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笑原本沒打算去延安殿的,不管是因為避嫌還是別的,他都不該去,可是最終他還是去了,冒著電閃雷鳴,磅礡大雨。
此時勝極一時的延安殿此時卻被一股無形的陰郁所籠罩著,壓抑的氣息幾乎纏繞著每一個人。
水墨笑站在了寢殿前方的抄手游廊中,並沒有上前,而是這般安靜地遠望著,他的目光落在的並不是開開合合宮侍進進出出的寢殿,而是負手背對著寢殿立著的司慕涵身上。
此時的天色很暗,隔著雨簾,水墨笑無法看清楚她此時臉上的神情。
只是他卻清楚,此時她定然心急如焚。
然而當一道閃電劃破了天際,白光驅逐了陰暗,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他卻還是清晰地看見了,遠處負手而立之人臉上沒有一絲憂心焦急的神色,有的只是深沉到了可怕的沉靜。
水墨笑愣住了,滿心的愕然。
不過很快,自嘲便取代了這些愕然。
難不成他覺得她如今這般冷漠的表現是不在乎趙氏和趙氏的孩子?
不過是越在乎,所以越是平靜罷了。
轟隆的雷聲仿佛要將這個天空給夠炸開了似乎。
水墨笑也發覺了自己為何要冒著這樣的雷雨過來,不是為了要確定趙氏的孩子是否真的保不住,而是因為,他心里始終放心不下這個女人!
即便她用最狠絕最冷情的方式對待他,他仍舊無法放下去無法將她置之不理!
他沒有忘記當日雪暖汐沒了孩子之後她發瘋似的將平王給逼死。
她更沒有忘記當年雪暖汐生產之時她跪在太廟當中驚恐不定的身影!
即便他知曉里面的人不是雪暖汐,可是她不知道!
她認定了里面的人是雪暖汐,而如今,他正在經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水墨笑不忍心放不下心,便是這些日子她對他一如既往的冷漠,對他徹底漠視。
可是來了之後,他也發現了她從來便不需要他!
而他更是發現了,她從來未曾這般對待過自己!
安王可以為了安王正君舍棄官位日夜守在身邊,可是她卻從未這般對待過他!
當日他生晏兒之時,她是守在了門外,然而,內心更多的是憤怒。
而這些多年來,每一次他生病,甚至臥床不起,她最多也不過是前來探望,甚至便是連探望也未曾。
他對她不忍心,可是對自己卻一次又一次的狠下心腸,一次又一次地這般自我折磨,一次又一次地將自己傷得遍體鱗傷,一次又一次地不將一切殘忍挖開便不罷休。
水墨笑,你還真的下作,真的……可憐!
淚水,從眼角滲出。
然而便是在此時,他也無法百分百肯定這淚水只是為了自己而流!
若是他死在了她的面前,她是否還是這般的冷漠無情毫不在乎?
水墨笑在心里這般問著。
而便在此時,寢殿外面廊下站著的司慕涵也似乎發現了他的身影,目光透過了雨簾射在了他的身上,讓他頓感寒冷無比,森冷入骨。
眼簾垂下,他避開了她的目光,然後轉身,一步一步地離開。
這里從來便不是他該來的,也從來容不下他!
便如同她的心!
水墨笑回了朝和殿,即便坐著轎輦,可是這般大的雨勢,他身上的衣裳卻還是濕了一些,可是,他卻連換下這些濕衣裳的力氣都沒有了。
回到了寢殿,便揮手讓宮侍退下。
然後木然地坐著。
耳邊縈繞的始終是外面的轟隆雷聲。
直到了雷聲漸歇,他的近身宮侍方才給他帶來了延安殿的最新消息。
趙氏的孩子始終沒有保住。
沒了。
水墨笑輕輕地笑了笑,卻顯得格外的干澀,沒有多少快意,也沒有多少的高興,甚至感慨一聲老天有眼也沒有,他只是覺得他的心很痛,痛的他想放聲大哭。
可是這時候的眼眸卻已經是干涸的連一滴淚水都擠不出來了。
他忽然間覺得很累很累。
他的願望達成了,他的危機解除了,可是,他卻沒有絲毫勝利的感覺,只有得到了滿心的疲憊……
……
當日的傍晚,持續了幾乎一個下午的雷雨歇了,天呈現出了詭異的紅。
南苑內
蒙斯醉站在了汀蘭小築正堂外的屋檐下,抬頭看著這漫天酡紅,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便在不久之前,趙氏小產了的消息傳到了他這里。
而他得知了這件事的第一反應卻是發呆。
然後便是滿心的虛無。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雪暖汐。
想起了當年他對官氏的態度。
若是他還在,若是如今面對趙氏的人是他,他是否還會如同當年對待官氏一般?
