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知道本宮這個命令不合規矩。」蜀羽之凝著面容盯著眼前的暗衛,「但是,這件事事關陛下事關大周江山,本宮不能坐視不理!」
他接手暗衛雖然已經有一段日子,但是,卻還是沒有信心他的這個命令能夠得到執行。
可是,他不能什麼也不做。
「本宮只是想看一看陛下的脈案。」
「主子……」那暗衛第一次用了遲疑的語氣,「陛下的脈案是宮中機密,而且事關陛下安危,若是沒有得到陛下的允許,請恕屬下不能領命。」
「規矩是死的!」蜀羽之聲音有些急切,除了這個方法,他真的已經找不到任何的法子弄清楚心中的疑惑,他左思右想,始終覺得陛下的情況沒有御醫所說的那般簡單,「本宮不是要拿陛下的脈案做什麼,本宮只是想確定一下陛下真的沒事!當年……當年先帝也是這般忽然間……本宮不是要傷害陛下!」
暗衛神色掙扎,卻還是沒有應允。
「若是陛下真的只是受了刺激的緣故,本宮可以不這般,可是……」蜀羽之咬了咬牙,「趙氏即便沒有露出絲毫把柄,可是,他不是皇貴君借尸還魂已經是確定了的,他這般和陛下親近……若是……本宮最怕的便是陛下吐血這事和趙氏有關系!你們是陛下和全宸皇貴君花費十年培養出來的,便當看在全宸皇貴君的面上幫本宮這般一次!便這般一次!本宮沒有女兒,也沒有親生孩子,本宮不可能做出任何傷害陛下的事情的!更何況,當年皇貴君不也是讓你們瞞下了官氏的事情?而皇貴君這般做,也是為了陛下,為何皇家!本宮自知沒有資格和全宸皇貴君相提並論,可是,本宮如今的心情便如同皇貴君一般,本宮只是希望陛下能夠安然康健!」
「便是因為出了全宸皇貴君一事,屬下方才不能領命。」那暗衛臉上的掙扎消失,恢復了平常得神色。
蜀羽之沒想到自己說了這般的多反而起到了反效果。
「真的不成?!」
「除非有陛下的準許。」那暗衛堅決地道。
蜀羽之合上了眼楮,不再言語,然而,卻沒有打算放棄,不能讓暗衛私下去取,便只有一個辦法,可是這般做,後果……
眼眸倏然掙開,不管什麼後果,他都必須弄清楚這件事。
「既然要陛下的旨意方才能夠取得脈案,那本宮這便去求陛下,你先退下吧。」
「屬下還有一事稟報。」
蜀羽之沉了沉思緒,「什麼事。」
暗衛隨即將祭祀結束之後太廟中蒙斯醉打了司予述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蜀羽之聞言,沉默半晌,「本宮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蜀羽之在暗衛離開之後,沉默地站了會兒,然後便往交泰殿而去,而他的求見也並沒有受到阻難,進了交泰殿,便見司慕涵正在御書房內,似乎在處理著政事,看著那比方才在太廟之時又差了一些的臉色,蜀羽之心頭一同痛,「陛下,你的身子有恙,應該多休息。」
司慕涵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你來有何事?」
「臣侍擔心陛下。」蜀羽之卻沒有提及脈案一事,他也沒打算來取得司慕涵的同意,因為她不會同意,而他來交泰殿,只是為了,免除暗衛的懷疑。
司慕涵看著他,「朕說了朕沒事。」
蜀羽之上前,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道︰「方才在太廟當中,陛下為何……」
司慕涵臉色有些沉,沒有回答。
「臣侍逾越了。」蜀羽之垂著眼簾道,不過卻沒有結束這個話題,「陛下是希望三殿下能夠自己醒悟,自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嗎?」
司慕涵臉色有些清冷,卻還是沒有說話。
「方才臣侍得到了稟報,豫賢貴君在太廟中打了四殿下。」蜀羽之緩緩說道,「陛下,真的不告訴豫賢貴君真相嗎?」
司慕涵聞言之後,卻是呆愣了起來,好半晌之後,方才開口,「你先下去吧。」
蜀羽之看著她會兒,最後始終是什麼也沒說便退了下去。
出了交泰殿之後,蜀羽之便直接往太醫院而去。
