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涵抬手撫了撫兒子的頭發,「傻孩子,謝什麼謝。」
司以佑笑著,卻沒有再說話。
「那告訴母皇你的要求吧。」司慕涵溫和說道,「母皇必然為你辦到。」
「兒臣還沒想到。」司以佑笑著道。
司慕涵一愣。
「兒臣保證不會讓母皇為難。」司以佑認真地重復了方才自己的保證。
司慕涵看著他沉默半晌,然後溫和笑道︰「好,那你想到了便來告訴母皇。」
「嗯。」司以佑點頭,「母皇……」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給打斷了。
蒙斯醉得知了消息從小廚房中快步趕來,身後跟著同樣得到了消息的司予昀。
司慕涵轉過身看向了蒙斯醉,眸光因為蒙斯醉臉上的防備神情而有過一瞬間的凝住。
「佑兒醒了?」蒙斯醉隨即上前,仿若沒有看見司慕涵一般,也仿佛方才那一會兒的呆愣從來都不存在。
蒙斯醉無視司慕涵,只是司予昀卻不能也沒有,「兒臣見過母皇。」
司慕涵看著眼前行禮的女兒,心里仿佛打翻了百味瓶一般,什麼滋味都有。
司予昀得不到回應緩緩抬頭,卻迎入了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底當中,心顫抖了一下,食指指尖開始顫抖了起來,眼簾也隨即垂下。
「母皇……」司以佑輕聲叫喚。
司慕涵收回了視線,也收斂了情緒,看向了司以佑,「嗯?」
「母皇我沒事了,你別擔心。」司以佑微笑道。
司慕涵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心里的猜測更加的堅定,「沒事就好,好好休息,把身子養好,其他的,都不要去想。」
司以佑抿唇笑道︰「兒臣知道。」說完,又看向了父親,「父君,兒臣讓你擔心了。」
蒙斯醉心頭猛然一酸,陣陣沉痛再一次襲上了心頭,「說什麼傻話……」
「母皇……」司以佑伸出了手。
司慕涵握住了他的手。
司以佑伸出另一只手拉起了蒙斯醉的,然後將他的手放在了司慕涵的手上。
司慕涵和蒙斯醉同時愣了一下,兩人自從方才便一直避開的視線踫撞了起來。
蒙斯醉不知道兒子為何要做出這樣的行為,雖然沒有動手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卻是僵硬了起來,密勉強維持著臉上的微笑,「佑兒,怎麼了?」
「兒臣想要一家人和和樂樂的。」司以佑微笑道。
司慕涵蹙起了眉頭。
而蒙斯醉听了這話,心里也生出了不安。
司以佑這般行為便像是臨終之人交代遺言一般。
「佑兒——」蒙斯醉神色有些青蒼,「佑兒,你不要嚇父君!」
司以佑卻失笑道︰「父君你胡說什麼?兒臣哪里嚇父君了?」
「那你……」
「兒臣知道兒臣這般病了讓父君和母皇很著急,父君也是生了母皇的氣吧?」司以佑微笑道,「兒臣雖然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兒臣知道父君心里惱怒母皇,父君,兒臣只希望我們一家人都能夠和和樂樂的。」
司以佑這話雖然說得通,但是蒙斯醉卻還是無法安心,因為太過于不反常,便是司以佑真的想不起來那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之前他對司慕涵的態度也是冷淡的,如今醒來,卻一反常態。
蒙斯醉真的很憂心,可是卻也不知道如何訴諸于口。
要說清楚心中的擔憂,那便只有將除夕之夜的事情說出來。
蒙斯醉是真的信了司以佑所說的記不清那晚上的事情一說,或許關心則亂便是這般吧,若是出事的人不是自己的兒子,他或許還能用理智去思考,將兒子這般反常的行為和這個說辭聯系起來,可是,他是一個父親。
一個父親面對遭逢大難的兒子,不管如何的心思細膩,都會看不清。
更何況,在他的心底,也是希望,在兒子的記憶當中,那一幕屈辱從來沒有存在過。
「父君方才去給你準備了一些吃食,可要用些?」