怕是不能吧?
當年他能夠容得下官氏那是因為她心里根本便沒有官氏,官氏在她的心中不過是一個生皇女的工具罷了!
若是如今面對趙氏的人是你,你還能夠這般寬宏大量嗎?
蒙斯醉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般想,或許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知道罷了。
「主子……」憶古注意到了主子的異常,「您沒事吧?」
蒙斯醉沒有回答。
憶古擰了擰眉頭,沉吟會兒,便又岔開了話題低聲道︰「這一次的事情不知道和鳳後有沒有關系。」
蒙斯醉緩緩側過臉看向他,「我們找不到機會下手,水氏自然也不可能有機會下手。」隨後轉身步入了正堂。
有些事情有些情緒,他不該再有。
從他決定不會讓趙氏月復中的孩子生下來之時開始,或許從更早之前,從他介懷柳氏的存在開始,他便已經走上了一跳沒有回頭的路!
憶古跟了上前,在主子坐下了之後方才繼續道︰「這般說來前些時候關于良貴君胎相很不好的傳聞是真的。」
「真的也罷,假的也罷。」蒙斯醉眸光有些迷離,「是誰動手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隱患沒了!」
連日來的悶熱隨著下午的這場雷雨而一掃而空,天上的詭異酡紅沒有維持多久,便被黑暗吞噬,入夜後的皇宮雖然燈火通明,然而卻依舊沉郁死寂。
這一夜,水墨笑在床頭呆坐了一夜。
佛堂內,程氏的念經聲也持續了整整一夜,便是在天明時分,也未曾停歇。
而南苑當中,蒙斯醉守在了安睡的兒子身邊也是未曾入眠。
……
良貴君小產的事情仿佛給後宮蒙上了一層陰雲,便是盛夏的炎熱也染上了一絲陰氣。
那一日之後,水墨笑便再也沒有去過延安殿,甚至沒有踏出朝和殿一步,然而,外面的消息,延安殿內的消息,卻還是源源不斷地傳進了他的耳中。
即便听見了這些消息會讓他的心痛得更加的厲害,可是,他還是無法下令讓人不要再將這些消息告知他!
趙氏在小產之後昏迷了兩日,而這里兩日,永熙帝一直呆在了延安殿,便是連早朝也未曾去上,政事都扔到了一旁。
兩日之後,趙氏醒了,抱著永熙帝哭的撕心裂肺傷心欲絕。
永熙帝幾乎用盡了一切的方法方才讓他停下了哭泣,然而,卻始終未曾能夠讓他從悲傷當中走出來。
趙氏醒了之後,永熙帝恢復了早朝,但是除了上早朝之外,其他的時間都呆在了延安殿陪著趙氏,便是連折子都搬到了延安殿內處理。
良貴君趙氏並未因為失去了孩子而失去永熙帝的寵愛,反而更是得寵。
然而即便永熙帝做到了這般地步,趙氏始終無法放下小產的事情,延安殿的寢殿之內,經常傳出了趙氏的的痛哭聲以及永熙帝的安撫聲。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將近半個月。
趙氏雖然沒有能夠完全從悲傷當中緩過來,但是他卻也是清醒了許多,知道自己不能繼續這樣,因為他需要重新開始,需要重新懷上另一個孩子!
所以,他需要養好身子。
在接下來的日子當中,趙氏十分配合地接受御醫的調養,以求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養好身子。
水墨笑便像是陷入了一種自我折磨的惡性循環當中,他听到了這些消息會心痛,可越是心痛,他便越想知道這些事情,而知道了之後便越是心痛。
然而不管水墨笑如何的痛苦,籠罩後宮多日的陰郁似乎隨著趙氏的好轉而有所消散,永熙帝回到交泰殿處理政事,但是,每日必定會去看望趙氏,一日不止一次。
趙氏如今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養好身子盡快懷上另一個孩子,便是連自己的任務以及先前那奸細宮侍的所有警告都給拋諸腦後了。
而他這些做法自然引起了那奸細宮侍的不滿。
趙氏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可是如今他卻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內心因為失去了孩子而生出了一個巨大的恐懼漩渦,每一日午夜夢回,他總是會被驚醒,他擔心自己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如同他的那個孩子一般一夕失去!