蜀羽之進了太醫院,找到了李院正,然後,直接說道︰「本宮想看看陛下的脈案。」
李院正有些訝然,「翊君可有陛下的旨意?」
「方才本宮在交泰殿內已經得到了陛下的準許。」蜀羽之正色道,沒有絲毫說謊的痕跡。
李院正蹙眉,「翊君可否取得陛下的手諭?」
帝王的脈案是太醫院的最高機密,有專門人員掌管,沒有皇帝的旨意,便是鳳後也不得私自查看,御醫每一次需用到脈案都陛下記錄在案。
而這兩年來,她已經是沒有再負責陛下的日常診脈,便是她,也沒有解除不到脈案。
「怎麼?」蜀羽之沉下了面容,「難不成李院正覺得本宮是在假傳聖旨嗎?」
李院正沉思會兒,「臣不敢,只是如今負責為陛下診脈的簡御醫不在太醫院,不如……」
「本宮是領了陛下的恩準而來的,李院正便只要將脈案交給本宮變成。」蜀羽之沉下了聲音打斷了她的話,「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本宮自會一力承擔,不會連累到太醫院,而且,既然李院正認為本宮不敢假傳聖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李院正又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點頭道,「那請翊君隨臣而來。」
蜀羽之對于李院正的退讓並不意外,畢竟,誰也不會去想他有這個膽子假傳聖旨,即便冒著惹怒她的危險,他也必須弄清楚這件事。
然而,蜀羽之一直維持著平靜的面容在看到了那脈案上面最新的記載之時,卻是倏然見失了顏色……
……
蒙斯醉帶著極大的憤怒以及傷心心寒回到了流雲殿,之後便一言不發地守在司以佑的身邊。
司以佑始終未曾醒來。
便是簡御醫已經三番四次說了司以佑是因為失血過多所以方才身子虛而沉睡,沒有性命之憂,可是看著兒子那般蒼白的面容,他的心還是宛如刀割一般。
那般的痛,那般的冰冷。
蒙斯醉即便狠狠地打了司予述一個耳光,但是卻始終無法緩解內心的痛楚。
當日他有多疼愛司予述,有多憐惜她,如今便有多恨。
他做夢也想不到最後可能毀了自己兒子的人是她!
「父君,你昨夜一晚上都未曾合過眼,不如……」司予述上前勸說。
蒙斯醉卻打斷了女兒的話,「你皇兄一日不醒,我一日不休息。」
「可是……」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蒙斯醉看著女兒,「臉上的傷,再讓憶古給你上上藥。」
司予昀咬著牙,「兒臣沒事,兒臣只是恨為何昨夜不將她給殺……」
「昀兒!」蒙斯醉打斷了女兒的話。
司予昀不理解,「父君,難道到了這般時候,你還要維護她嗎?!」
「這些話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說出口。」蒙斯醉臉色清冷地道。
司予昀一愣。
「本宮說過,傷害本宮,本宮可以不計較,可是傷害本宮的孩子,那不管那人是誰,本宮都不會放過!」蒙斯醉緩緩說道,眼眸一片暗沉。
司予昀是第一次在父親的眼中看到過這般神色,心倏然咯 了一下,父君這般恨司予述,那將來若是知曉了她所做的事情……是不是也會……他說不管是誰,他都不會放過……是不是連她也是一樣?不會的……一定不會!「父君,我們不能讓雪凝活著走出內務府的刑房!」
蒙斯醉眼眸微微睜大了一些,看著女兒不語。
「父君!」司予昀收斂了殺意,「便是趙氏這一次被壓著不四處亂說,可是雪凝若是被放了出去,那她便是為了活命,也一定會將這件事宣揚出去的!而且,雪凝……兒臣覺得這件事便是雪凝一手策劃的!她應該是為了幫司予述打擊我們,方才對皇兄做這樣的事情!或許……這件事根本便是司予述和雪凝合謀,為的便是算計皇兄,打擊我們!只要皇兄*于雪凝,那不管是父君還是母皇,為了皇兄,也只能將皇兄嫁給她!而雪凝娶了皇兄,便如同握住了我們的一個人質在手,屆時不管我們做什麼,都必須受她的牽制!」
殺了雪凝,然後將一切的罪名推到了她的身上!這樣父君便不會知道是她所為,便不會和她反目!