最終,他選擇了岔開話題,同時,將手抽了出來。
司慕涵將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但是卻始終保持沉默。
「好。」司以佑點頭。
蒙斯醉隨即讓人去將備好的吃食端來,卻在此時,司予昀上前,「父君,母皇也應該沒有用晚膳吧,不如父君陪母皇去用晚膳,兒臣陪著皇兄便成了。」
她想再確定一下,皇兄是不是真的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情。
先前皇兄說記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是真的信了,可是現在……皇兄的態度……還有母皇看她的眼神……都那般的不對勁……
蒙斯醉看了一眼司慕涵,卻不開口。
司慕涵卻是看向了司予昀。
「父君,你去吧,兒臣沒事。」司以佑也開口道。
蒙斯醉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可是看著兒子眼中的希冀,想著兒子方才的那番話,還有蜀羽之被禁足的事情,他終究還是點頭。
「母皇過會兒再來看你。」司慕涵看著兒子慈愛溫和地說道。
司以佑點頭,「嗯。」
蒙斯醉看了司慕涵一眼,沒有說話便起步走了出去。
司慕涵目光晦澀地看著女兒,「好好照顧你皇兄!」
司予昀心頭又是一顫,低著頭道︰「兒臣會的……」
司慕涵又看著她半晌,神色極為的復雜,隨後方才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而便在兩人離開之後,司予昀先是動手將司予昀攙扶起來靠著迎枕坐著,然後又接過了宮侍手中的碗,「這是父君親手做的燕窩粥,皇兄你多喝一些吧。」
司以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
司予昀一直沒有直視司以佑的目光,動作輕柔地喂著司以佑喝粥,而司以佑也沒有拒絕,安靜地喝著她送到了嘴邊的咒,司以佑的這般反應讓她高高懸起的心放下了一半,待一碗粥喝完了之後,她也便有了勇氣將心中的疑惑說出口。
「你們先下去吧,本殿陪著皇兄便成。」
司予昀使退了身邊的宮侍,然後方才直視司以佑,「皇兄……」
司以佑的臉色很平靜,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是平靜無波,可是便是這般的平靜反應,讓司予昀原本便激蕩的內心更加的動蕩,「皇兄……你……真的不記得除夕之夜的事情嗎?」
「你說我在說謊嗎?」司以佑沒有多大的情緒變動,即便是聲音也是平緩。
司予昀一窒,「我不是……只是……皇兄……」她咬了咬牙,「皇兄若是真的忘了,為何要告訴父君去雪梅樓是你自己的注意?」
「這不是你想的嗎?」司以佑反駁。
司予昀神色一僵,「我……」話開了頭,只是她卻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不過,她的尷尬也沒有維持多久,會兒之後,一宮侍便進來稟報,說司予赫和司以晏來了,想探望司以佑。
「他們來做什麼!?」司予昀勃然大怒,對著那宮侍怒斥道,「你讓他們進來了?誰讓你準許他們進來的!」
司以佑的眼底閃過了一抹尖銳的痛。
那宮侍被罵的莫名其妙的,「奴侍……奴侍未曾讓大殿下和大皇子過來……如今他們在正殿內的大殿等候……」
「去告訴他們,別來這里假惺惺表關心!」司予昀怒斥道,「皇兄不需要他們的探望!」
那宮侍雖然不知道為何司予昀會這般說,但是最後還是領了命令。
「等等。」司以佑卻開了口。
司予昀臉色一變,轉向司以佑,便在方才,她居然忘了皇兄還在……皇兄……他會懷疑她嗎?
「去告訴大皇兄和大皇妹……便說我累了,想休息……過幾日……我好了之後,便會見他們……」司以佑合上眼楮,緩緩說道。
那宮侍愣了一下,然後領了命令離開。
「皇兄……」司予昀臉色有些難看,她怎麼便沒有控制住自己?!
