。
司慕涵神色有過那一瞬間的微顫,「母皇知道你擔心什麼,佑兒,柳氏不會對你父君造成任何的威脅,即便他誕下了皇女也一樣。」
司以佑抬起了視線,直視司慕涵,神色平靜的幾乎沒有表情,「那趙氏呢?母皇從圍場當中帶回來的那個趙氏呢?他和雪父君長得很像嗎?」
「佑兒?」司慕涵蹙了眉頭。
司以佑恍若未覺,微微笑了起來,「兒臣失言,還請母皇恕罪。」頓了頓,又道︰「兒臣相信母皇的話,父君也曾經這般告訴過兒臣,父君說,柳氏無足輕重,而且,父君的威脅,也從來不會來自于一個男子。」
這話說的輕緩,然而,卻帶著明顯的嘲諷。
司慕涵從未見過兒子這般,仿佛愣住了,沒有絲毫的回應。
「既然父君還未醒,那兒臣便先告退了。」司以佑握緊了藏在衣袖下得手,「父君需要靜養,母皇也是忙于政事,便讓父君好好休息吧。」
說完,便要行禮退下。
「佑兒!」司慕涵站起了身。
司以佑抬起頭,卻是先看向床上安睡著的蒙斯醉,壓低了聲音道︰「母皇,父君還在睡著,這些日子父君晚上都睡得不太好,兒臣好不容易勸了父君午後小睡一番,父君雖然答允了,但是卻還是要服安神湯藥方才能夠安睡。」
司慕涵看著兒子,卻沒有說話。
司以佑又行了一禮,隨後,轉身退了出去。
司慕涵轉過身,看了一眼床上已然安睡著的蒙斯醉,然後,起步追了出去。
司以佑方才走出了寢殿的門口,便被司慕涵給叫住了,他咬了咬牙,然後轉過身,看著追了出來的母親,心,難過異常。
從小,他和母皇其實不算是親近。
他不喜歡撒嬌,不喜歡出門,更不喜歡人多的地方,甚至不喜歡和別人過于的親昵。
大皇兄最粘母皇,三皇弟總是愛闖禍愛和母皇斗嘴。
那時候,他卻總是遠遠地看著。
他心里也曾經羨慕大皇兄和三皇弟與母皇這般的親近,可是,他卻沒有覺得難過,因為那時候,即便他和母皇不親近,可是,他還是感覺得到母皇是疼愛他的。
即便是現在,他也知道母皇心里還是疼愛他。
可是……
看著父君那般的傷心,看著父君日漸一日的憔悴。
他真的無法諒解,真的無法……
沒錯。
他心里生出了怨恨。
對眼前這個最敬仰的人生出了怨恨。
父君從來不爭不搶,從來都是安安靜靜,從來沒有傷害過別人,從來沒有做過任何讓母皇為難的事情,母皇為何要這般對待他?
那日父君所說的那句他的威脅從來不是來自于後宮的男子話的時候,他不是不明白,只是當時他不願意去明白罷了。
父君的威脅,從來只是來自于母皇!
可是母皇為何要這般對待父君?
父君傷害到別人了嗎?威脅到母皇了嗎?
為何母皇要這般對一個全心全意為她的人?
司慕涵看著兒子平靜的面容,一時間有種不敢靠近的感覺。
「母皇可還有吩咐?」司以佑垂下了眼簾,掩蓋住了眼中狼狽的神情,僵硬地說道。
司慕涵沉默會兒,方才開口,聲音卻顯得有些異常,「母皇也許久未曾和你說說話了,今日便陪母皇好好說說可好?待你父君醒了之後,再一同看他。」
「兒臣還得回去替父君處理一些宮中雜事。」司以佑當即便拒絕了,仿佛是沒有經過任何思索的月兌口而出。
司慕涵蹙眉,「雜事?」
「母皇誤會了,並不是父君想要兒臣勞累,而是父君覺得兒臣已經長大了,應該學習處理庶務,將來好撐起一個家。」司以佑急速地解釋道。
雖然司以佑的話都是說的很溫和,但是,听在了司慕涵的耳中卻是帶著刺,身子似乎顫了顫,「佑兒……」
司以佑深吸了一口氣抬起了頭來,正視著眼前之人,「兒臣很喜歡父君為兒臣所起的這個名字,雖然兒臣也曾經一度抱怨過這個名字沒有皇子的貴氣,不過卻仍是感激父君對兒臣拳拳慈愛之心,父君給兒臣起這個名字的原意是希望兒臣能夠得到上天的庇佑,安康一生,不過如今,兒臣更是希望將名字的寓意換成了兒臣會庇佑父君一生!」
他說吧,不理會司慕涵拿瞬間轉了顏色的面容,轉身離開,便在轉過身的那一瞬間,眼楮再也抑制不住紅了起來,原本一直壓著了心頭的淚水,也涌上了眼眶,只是,他卻咬著牙,不讓它們落下。
他的腳步加快了起來,最後,更是跑了起來。
一股氣,跑回了他的住處。
「二皇子,你怎麼了?」屋內的伺候的宮侍見了主子這般跑回來,滿臉驚慌地問道。
司以佑沒有回答,而是吩咐著,「我要作畫,你們都出去,我要作畫。」一邊說著,一邊往畫案走去,他不能這般亂,他要平靜下來,他的心,很難受……
往常他心里難過的時候,作畫總是能夠讓他安下心來。
可是這一次,卻並沒有幫到他。
因為,他看見了畫案上正放著那副還差幾筆便可以完成的秋日圖。
看著眼前這幅精心畫制的秋日圖,那蓄在眼眶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奪眶而出。
一滴滴淚珠低落到了畫上。
畫上已經干了的墨汁漸漸地化開了……
畫毀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司以佑神色驚慌地用手去擦,可是越擦,墨汁化的更快,看著眼前已經是毀了的畫,司以佑眼中的淚水流的更加的慌。
身邊的宮侍見了,大驚之色,「二皇子你別這樣……畫毀了再畫就是了,你別這樣……」
主子從未試過這樣的。
司以佑卻猛然間發了怒,一把推開了那宮侍,然後叱喝道︰「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誰讓你們進來的,出去!」
屋內的宮侍都愣住了。
司以佑卻等不及他們回過神來,便動手將他們一個一個地推出了門外,然後,猛然關起了房門。
「二皇子……」
「二皇子你到底怎麼了?」
「二皇子……」
屋外的宮侍一個勁地喊著。
司以佑捂著耳朵,背過了身,靠著門背緩緩地蹲下了身子,蜷縮起來,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