「而且一定要快,母皇如今沒有審問雪凝,雖說是有心維護,但是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機會,雪凝既然有膽子做出這樣的事情,那便一定是想要了躲過母皇懲處的法子,說不定最後還會將髒水潑到皇兄身上!我們不能讓雪凝有機會這般在母皇面前詆毀皇兄!幸運的是,皇兄並沒有真的*雪凝,將來便是有人將昨晚的事情宣揚出去,皇兄還是清白之身,那這個謠言便不功而破,而雪凝已死,更是死無對證!」
蒙斯醉安靜地看著女兒,始終沒有說話。
司予昀咬了咬牙,抬頭直視父親,「父君,若是可以兒臣也不希望這般狠絕,可是如今我們只能這樣!兒臣知道父君心善,但我們的心善,只會讓她們將我們逼到了絕路上!父君,我們也是逼不得已,沒有人會責怪我們,便是上蒼也是一樣!」
蒙斯醉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眼角有了顫抖。
「父君……」司予昀握緊了拳頭,難道父君還是不相信?還是心軟?
蒙斯醉凝視著女兒,聲音也帶著輕輕的顫抖,「昀兒,你心里是不是惱恨父君?」
司予昀一愣,不明所以。
「父君沒有當好一個好父親。」蒙斯醉眼楮閃爍起了晶瑩,「這般多年來,父君總是想著自己,像是在為自己而難過傷心,總是……昀兒,父君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皇兄……」
若是他早一些清醒,早一些……
如今佑兒便不會遭受這般折辱,而昀兒……也不會變成了這般樣子……
司予昀眼眸一酸,「父君,兒臣沒有惱恨父君,兒臣知曉父君……父君心里愛著母皇,所以方才會這般……兒臣知道,父君心里比兒臣和皇兄更加的難過……」
惱恨……
她是惱恨過父君,惱恨父君為何心里想著只有母皇,眼中在乎的只有母皇,更惱恨他,為何每一次只要母皇開了口,不管多委屈,他都會選擇忍受,只要母皇希望,他便去照著母皇的希望去做,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他們。
可是如今……
這些惱恨都消失了。
司予昀這一刻心里有股堅定,那便是往後父君便是她和皇兄最大的依靠!
蒙斯醉合上了眼楮,壓下了那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然後,睜開,微紅的眼眸當中一片暗沉,「父君不會讓她活著走出來——」
……
太醫院安放帝王脈案的小閣當中,蜀羽之雙手緊緊地握著手中那本脈案,蜷縮般地跌坐在了地上,身子在不停地顫抖著,臉上已經呈現了青蒼色,溢滿了恐懼。
眸光一直緊緊地盯著脈案上面的幾行字。
每一個字都像是化成了一把把利刀一般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上。
痛的幾乎呼吸不過來。
便這般過了許久,蜀羽之遽然間站起了來,然後,握著那本脈案沖了出去。
李院正一直守在了小閣外面,見了蜀羽之幾乎面無人色地從里面從出來,當即愣住了,再回過神來之後,卻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
心開始驚恐起來。
翊君這般反應,難道陛下——
這個想法讓再太醫院中數十年的李院正徹底地變了臉色。
蜀羽之拼命地往交泰殿跑去。
寒風吹入了眼中,卻吹不干那不斷溢出來的淚水,他便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在宮道上面一直狂奔著,便是因為跑得過快而絆倒了腳也在第一時間爬起了繼續往前。
他的這般舉動嚇得後面拼命跟上的宮侍驚恐不已。
便是沿途的宮侍侍衛,見了這一幕也不禁變了臉色。
到了交泰殿之後,便直接沖了進去,只是與之前司以晏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人來得及攔下他。
他直接地沖進了御書房,將司慕涵也被驚了一驚。
她看著沖到了自己面前,隔著桌案滿臉淚痕,面無血色,渾身顫抖地看著自己的蜀羽之,擰緊了眉頭,「你怎麼了?」