「我累了想休息。」司以佑沒有睜開眼楮,說完了,便躺了下來,側著身背對著司予昀。
司予昀心里有著無法形容的沉郁,聲音有些僵硬,「那好,皇兄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
司以佑沒有回答。
司予昀握著拳頭沉默地站了會兒,然後方才轉身走了出去。
這邊的氣氛明顯是不對勁,而在正殿膳廳內,在蒙斯醉和司慕涵兩人之間的氣氛更是不對勁,即便蒙斯醉張羅了晚膳,但是臉上的每一寸神色都在發泄著他內心極為不穩定的情緒。
司慕涵維持著神色的尋常,但是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兩人便在這種氣氛當中用了人生中最艱難的一頓晚膳。
晚膳過後,蒙斯醉方才開口,卻是說起了蜀羽之的事情,「臣侍听聞陛下下旨懲處了翊君。」
司慕涵抬起視線,「是。」
「不知翊君犯了什麼過錯?」蒙斯醉始終低著視線,沒有去看司慕涵。
司慕涵凝視著他,「蜀氏大不敬。」
「大不敬?!」蒙斯醉倏然抬起了視線,與之對視,這三個字仿佛是一簇火焰點燃了導火索一般,「翊君一向謙和,怎麼忽然間會大不敬?!」他的聲音染上了冷意,還有嘲諷,「陛下是在殺雞儆猴嗎?」
司慕涵看著他,沒有回答。
「既然翊君犯下了大不敬之罪,那便是表明翊君去找過了陛下!」蒙斯醉站起身來,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尖銳的諷刺,「既然陛下都知道了,可想好了如何處置臣侍?翊君大不敬,那臣侍豈不是該千刀萬剮了?!」
司慕涵沒有回答,緩緩站起身來,「朕明日再來看佑兒。」說完,便轉身離開。
蒙斯醉面容扭曲了瞬間,「我不會放過雪凝!這一次失敗了,還有下一次!即便佑兒如今記不得這件事,即便佑兒之後還可以快樂生活,我也不會放過雪凝!」
司慕涵停了一下腳步,卻沒有回頭,「過幾日,朕會給你一個交代。」說完,繼續踏步上前。
蒙斯醉盯著空蕩蕩的門口,呆愣了會兒,然後,猛然動手扯落了飯桌上鋪著的錦布,那些根本便沒有動了多少的膳食在一陣巨響之後,不復原本的賞心悅目。
「主子——」一旁的憶古立即上前。
蒙斯醉撐著桌面,含著怒火以及恨意的眸子滑落了兩行淚,「憶古……便是本宮做出了這般事情,她也是一樣的無動于衷……」
「主子……」憶古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主子……陛下方才也說了,她會給主子一個交代……」
「交代……」蒙斯醉笑了起來,淒然而嘲弄,「本宮在宮中殺人她都無動于衷,她會為了一個連恨意都無法生出的人而真心地給出一個交代嗎?」他轉過身看著憶古,然後頹然地坐回了椅子上,「憶古……本宮……真的快受不了了……明明說好了……往後只是護著本宮的一雙兒女便好……可是每一次……每一次這里,終究是……不受控制……」
他捂著心口,一字一字地痛訴。
他和她,為何會走到這般地步!