趙氏將一切都豁出去了來執行自己的新計劃新目標,直到了他可以下床走動,直到了七月已經進入了下旬之時,他的一切方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延安殿內
趙氏仍舊未曾能夠出門,但是卻也已經可以下床走動,而此時,他正坐在了床邊靠窗的榻上,雖然門窗緊閉,但是他卻依舊未曾覺得炎熱。
延安殿內沒有焚燒任何的香料,只有在塌邊放置了一簇時新的鮮花。
而這些鮮花是幾日前他要求的,為的便是制造一個機會讓他和那奸細宮侍見面。
緩過神來之後,他也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行為讓他很不滿,而且也知道自己離不開主子的支持以及幫助,所以,他需要安撫對方!
然而,他終于等來了那奸細宮侍,只是尚且未曾將早已經準備好了的安撫之言說出口,便先從他的口中得知了另一件事。
一件讓他如遭五雷轟頂的事情!
「你……說什麼?!」趙氏倏然站起身來,死死地盯著眼前之人,面容幾乎是猙獰了起來。
那奸細宮侍冷笑一聲,「你听的沒錯,你的孩子沒了並不僅僅只是因為你身體的緣故,而是有人在背後下了黑手!」
「是誰?!」趙氏沒有懷疑他的話,或許在他的心底深處,情願相信有人害他也不情願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而沒了孩子。
那宮侍繼續冷笑︰「這後宮當中有人恨不得你沒了孩子,你心里清楚的很!你還記得當日為你診出喜脈的那個御醫吧?這些日子雖然你沒了孩子,但是我依舊在查,而前兩日終于從這個御醫口中得知了,你的孩子一開始脈象雖然不好,但是也不至于會保不住。」
「她還說了什麼?!」趙氏猙獰喝道。
那宮侍道︰「這御醫雖然說漏了嘴,可始終不是傻子,豈會攬禍上身?除了她一時不留意說漏了嘴泄露了這件事之外,其他的都三緘其口,而我也不可能為了這件事而引起他人懷疑泄露了身份!」
趙氏胸口因為巨大的憤怒而劇烈起伏著,「是水氏!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他怎麼會沒想到?
怎麼會?!
那個簡御醫曾經給雪氏當了近十年的專屬御醫,雪氏死了之後,她扶搖直上成了陛邊最得力的御醫,若是沒有人在背後扶持,她憑什麼這般風光?!
她給雪氏當了十年的專屬御醫,雪氏怎麼可能不對她加以籠絡?!
而水氏,他養了雪氏的兩個孩子這般多年,他不是傻子,豈會不將雪氏的人脈都收為己用?!
難怪水氏除了那日在御花園湖上涼亭內為難過他之外便不曾對他做什麼,甚至免除了他每日的請安,原來,他不是什麼都沒做,而是早便已經暗下殺手!
那個簡御醫的態度……
她先是故作出一副驚慌的神色讓他覺得自己的孩子有問題,然後便順手推舟,便是陛下也不會懷疑她在暗害他的孩子!
「水氏——」趙氏咬著牙擠出了這兩個字,雙眸通紅,仿佛要滴出了血一般,「我與你不共戴天!」
趙氏過于沉浸在了自己的憤恨當中,而沒有注意到此時站在了他的面前的那奸細宮侍眼底閃過了一抹陰狠。
他是並沒有去找那御醫,雖然那日在御花園湖上涼亭當中他並沒有引起水氏的懷疑,但是為了萬無一失,他不可能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他沒有必要為了趙氏那荒誕的請求而引起水氏的注意,讓自己的身份暴露,不過他有沒有去找那御醫打听,那御醫究竟有沒有說那句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趙氏相信了!
原本他是想將孩子沒了的事情推到了永熙帝身上,因為他看的很清楚,趙氏已經對永熙帝起了情意,若是將這件事的責任推到永熙帝身上,趙氏必定會恨極了她!