蜀羽之抑不住顫抖也挺不住眼淚甚至無法開口說話,視線被模糊了,模糊的他幾乎看不清眼前的女子,恐懼像是一只無形的手一般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讓他連呼吸都顯得極為的困難。
司慕涵越發覺得不對勁,站起身來,「羽之,發生了什麼事情了?」
「為什麼——為什麼——」蜀羽之哽咽了出聲,握著那本脈案的手更緊的用力。
司慕涵眉頭皺的更緊,「到底怎麼了?!」
蜀羽之揚起了右手, 的一聲將手上的那本脈案按在了桌案上面,情緒陷入了歇斯底里中,「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你說你沒有事情的!御醫說了,你只是受了刺激而已,為什麼上面會寫著傷及肺腑?為什麼會說長期的積郁!為什麼會有積郁成傷?!為什麼?!是因為皇貴君嗎?因為他不在了,所以你便也不想活下去了嗎?!」
司慕涵的臉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後便慢慢地轉為了鐵青,幽暗的眸子當中燃起了怒火,身上的威壓也因為憤怒而便重,眸光冰冷,聲音更是冷冽,「誰給你權力去看這些!?」
「你不是堅信趙氏便是皇貴君嗎?!他都已經回來了!他以趙氏的身份回來了!皇貴君已經回來了,為什麼你還是這樣!皇貴君已經回來了兩個多月了,為什麼不但沒有好過來反而嚴重?!陛下——他已經回來了——」蜀羽之撐著桌面,對著司慕涵吼道。
「誰給你權力去看這些!」司慕涵大手一揮,將桌案上的東西給掃落了地,勃然大怒道︰「誰給你權力!?」
蜀羽之身子痙攣了一下,情緒進一步失控,「誰給我權力?現在你便只想跟我說這些嗎?陛下,你就只想跟我說這些嗎?!司慕涵,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你也是我們的妻主!你也是我們的妻主啊——你怎麼可以這般——怎麼可以——便是你不在乎我們,可是你還有你的江山還有你的孩子,你連這些都不在乎了嗎?!」
為什麼到了如今,為什麼到了這般地步,她卻還在說這些!
他們便這般的無足輕重嗎?!
便是她不在乎他們,可是她還有她的江山!
「陛下,你是大周的皇帝啊,你怎麼可以任由自己這般——」
「夠了!」司慕涵面容幾乎扭曲了起來,整個人猙獰無比,「你給朕閉嘴!」
蜀羽之沒有在說下去,只是卻依舊流淚滿面地看著她。
而便在這時,冷霧走了進來,看見了眼前的場景,神色微變,隨後低下了頭,「陛下,趙侍君求見。」
「讓他滾!」司慕涵忽然間拿起了桌邊未曾被掃落在地的硯台扔了出去,砸在了冷霧腳跟前,目光狠戾,「讓他滾——」
冷霧低著頭,快速領了命令便退了出去。
司慕涵狠戾的目光隨即移向了蜀羽之身上,「你憑什麼來這里質問朕?你有什麼資格來這里跟朕說這些!你不過是朕的初侍罷了,你有什麼資格!便是朕死了,你連陪葬的資格都沒有!」
蜀羽之渾身顫抖地踉蹌後退,不敢置信她居然說出這般絕情的話,他開了口,想說出什麼,可是最後卻一個字也發布出來,極深的痛楚在五髒六腑當中不斷地蔓延著,最後,深入了骨子里。
她說,他沒有資格。
便是她死了,他也連陪葬的資格都沒有!
沒有資格——
便是在多年前他和她的關系鬧到了最僵的時候,她也未曾說過這般絕情的話!
「是,我是沒有資格,我不過是卑賤如泥的初侍罷了,我沒有資格——」
他一步一步地往後退,一字一字地嘶吼出聲。
淚如泉涌。
司慕涵可怖的面容僵硬如鐵,身子因為巨大的憤怒而哆嗦著。
「你要死,你不要命,好!我陪著你,你死我便死!我沒有資格跟你合葬,可是我有沒有資格跟你陪葬只有我可以決定!你若死,我便跟著,誰也阻止不了——」
這些話原本不在蜀羽之的計劃之內,他來只是想問清楚脈案上所記錄的是不是真的,然後求她保重自己,求她不管如何保重自己。
可是她的那一句沒資格,卻摧毀了他的一切。
多年以前的傷疤再一次被挖了出來,鮮血淋淋。
當年被迫成為初侍是他人生當中的最痛。
可是後來,他遇上了她。
他的人生沒有因此而毀掉。
因為他遇上的是一個即便無法給予他愛,但是卻一直不離不棄一直真心守護著他的女子!