……
水墨笑在得知了司慕涵來了流雲殿之後便趕了過來了,在路上還遇見了未曾能夠見到司以佑而一臉黯然愧疚的司予赫和司以晏,雖然問了幾句,但是卻沒有做出什麼安慰,便往流雲殿而來,而方才到了流雲殿的門口,便遇見了從里面出來的司慕涵。
「臣侍見過陛下。」
司慕涵看著他,即便宮燈很亮,可似乎始終無法掃去她臉上的陰暗之色,「你來了。」
「臣侍有事想和陛下談。」水墨笑直入正題。
「何事。」司慕涵的聲音有些冷然。
水墨笑心頭添了一絲堵,不過卻沒有發作,「臣侍听聞陛下下旨懲處了翊君,身為後宮之主,臣侍希望……」
「什麼時候朕處置一個君侍需要得到你的準許?」司慕涵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道。
水墨笑臉色一變,「我……」
「鳳後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以了!」司慕涵還是沒有給他說完話的機會,冷聲斥完,便陰沉著臉拂袖而去。
水墨笑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怒火在心頭漸漸地旺盛起來,大有燎原之勢,可是即便如此,他卻沒有可以發作的機會,狠狠地瞪了一眼遠去的御駕,再轉身,抬頭看了一眼流雲殿的殿名,在里頭受了委屈便向著他發作嗎?
本分?
這件事便不是他的本分了?
他逾越了嗎?!
既然嫌他多管閑事,那他不管就是了!
「回宮!」水墨笑咬著牙關,也拂袖而去。
交泰殿內
司慕涵站在了御書房內的窗戶前,听著身後暗衛的稟報。
寒風透過敞開著的窗戶吹了進來,讓原本暖融融的室內添了幾許寒意。
暗衛所稟報的是今天京城之內最大的話題。
這一日,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還沉浸在新年氣氛當中的京城百姓走親訪友之時多了一個話題,那便是大皇子對兵部侍郎莊銘歆之女情有獨鐘,在除夕夜當晚對著永熙帝和鳳後發誓非君不嫁。
而暗衛經過多方查探,已經有五層把握可以確定,這個謠言的背後之人是莊銘歆。
「下去。」
暗衛稟報完了之後,司慕涵只是溢出了如同薄冰般的兩個字。
暗衛領命退下。
會兒之後,程氏端著煎好的藥進來,在見了司慕涵站在了窗戶前面,臉色頓時一變,急忙擱下了藥,便上前,「涵兒,你答應過我的!」
司慕涵轉過身看向他。
程氏滿臉的焦急和心痛,快手關上了窗戶,隨後方才開口,「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涵兒,我們說好了你要好好配合御醫,要……」
「朕既然答應過了,便會做到。」司慕涵打斷了他的話,然後走到了放著藥的桌子旁邊,將拿碗藥一飲而盡。
程氏卻沒有恢復平靜,「御醫說你的病需要長時間精心調養,要做的不僅僅只是準時喝藥,還有……」
「父親。」司慕涵打斷了他的話,轉過身神色沉靜地看著他,「朕如今能夠做到的只有這個。」
程氏渾身一震。
司慕涵轉過身便往外走。
「你要去哪里?」程氏開口。
「朝和殿。」司慕涵沒有回頭。
程氏愣在了原地,看著旁邊那只空碗,心里頭極為的沉重,涵兒,父親究竟要如何做方才可以幫你?方才可以讓你好起來?
他回到這座皇宮已經好些年了,可是,他為女兒做的,卻除了每日的誦經念佛之外,便什麼也沒有,若不是昨晚,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女兒心中竟然這般的苦!更不知道她心里居然承擔了這樣多的事情!
程氏心頭忽然間生出了一股恨意,恨那個將他女兒卷進這個永無止盡的漩渦當中的那人,恨那人將他的女兒推上這條不歸路!
你這是疼愛涵兒,還是恨涵兒?!