可恨的是永熙帝在趙氏沒了孩子這短時間內做的太好了,便是他說出來,以趙氏這般已經動了情的心境來說,他絕對不可能去相信是永熙帝做的!
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而趙氏也的確是順著他的計劃而走。
趙氏絕對不會放過水氏,可是水氏畢竟是大周的鳳後,即便如今他不得永熙帝寵愛,但是他能夠以一介罪臣之子的身份穩坐大周後宮之主一位這般多年,絕對不會是個簡單人物!
即便如今永熙帝極為寵愛趙氏,但是也未必會為了趙氏而廢了水氏!
當年她沒有為了全宸皇貴君而廢了趙氏,如今也不太可能,而且廢後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便是趙氏將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可是沒有實際的證據,水氏固然會受到一些攻擊,但是卻也未曾會到那個失去後位的地步!
不過若是永熙帝沒有為趙氏處置水氏,那趙氏必定會遷怒永熙帝。
愛恨往往只是一夕之間。
他的目的最後也還是達到了!
只要趙氏恨上了永熙帝,便會不惜一切代價來發泄這股恨意!
接下來的一切,都一直順著這奸細宮侍所預料的發展,只是在為了暗自欣喜的同時,卻不知道他以及他的主子也在同時落入了另一個為他們專門設計的圈套當中。
趙氏沒有直接去找永熙帝,因為他沒有證據,或許他心里也是清楚,即便他再得永熙帝的寵愛,永熙帝為他廢了鳳後的可能也是極低,又或許,他如今已經從心底將他與全宸皇貴君雪氏割裂開來。
他沒有去找永熙帝讓他為他以及他們的孩子討回公道,而是繞過了永熙帝直奔朝和殿。
他要將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讓所有人都知曉水氏的謀害皇嗣的陰謀。
只要將這件事鬧大了,便是水氏不被廢,但是他也在後宮也絕對不會好過!
趙氏雖然恨不得立刻讓水墨笑為他的孩子償命,但是卻也沒有完全喪失理智,而是選擇了一步一步來。
水氏背上了謀害皇嗣的罪名,那即便他不被廢,也會因為德行有虧而不能繼續掌管後宮!
趙氏的第一步便是謀奪掌管後宮之權!
只要將後宮掌握在他的手心,那水氏的生死便也掌握在了他的手心當中!
趙氏冒著不惜身子的危險跑到了朝和殿,像是瘋了一般大鬧要讓水墨笑償命。
而當永熙帝得到了消息趕到了朝和殿的時候,趙氏正被兩個宮侍死死地抓著摁在了地上,而水墨笑則是站在了趙氏的面前,一臉的鐵青,眼楮幾乎氣的冒出了火焰。
趙氏一看見了永熙帝,便哭著大喊,「涵涵……涵涵……」
那聲音要有多淒厲便有多淒厲,而也因為他是真的傷心,所以這哭喊聲听得人心頭顫抖。
水墨笑沒有說話,而是攥緊了拳頭抿著發白的唇盯著永熙帝。
永熙帝只是看了一眼水墨笑,隨後便走到了趙氏的面前,將趙氏解救了出來護在了懷中。
趙氏抱著永熙帝大哭,同時沒忘痛訴水墨笑的狠毒。
水墨笑看著眼前抱在了一起的兩人,臉色越來越難看,即便永熙帝沒有說什麼,但是他卻可以看見永熙帝的臉色隨著趙氏的講述而越發的深沉,那雙眸子也越發的冷凝,便是她最後什麼也沒表示便抱著趙氏離開,他還是知道,她在懷疑他。
她不信他!
從進門開始,她除了看了他第一眼之後,目光便再也沒有落到了他的身上。
水墨笑身子踉蹌了一下,最後便是有了宮侍的攙扶,還是癱軟了坐在了地上。
渾身冰冷。
朝和殿的事情很快便如疾風般傳遍了後宮,隨後便傳出了皇宮。
便是永熙帝有意壓制,可是,眾口難封。
謠言瘋狂地滋長。
甚至有些謠言將之前柳氏墜樓沒了孩子,順君小產一事都推到了水墨笑的身上,大周一向端莊高貴的鳳後在這些謠言當中儼然成了世上最惡毒的正室。
水墨笑沒有去管這些謠言,或許在永熙帝抱著趙氏離開朝和殿的時候,便已經抽空了他身上所有的戰意,他甚至想著永熙帝不如給他一個干脆,免得他這般痛苦煎熬!