然而即便如此,初侍一事,始終是他心底的傷。
他無法為她誕育後嗣,他無法和她相攜面對外人,便是死了,他也只能葬的離很遠很遠——
這般多年來,他一直試著去遺忘,一直一直——可是如今,提醒他這件事的人,居然是她!
是這個他愛了半輩子的女子!
蜀羽之吼完了,便轉過身,往外走。
「你給朕站住!」司慕涵撫著桌案,厲喝道。
蜀羽之停下了腳步,轉過身。
「這件事若是泄露了出去,朕便讓你永遠也見不到司以徽!」司慕涵警告道,臉龐還是那般的猙獰,聲音冰冷入骨。
蜀羽之睜大了眼楮瞪著她,然後,轉身如同來使,瘋狂地沖了出去……
而便在他出了御書房的那一刻,御書房內傳來了一陣巨大的聲響。
那是掀翻了案桌的聲音。
出了交泰殿,蜀羽之甚至沒有注意到了趙氏還跪在了殿外,便徑自狂奔而走。
趙氏見了這一幕,那雙泛著淚光的眸子內閃過了一抹精芒,衣袖下的手,緊緊地握著。
冷霧因為蜀羽之的行為而微微蹙了蹙眉頭,不過也沒有花費太長的時間,因為他如今最要緊的任務便是讓趙氏離開交泰殿,收斂了情緒,低著頭繼續勸趙氏,「趙侍君,陛下如今真的不方便見您,天冷,您還是先回延安殿吧。」
他沒有將司慕涵的話如實轉述。
趙氏當即也是收斂了思緒,神色悲傷而焦急地看著冷霧,「冷總管,請你再去通報,本宮一定要見陛下!」
「趙侍君。」冷霧還是沒有松口,「奴侍真的無能為力,趙侍君還是先回去吧。」
「可是……」
「趙侍君,如今交泰殿雖然沒有大臣前來覲見,但是趙侍君這般被宮侍侍衛看見了也是不好,今日是年初一,宮里面該是喜氣喜氣的。」冷霧幾乎打破了自己一向沉默的原則,耐心地勸說著趙氏。
趙氏卻始終不願意作罷,「冷總管,本宮一定要見到陛下,若是見不到,本宮便會一直跪在!」
冷霧蹙起了眉頭,而便在此時,殿內走出了另一個御前宮侍。
「冷總管,陛下有口諭要奴侍傳給趙侍君。」那宮侍對冷霧行禮道。
冷霧點頭。
那宮侍隨即對著趙氏行禮道︰「趙侍君,陛下口諭,陛下知曉趙侍君求見的目的,只是如今陛下還未做出決定,若是趙侍君真心待陛下,便不要在這個時候用這般法子逼她。」
趙氏變了臉色。
冷霧接話道︰「趙侍君請回吧。」
趙氏低下了眼簾,衣袖下的手握的更緊,方才消失了不久的猜疑以及不安這一刻又再一次涌上了他的心頭,永熙帝,她究竟有沒有懷疑?
「趙侍君?」
趙氏吸了一口氣,然後伸手讓身邊的宮侍將他扶起,卻也沒有去問及方才蜀羽之的事情,「冷總管,本宮明白陛下的意思,請轉告陛下,本宮相信她。」
冷霧領命,「趙侍君放心,奴侍必定轉達。」
「那本宮先回去了。」趙氏道,「今日是初一,陛下一年難得有幾日清閑,還請冷總管囑咐陛下注意身子。」
「是。」冷霧領命。
趙氏又叮囑了幾句,方才三步一回頭地離開。
從交泰殿回了承月殿,蜀羽之便一直呆在了寢殿內,誰也不見,便是午膳的時候,司以徽前去請,也沒能夠將他請出來。
這般情況將司以徽給嚇得臉色蒼白,然而卻也沒有法子。
直到了天黑了,蜀羽之方才走出了寢殿,可是,臉色卻極為的難看。
一直守在了寢殿外的司以徽見了便立即撲到了蜀羽之的懷中,然後緊緊地抱著他的腿不放,像是擔心一放手便會丟了他似的。
蜀羽之仿佛已經干涸了一般的眼眸忽然一酸,水霧又涌了上來,只是這一次,他卻沒有落淚,而是緩緩地蹲下了身子,將司以徽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她居然那徽兒威脅他!