程氏在心里一字一字地問道,可是,卻沒有能夠得到答案,即便是他自己,也無法給自己答案。
司慕涵在去朝和殿之前,先是去了一趟內務府。
在內務府刑房的審訊室中,她見到了莊之斯。
而莊之斯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不是請罪求饒,而是問了司以晏的情況。
「朕以為你會先向朕求饒。」司慕涵沉著面容冷冷地道,「還是你覺得朕不會殺你?」
莊之斯沒有退縮,「臣女既然做了這事,便已經做好了承擔一切後果的準備。」
「一切後果?」司慕涵嗤笑,「莊之斯,你有什麼本事可以承擔起後果?」
「陛下說的對,臣女什麼都沒有,所以,方才無所畏懼。」莊之斯堅定道。
司慕涵冷笑一聲,「無所畏懼?那若是朕遷怒莊家呢?」
莊之斯臉色變了變。
「怎麼?」司慕涵冷笑,「這便是你的無所畏懼?!」
莊之斯深吸了一口氣,「臣女無法改變自己的出身也無法拋棄身生父母,只是臣女相信,陛下不是那等是非不明濫殺無辜之人!」
「無辜之人?」司慕涵聲音有些陰沉,「你便確定莊家真的無辜?」
莊之斯眼眸微睜,似乎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
「今日朕得到了一個消息。」司慕涵沉下了眸光,「如今京城當中最熱鬧的話題不是新年,也不是西北大捷,而是朕的嫡皇長子發誓非你莊之斯不嫁!」
莊之斯眼眸瞬間瞪大,「什麼?!」
「朕不得不承認,莊銘歆為了保住你這個嫡女是無所不用其極!」司慕涵冷笑道,「你一直埋怨你的母親對你不公,待你不好,可是如今,她可是那莊家的一切來救你!」
莊之斯的臉色變得極為的難看。
「怎麼?不敢動?不高興?」司慕涵譏諷道,「有這般一個母親,可是求都求不來的!」
莊之斯看著司慕涵會兒,然後,雙腳一曲,跪在了地上,「臣女該死!」
司慕涵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盯著他。
「大皇子如今如何了?」莊之斯抬頭焦急問道。
司慕涵冷笑,「一個名聲盡毀的皇子,你說他會如何?鳳後原本因為你們私下相會一事惱怒不已,如今又鬧出了這般一件事情,莊之斯,這便是你對朕兒子的愛嗎?!」
莊之斯臉色青白了下來,心里不願承認,可是卻無力反駁。
「方才你說你因為一無所有所以無所畏懼,可是如今,便是因為你的一無所有,方才讓你拿所謂的愛成了害了朕兒子的毒藥!」司慕涵冷怒道,「如今好了,鳳後便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往後大周只要提及永熙帝的嫡皇長子,便會提及這件事,他會成為天下不知羞恥之……」
「別說了!」莊之斯打斷了司慕涵的話,「陛下,我求你別說了!」
司慕涵沒有繼續,只是眸光漸漸地轉為了幽暗。
莊之斯渾身顫抖,她真的沒有想過會有這般後果,她想過自己會丟了性命,但是卻做夢也想不到母親會救她,會這般救她!可是……她這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
她究竟是想救她,還是想保住莊家?!
「陛下知道臣女為何喜歡大皇子嗎?」
司慕涵沒有回答,只是半眯著眼楮盯著她。
「臣女還記得,當年臣女隨父君進宮,在御花園中第一次見到了大皇子,當時,臣女並沒有注意到大皇子,或者該說,臣女根本便不敢去注意大皇子……後來,臣女病發,不得不在豫賢貴君宮中暫歇息,那時候,大皇子進來看我,我在他的眼中看見了憐憫……那一刻我的感覺很奇怪,臣女也不怕陛下笑話,從臣女懂事開始,在別人的眼中看到的大多是嘲諷,便是在母親的眼中,也只是看見過失望……因而,即便是憐憫,臣女的心,也感覺到了溫暖……後來……臣女無意之中听見了父親和豫賢貴君的談話……原來臣女身子虛弱的原因不是因為父親生臣女生得不好,而是因為,有人想要臣女死!臣女的世界瞬間像是塌了,當時,大皇子便在臣女身邊,他握著臣女的手,很認真地承諾,說會保護臣女。」莊之斯笑了起來,那是一種極為純淨的笑容,「這一句話如同一股暖風一般,吹進了我那冰冷刺骨的身子內,成了往後困苦日子當中,我心底最大的支撐,從那時候起,我總是盼望著能夠進宮,能夠看見他……即便我知曉我根本便配不上他……後來,陛下降了恩典,讓我成了大皇女的伴讀,在接到了聖旨的那一刻,我一夜未眠,將手中的聖旨看了一遍又一遍……陛下,大皇子是臣女在最困苦的時候的唯一一道溫暖。」