趙氏自從那日大鬧了朝和殿之後便開始沉默,沒有繼續控訴也沒有繼續打壓,不是他選擇了靜觀其變,而是永熙帝的態度狠狠地在他的心頭刺了一刀。
即便他已經猜到了永熙帝廢除水氏的可能性很小,可是真正面對的時候,他還是無法接受。
即便永熙帝對他百般安撫,即便她承諾說會查清楚這件事,可是,他卻還是看得出來,她有意維護水氏,她甚至連他希望能夠將那簡御醫治罪的請求都沒有同意。
他知道,若是簡御醫被治了罪,那便是變相地向所有人說明,關于水氏的那些謠言全都是真的!
她沒有這樣做,便是表明了態度,她是要維護水氏!
他明明從她的眼中看見了失去了孩子的痛,可是他卻無法明白為何她還是要維護水氏!
安王不是說過她手中有一股暗勢力的嗎?若是水氏真的傷害了他們的孩子,她為何不讓這些人去查?當日那蜀氏能夠查出了當日雪梅樓上柳氏的出事與他有關,那今日這些人便查不出水氏所做的那些事情?!
她明明知道水氏害死了他們的孩子,為何還是選擇了維護?
是他高估了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還是他低估了水氏在她心中的分量?!
趙氏的痛苦比之得知自己孩子出事與水墨笑有關系的事情更加的痛苦。
謠言滿天飛,後宮宮侍,京城百姓議論紛紛,朝堂自然不可能安靜,其他的大臣還好,便是提過了這件事,但是也沒有追著不放,只是表明希望能夠盡快查清楚此事,不過那些御史便像是吃了興奮劑似的,一封封的折子送到了永熙帝的御案,不懂御史的人還以為鳳後水氏是做了什麼事情將她們給狠狠得罪了!
然而不管御史如何鬧騰,永熙帝的卻還是沉默。
這些消息自然沒有瞞過了南苑當中的蒙斯醉,只是蒙斯醉對此的態度卻也永熙帝的完全一致,都是一樣的沉默。
既沒有落井下石也沒有出手援救。
憶古一開始有些不明,因為若是鳳後倒了,那下一個坐上後位的人十有*便是自己的主子,因為良貴君趙氏再得寵,他的出身始終無法改變。
可是主子對此卻是選擇了沉默。
看似像在坐收漁利,可是憶古卻還是看出了異樣。
似乎自從主子得知了良貴君沒了孩子之後便開始有了變化,雖然很輕微,也雖然他無法說清楚究竟是什麼變化,但是他卻可以感覺的出來主子是有了變化。
司以晏和莊之斯在離京城還有一日的路程之時便得知了這件事,司以晏顧不得身子的疲勞連夜和莊之斯趕回了京城。
司以晏直奔皇宮。
司以晏進了皇宮之後沒有去朝和殿,而是直接找上了永熙帝。
這些日子司以晏過的很開心很快樂,幾乎可以說是無憂無慮,所以在得知了關于父親的這些傳聞之後,便如同五雷轟頂一般,便是他再不諳世事也知道這一次的事情有多麼的嚴重!
上一回蒙父君卷入了柳氏墜樓的事情之所以沒有事情那是因為母皇不在乎柳氏,可是趙氏不一樣!
司以晏真的怕母親會對父親如何!