「主子……」
司以徽從蜀羽之的懷中抬起了頭,眼淚汪汪地看著蜀羽之,滿目擔憂。
蜀羽之抬手撫了撫他的臉龐,也掃去了他眼角滲出的那滴淚水,「父君沒事……徽兒別哭,父君沒事……」說完,便又將他摟入懷中,半晌過後,他再一次放開了司以徽,「徽兒,父君現在要出去一下,你先回房休息好不好?」
司以徽不放心,但是看了看蜀羽之,卻還是點頭。
蜀羽之讓宮侍將司以徽帶下去,然後便匆匆忙忙地往佛堂而去。
程氏听完了蜀羽之的講述之後,整個人都驚呆了。
「大師,我已經沒有法子了……」蜀羽之跪在地上,「陛下不能再這般下去!不能——」
程氏頭開始眩暈了起來,腳步也開始不穩,只是,他卻沒有倒下,而是用指甲狠狠地戳著掌心,用疼痛來使自己清醒,「涵兒……涵兒她……真的這般嚴重嗎?」
涵兒這般年輕,怎麼會……
當年她走的雖然匆忙,可是……卻也比涵兒如今年長二十多歲……涵兒如今卻還是盛年!
「只要安靜調養,只要陛下願意……還是可以的!大師,你是她的生父,她會听你的!」蜀羽之看著程氏道。
程氏愣愣地看著蜀羽之,卻沒有說話,便這般呆愣了半晌之後,他倏然間像是醒悟過來了一般,「我去見涵兒,我現在便去找她!」
他不會讓她這般折騰自己!
他絕對不能讓她便這般放棄自己!
蜀羽之沒有跟上去,而是呆呆地站了許久,然後,便轉過身,走到了那佛像面前跪下。
佛堂原本便少人,如今程氏走了,連同佛堂內伺候的宮侍也給他掌燈去了,如今,整個佛堂便只剩下了一個人。
死寂般的沉靜。
蜀羽之沒有去求佛,而只是呆呆地跪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一道聲音將他從失神當中拉了回來。
「主子。」
蜀羽之轉過身看向了跪在面前的暗衛,聲音已經沒有了力度,「何事……」
「晚膳之時雪凝膳食當中被嚇了毒。」那暗衛道。
蜀羽之猛然站起身來,「雪凝如何?!」
「屬下讓人將飯菜換了。」那暗衛道。
蜀羽之臉色稍霽,「是誰……」
「豫賢貴君。」那暗衛道。
蜀羽之猛然後退了一步,臉色青蒼了起來,會兒之後,他咬著牙,盯著那暗衛,「沒有弄錯?!」
「上午豫賢貴君派了身邊的貼身宮侍出宮去給莊家正夫賞賜新年之禮,期間曾經換裝悄然去了一趟藥鋪,買了砒霜。」那暗衛道。
蜀羽之屏住了呼吸,神色也呆愣了起來,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語氣沉重地道︰「讓人看好雪凝……沒有陛下的旨意,絕對不能讓她有事!還有,保護好四殿下,絕對不能讓四殿下出事!」
「是。」暗衛領命,然後離開。
蜀羽之低著頭,身子抑不住顫抖,「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陛下……豫賢貴君……為什麼便成了這般樣子……」他轉過了身,看向了旁邊的佛像,「你能夠告訴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為什麼……」
他的詢問,始終得不到解答。
蜀羽之笑了,卻是極為的悲涼,然後,轉身往流雲殿而去。
流雲殿和沒有人的佛堂一般,一片沉靜的死寂。
即便殿內滿是新年的裝飾,可是,喜氣的氣息早已經遠離了這里。
進了流雲殿,蜀羽之沒有理會任何的禮節,而是直接往司以佑的住處走去,便在院子的門口,遇見了方才從里面走出來的司予昀。
蜀羽之看著她,想著下毒一事是否不是蒙斯醉所為。
司予昀並不知曉蜀羽之的想法,看了他之後,有過一瞬間的訝然,然後便行禮打招呼,「蜀父君。」雖然禮數沒缺,可是,卻顯得冷漠無比。
在司予昀的心中,蜀羽之在很早以前便是司予述那一邊的人。