司慕涵神情有過一會兒的恍惚,然後盯著她,一字一字地道︰「你不過是感激罷了,如何稱得上是愛?」
「陛下不是臣女,如何知道臣女只是感激而不是愛?」莊之斯反問道。
司慕涵卻是沉默。
「臣女知曉臣女為大皇子帶來了許多的麻煩,臣女願意盡一切的努力來彌補。」莊之斯伏下了身低著頭道。
司慕涵沒有再說什麼,起步離開。
外面的天還是那般的冷。
隱隱間似乎還飄落了幾片雪花。
「陛下……」冷霧上前低喚道。
司慕涵收回了神智,「去朝和殿。」
「是。」
時間已經不早了,只是,水墨笑卻依舊沒有就寢,並非完全是因為之前在流雲殿外的那番受氣,而是因為兒子。
司以晏從流雲殿回來心緒更是低落,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地纏著父親,但是,臉色卻比白天的時候難看多了,比昨日便更加的難看。
水墨笑將一切都看在眼里,也痛在心中,可是口上卻始終不肯松,如今兒子回去休息了,他卻無法安心就寢,呆坐在了寢殿內,任由著愁緒心疼纏繞不去。
「主子,陛下來了。」一宮侍急匆匆地進來。
水墨笑猛然一愣,還未曾回過神來,便看見司慕涵走了進來。
「見過陛下。」宮侍連忙行禮。
水墨笑卻還是呆坐著,腦子中想著的卻是,她來做什麼?難不成先前在流雲殿還未曾出完氣,如今直接找上門?
司慕涵仿若沒有看見水墨笑的失神,在他對面牆邊的椅子上坐下,卻沒有開口。
宮侍連忙上來上茶。
水墨笑盯著司慕涵,眼中有著怨怒,待宮侍上完了茶退下之後,方才站起身來開口,語氣卻有些尖銳,「不知陛下駕臨臣侍宮中有何貴干?」
司慕涵端起了茶杯正欲抿茶,但是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沒有喝,而是直接將茶杯擱下。
「怎麼?」水墨笑卻冷笑道,「陛下連臣侍這里的茶都看不上了?」
司慕涵抬起視線看準則他,「朕有事和你說。」
水墨笑眯著眼楮,語氣卻還是嘲弄,「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鳳後。」司慕涵正色道,「朕不是要與你吵。」
水墨笑心底的火騰的一下起來,但是看著司慕涵的眼眸,卻不知道為何,總是發作不出來,咬著牙坐下,「陛下想說什麼便說吧!」
他不是不知道如今宮中正值多事之秋,也不是不知道他不該在這時候鬧脾氣使小心眼,只是,這般多年了,他與她之間,仿佛已經形成了這種生活規律。
司慕涵看著他會兒,方才開口,「午時,朕得知了一個消息……」隨後,便將事情跟水墨笑說了一遍,而直到她的話到了尾聲,水墨笑的臉色已經變了好幾次了,而在司慕涵說出了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水墨笑猛然站起身來,面目猙獰,「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他的吼聲,幾乎連寢殿外的宮侍也听得一清二楚了。
司慕涵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水墨笑狠狠地盯著她,「你騙我的對嗎?你是不是騙我?!……你滿意了是不是?滿意了是不是?!我的兒子便這般被你毀了,就這般毀了,你滿意了吧!?」