司以晏直接闖進了御書房沒有讓任何人通報,莊之斯根本阻難不了,而當司以晏沖進了御書房的事情,永熙帝正在和兵部的一些官員商議著政事,其中便有莊之斯的母親莊銘歆。
司以晏渾身顫抖著,一向紅潤的面容此時染上了蒼白之色,他沒有行禮也沒有告罪,而是一言不發地盯著御桌前的端坐著蹙著眉頭的母親。
御書房內的一眾大臣此時都愣了起來。
而莊銘歆則是心里沉了沉。
莊之斯跟了上來,憂慮地掃了一眼眼前的情形,隨後上前行禮,「臣女參見陛下。」
永熙帝沒有說話,深深地看了兒子好一會兒,然後方才對著一眾兵部大臣說道︰「你們先下去吧。」
「臣告退。」眾人紛紛行禮。
莊銘歆蹙著眉看了一眼女兒,在得到了女兒的無聲示意之後也跟著退了出去。
便在大臣退了出去之後,永熙帝方才站起身來,往司以晏走去,「怎麼回來之前也不讓人給母皇捎個口信?」
司以晏哭了,便這般落下了淚,然後撲通一聲跪在了跪在了永熙帝的面前,「母皇,父後不會那般做的!父後不會去害母皇的孩子的!母皇,一定是哪里出錯了,父後絕對不會做那般惡毒的事情的!」他伸手拉住了已經站在了他面前的母親的手,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母皇,兒臣求你相信父後,父後他真的不會這樣做的!」
一旁的莊之斯也開口︰「陛下,鳳後一向仁厚,定然不會做出這般殘害皇嗣的事情來的!」
然而即便她口中這般說,心里卻還是擔憂。
她無法像司以晏這般肯定保證水墨笑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不是她不愛司以晏,而是後宮的事情後宮的君侍,從來便沒有真正善良的!可便是她心里有存疑,卻還是必須和司以晏站在一起,若是鳳後出事,大皇子也絕對不可能逃月兌干系!
永熙帝沒有回答司以晏的問題,而是彎下了腰,伸手將司以晏給扶起,「你一路上也是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司以晏猛然間甩開了她的手,睜大了眼楮瞪著她,臉上有著極深的痛楚,「母皇你不相信父後是不是?你不相信父後是嗎?母皇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可以不相信父後!你知不知道父後有多愛你,這般多年來,他心里便是受了委屈便是難過他也從來不說一個字,他心里是怨你怒你,可是這些都是因為父後愛你!父後這般愛你,怎麼可能會傷害你的孩子——父後這般愛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母皇,父後是你的結發之夫啊——」
以前他不懂父後的傷,不懂什麼叫做結發之夫,可是他嫁人了之後,卻明白了,結發之夫便是活著的時候一輩子相守在一起,便是兩個人相愛到老,便是兩個人相互扶持,便是兩個人相互信任!到死了,便還是在一起!
父後所求的並不多,他甚至不奢求母皇愛他,可是便是不愛,至少也該有信任!
「父後嫁給了母皇十七年!父後是個什麼樣的人,父後會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母皇難道真的不知道嗎?父後的十七年便及不上趙氏的一年?他到母皇身邊甚至還沒有一年!為何母皇卻將他看的比陪伴了母皇十七年的父後更加的重要?!母皇,父後是你的結發之夫啊,你怎麼可以不信他!」
司以晏神情已經激動的幾乎是歇斯底里,他無法接受母皇這般對待父後,無法接受母皇這般絕情,便在不久之前,他還覺得母皇沒有變,母皇還是當日的那個母皇,便是他寵愛趙氏,可是她還是他的那個母皇,可是如今,他卻發現他錯了!
母皇變了,變得讓他越發的陌生!
司以晏吼完了之後身子便開始踉蹌起來,他捂著胸口像是喘不過起來一般。
莊之斯大驚,立即起身伸手去攙扶,而便在她的手踫見了司以晏之時,司以晏雙眼一翻,便暈厥了過去,「大皇子——」
莊之斯驚恐大喊。
而永熙帝也是倏然睜大了眼楮,厲聲吼道,「來人,傳御醫——」
她想伸手去抱過兒子,只是莊之斯卻將司以晏緊緊地護在了懷中。
曾經需要她保護的孩子如今已經有了別的女子保護,而她給予他的,卻只有傷害……
若是依照莊之斯的想法,她是希望將司以晏帶出宮的,他在皇宮一日,危險便多一份,可是不成,因為司以晏暈厥了,而她還弄不清楚原因。
司以晏這些日子身體很好,便是跟著莊家主夫學習處理內務,忙得焦頭來額的時候身體也從未出過事情!