而冷漠之外的一個原因,便是,她打听到了,雪凝沒死。
也便是說,他們的行動失敗了。
「三殿下……」蜀羽之的話說的有些艱難,「豫賢貴君可在里面?」
司予昀立即生出了防備,「蜀父君找我父君有何事情?」
蜀羽之自然發現了司予昀的防備,眼底劃過了一抹哀傷,然後,擠出了微笑,「本宮只是想去看看二皇子罷了。」
司予昀眯了眯眼。
「不可以嗎?」蜀羽之看著她,問道。
司予昀是不想讓人進去,可是卻也找不到理由,躊躇了會兒,便讓了道︰「蜀父君請。」
蜀羽之深深地看了司予昀一眼,然後方才點頭進去。
而司予昀也因為蜀羽之的這一眼,心里咯 了一下。
進了寢室,蜀羽之便看見了蒙斯醉坐在了床沿邊的身影,即便只是看見了他的側臉,可是蜀羽之卻還是感覺到了他的悲痛以及……怒恨……還有隱隱的戾氣……
緩步上前,「臣侍見過豫賢貴君。」
蒙斯醉轉過臉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便轉過視線繼續看著司以佑。
蜀羽之沉默會兒,「二皇子如今情況如何?」
蒙斯醉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過了會兒之後,方才開口,卻是帶著譏誚,「你沒看見嗎?」
蜀羽之臉龐一顫,「豫賢貴君放心,二皇子不會有事的。」
蒙斯醉沒有回應。
蜀羽之沉默半晌,「臣侍有事想和豫賢貴君私下談談。」
蒙斯醉轉過視線看著他,眸光卻是冷的,「什麼事?」
蜀羽之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司以佑。
蒙斯醉明白了他的意思,站起身來,吩咐了一旁的宮侍仔細照顧,然後便和蜀羽之到了寢室旁邊的花廳。
「你到底想和本宮說什麼?」
蜀羽之端坐著看著眼前的男子,曾經他是後宮最平和之人,也是最體諒陛下之人,他甚至曾經一度覺得,便是所有人都不理解陛下,他也會一如既往地相信他,可是如今……
「你到底想跟本宮說什麼!」蒙斯醉的聲音漸露不滿。
蜀羽之垂了垂眼眸,「雪凝沒死。」
蒙斯醉臉色瞬間一青。
「豫賢貴君。」蜀羽之看著他緩緩道,「你不該做這樣的事情……」
「本宮便是做了又如何!?」蒙斯醉倏然起身,臉上雖然還帶著青色,可是,目光和語氣卻是決然。
蜀羽之也站起了身,「臣侍知曉豫賢貴君如今的感受,但是……」
「你憑什麼知道本宮心里的感受?!」蒙斯醉厲色打斷了他的話,「佑兒是本宮的兒子,不是你的!」
蜀羽之的臉色一白,又是一個憑什麼……
「本宮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曉!」蒙斯醉冷著面容寒聲道,「但是本宮既然做得出來便不怕承認!沒錯,本宮是讓人去下毒要雪凝的命!可是本宮並不覺得本宮做錯了什麼!?本宮只是在為本宮的兒子討回公道也讓那作惡之人得到應有的懲處!本宮兒子的母親不為本宮的兒子討回公道,便只能由本宮這個做父親的下手!本宮只恨自己這般沒用,連這般一件事都沒有做到!」
「豫賢貴君又有何證據證明作惡之人便是你心中所想那人!」蜀羽之揚聲道。
「證據?!」蒙斯醉嗤笑,「本宮見到的听到的便就是證據!」
「見到的听到的未必是真的!」蜀羽之反駁。
蒙斯醉繼續冷笑,「是真是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雪凝不死,本宮的兒子便一日得不到公道!」
「那若是雪凝無辜,誰給她公道!」蜀羽之聲音有些厲。
蒙斯醉臉色陰沉了下來,「雪凝無辜?!那翊君也給本宮拿出證據來證明她無辜!」