他便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將一切的罪過都推到了司慕涵身上。
尤其是在見到了司慕涵平靜的神色之後,更是無法壓住內心的暴怒。
「你怎麼可以這樣平靜?晏兒也是你的兒子!司慕涵,你便這般的冷血無情嗎?!好,你不管,本宮管,本宮現在便去殺了莊之斯,然後再殺了莊銘歆,本宮要將她們莊家夷為平地!你不管,本宮管!」
他對著司慕涵吼完,渾身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卻沒有往外沖,而是盯著司慕涵,狠狠地盯著,像是恨不得吃了她一般。
許久許久之後,臉上的暴怒成了悲切,「你便真的不管這件事嗎?」
「朕不容柳家算計,也同讓容不得莊家算計。」司慕涵不輕不重地說出了這一句話。
水墨笑合上了眼楮,憤怒過後,更多的卻是難受,「便是殺光了莊家的人,晏兒還是……」
「心軟了?」司慕涵看著他會兒,忽然間說出了這句話。
水墨笑猛然睜開眼楮,憤恨地盯著她。
「若是沒有,你不會僅僅對朕吼了這般幾句。」司慕涵緩緩說道。
水墨笑咬著牙,沒有說話。
司慕涵正欲開口,卻被外室內冷霧焦急的稟報聲打斷,「啟稟陛下,奴侍有要事稟報。」
「進來。」
冷霧得了指令,快步進來,「陛下,方才章總管傳來消息,莊之斯自盡了。」
司慕涵臉色一變。
「死沒有!?」水墨笑搶先一步厲喝道,身子的顫抖更加的厲害,不是那種恨不得對方早些死的急切,而是似乎是擔心莊之斯真的死了。
冷霧搖頭,「幸好章總管發現的及時救了下來。」
水墨笑咬牙切齒,「自盡,她居然自盡?」轉過臉,「這便是我兒子喜歡的女子,這便是他那所謂非嫁不可的女子!一個懦弱無恥的卑鄙小人!」話落,隨即便轉身離開。
司慕涵沒有去追,「鳳後,有些事情是對是錯誰也無法斷然,只是,有些錯過,卻是錯失了,便一生無法彌補。」
水墨笑腳步停了一下,然後加快往前走。
司慕涵看向冷霧吩咐道︰「傳旨,讓太醫院派太醫送莊之斯回府,告訴莊銘歆,莊之斯若死,朕便讓莊家陪葬!」
「是。」冷霧領了旨意,然後退了下去。
司慕涵沒有起身離開,而是繼續安坐著。
這一夜,司慕涵沒有離開,而水墨笑也沒有回寢殿,他去了司以晏那里,守在了他的床邊,而許是因為連日來的身心疲憊,司以晏睡的很沉,絲毫沒有感覺父親便陪在了他的身邊。
司慕涵在暖融融的寢殿內便那般坐了一夜。
一個人。
陪著她的,只有滿室的寂靜,還有她的影子。
次日清晨,早朝恢復。
而在永熙十六年的第一次早朝上,永熙帝下了一道讓不少人月復議不已的旨意,永熙帝下了旨讓安王前去西北犒勞三軍,眾人震驚。
安王幾乎是在極度的恍惚當中接下了這道聖旨。
至于眾臣心里的另一件事情,永熙帝卻絲毫沒有提及,像是根本便不知道外面的那個留言一般,大部分大臣在這件事上面自然是選擇了當啞巴,不過,大部分卻不是全部,朝堂有那般一伙人,無論對什麼事情,永遠都不會有放過兩個字。
那便是御史。
御史當眾提及了謠言,不過卻也沒有直接彈劾大皇子,而是說有人居心剖側散布留言而損害皇家聲譽,要永熙帝下旨嚴懲。
永熙帝神色未變,緩緩眯起了眼楮。
朝堂瞬間一片死寂。
在這件事上面,任何人都可以沒有反應,但是莊銘歆卻不能,不過正當她想出列請罪之時,一個侍衛卻進來稟報,「啟稟陛下,二皇子在殿外求見。」
眾人神色一變。
而永熙帝心里頓時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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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寫了,醞釀一下情緒,寫女主和小蒙決裂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