蜀羽之胸口加快了起伏,但是卻沒有說出話來。
「即便她真的無辜,本宮也並不覺得殺錯了她!」蒙斯醉譏笑道,「單憑她那般對本宮的兒子,她便該死!更何況,她有多大的機會是無辜?!翊君難道忘了,當年雪家也有人做出了這般下作的事情!」
蜀羽之瞪大了眼楮。
「在本宮看來,他們雪家便都是一丘之貉!」蒙斯醉冷冷地說道,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
蜀羽之不敢相信蒙斯醉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敢相信他居然那這件事和當年雪暖汐所做的那件事聯系在了一起,他是在恨雪凝,還是在恨皇貴君?蜀羽之很想問出這個問題,可是看見了蒙斯醉冰冷的眼神,看著他判若兩人的行為,這個問題怎麼也問不出口,沉默好半晌,「豫賢貴君,這件事最傷心的是陛下——」
他的聲音當中染上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怒意。
或許此刻在蜀羽之的心中,司慕涵身體的不愈,也和這短時間內蒙斯醉的屢屢反擊傷害有關系。
「傷心?!」蒙斯醉笑了起來,笑的極為的尖銳極為的諷刺,沒有絲毫的相信,「她傷心的是全宸皇貴君吧!傷心可能保不住雪凝,傷心皇貴君會恨她殺了他的外甥女!」
「你……」蜀羽之看著他,「你如今怎麼變得這般的偏激……」
「偏激?!」蒙斯醉收起了笑容,臉色極陰極冷,「你覺得本宮如何偏激了?!你以為你有資格這般說本宮嗎?當年你為了不過是下人的蜀青便恨不得殺了鳳後,如今出事的人是本宮的兒子,是本宮的親生兒子!如今他甚至還未曾醒來,你讓本宮如何的冷靜,如何的心平氣和?!偏激?便是本宮偏激了又如何?!本宮恨不得將雪家夷為平地!」
他盯了蜀羽之,眸光染上了明顯的殺意,「本宮不怕告訴你,雪凝的命本宮是要定了的!這次本宮沒有成功,下一次,她未必這般好命!只要本宮還有能力,本宮便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你既然知道了這件事,那便給本宮帶一句話給她,若是要保雪凝,可以,便先把本宮給殺了,或者,像當年官氏一般,將本宮廢了打入冷宮!」
「預想貴君這般聰慧,難道不覺得這件事使出蹊蹺嗎?難道你便沒有想到雪凝根本沒有這個膽子謀算皇子嗎?」蜀羽之即便知曉這話未必能夠說服他,可是卻還是忍不住說了。
「本宮不管,本宮也不想知道,本宮如今唯一知道的便是本宮的兒子如今還昏迷不醒,而那個害了她的人卻還能夠好端端地活著,以名為監禁卻好好活著。」蒙斯醉決絕地道,「本宮如今總算是明白了,當一個好人便只會讓人欺辱,甚至還會連累至親之人!本宮受夠了!也不想在讓自己這般窩囊下去!本宮當初那般疼愛四皇女,可是最後,她卻在本宮的背後捅了一刀!四皇女本宮如今沒有本宮去動,不過雪凝,本宮絕對不會讓她活著走出皇宮!便是四皇女,若是將來她再做出任何傷害本宮孩子的事情,本宮一樣不會放過!」
「你要我將你這番話告訴陛下嗎?!」蜀羽之神色悲切地喝道,他說了這般多的話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只是為了氣陛下?還是只是想打擊陛下?!
蒙斯醉微笑,沒有半絲的溫度,譏諷道︰「你會瞞著她嗎?」
「你知不知道陛下如今……」蜀羽之月兌口而出,只是關鍵的話還未說出口,便見一個宮侍滿臉喜悅地沖了進來,「主子主子,二皇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