莊之斯懷著十分不安的心情听從了永熙帝的建議將司以晏抱到了御書房旁邊的暖閣當中等候著御醫的到來。
而當御醫將司以晏暈厥的原因告訴了莊之斯的時候,她卻愣住了,瞪大了眼楮像是不敢相信一般。
司以晏懷孕了,一個月來。
而在驚愕過後便是驚恐,她拉著那御醫焦急地詢問著司以晏如今的情況,在得到了御醫再三保證司以晏暈厥只是因為情緒激動,而他的身子除了有些疲勞之外,沒有其他的問題,她方才安下了心,隨後,便是守在了司以晏的身邊莫名傻笑著。
此時,她可以說是忘記了旁邊還有永熙帝的存在。
而永熙帝在得知了司以晏有孕之後心里也是極為的高興,這並不是她第一次听見了她的孩子有了孩子,只是上一回司以?前闈榭觶??綰我哺 瞬黃鵠礎?br/>
然而永熙帝的這份高興卻也無法單純純淨,仍舊夾雜著許多的東西。
也許,這便是她要付出的代價。
水墨笑再得知了司以晏沖進了交泰殿的時候便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正好看見了御醫從暖閣當中出來,看見了御醫,他的心幾乎沉浸了冰冷的湖底,臉色蒼白地沖進了暖閣,便看見了兒子躺在了暖閣內的榻上,臉色有些發白。
「晏兒——」
他沖了上前,擠開了莊之斯,焦急地喚著兒子的名字,只是卻沒有得到回應。
「鳳後……」莊之斯想告訴水墨笑這個好消息,只是卻還未說完,水墨笑便猛然間站起了身沖向了旁邊站著的永熙帝。
「你對晏兒做了什麼?你對他做了什麼?!」水墨笑幾乎是猙獰地怒吼,「你要如何對待我如何處置我我無話可說,可是你怎麼可以這般對待晏兒?!他是你的兒子,你的親生兒子——」
永熙帝抿著唇,沒有回應。
莊之斯見勢不妙,立即上前,「鳳後誤會了,大皇子沒有事情,鳳後,大皇子有喜了!」
水墨笑怔住了,倏然轉過身看著莊之斯,「你……你說什麼?」
「鳳後。」莊之斯微笑道︰「大皇子有喜了,方才御醫剛剛診出來,已經一個月了。」
水墨笑臉上的獰色褪去,換上了驚喜,「真的?晏兒真的有孕了?!」
「是。」莊之斯肯定道。
水墨笑臉上的笑容無限擴大,他轉過了身,沒有再去糾纏司慕涵,走到了兒子的面前坐在了塌邊的小凳上面,伸手輕輕地為兒子撫了撫耳邊的鬢發,滿臉慈愛的柔和。
他的日子有孕了。
他要當外祖父了!
這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听見的最好的消息!
而這時候,司以晏也幽幽轉醒。
水墨笑收回了手,握著兒子的手,輕聲叫道︰「晏兒?」
莊之斯也緊張地看著自家正夫。
司以晏緩緩睜開了眼楮,似乎還有些迷糊,望著眼前的父親好一會兒方才低喃出聲︰「父後……」
「父後在。」水墨笑眼中不禁滲出了水霧。
司以晏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猛然掙扎著要起身,「父後——」
「別動!」水墨笑見狀連忙阻止。
司以晏神色焦急,眼淚再一次落了下來,「父後……父後……兒臣不要讓你有事的,兒臣會保護父後的……」
水墨笑心頭一酸,忍著淚水笑著點頭,「父後知道,父後知道……你放心,父後沒事,晏兒,父後沒事,你不要動!」
「父後……」司以晏哭的更加的厲害。
莊之斯有些心急了,「大皇子,你莫要哭……」
水墨笑伸手取出了汗巾給兒子擦拭著眼淚,「晏兒別哭,你如今有了孩子了,不能這般愛哭了,都要當父親的人了。」
司以晏愣住了,像是听不懂似的。
水墨笑輕笑道︰「傻孩子,你有了孩子了。」
司以晏滿臉震驚,掙扎地要坐起身來。
莊之斯立即上前扶著他,讓她靠在了她的懷中,滿臉的柔和,「你沒听錯,我們有孩子了!」
司以晏還是哭了,卻是因為喜悅,「阿斯……我有了孩子了……父後,我有了孩子了……父後,我要當父親了!」
「看把你高興的。」水墨笑再一次為兒子擦拭了淚水,「好了,都說不能哭了!」
司以晏點著頭,「好,兒臣不哭了,兒臣不哭了……」他一邊點頭一邊說著,淚跡斑斑的臉上滿是笑容,只是這笑容在瞥見了旁邊站著的永熙帝之時,便僵住了。
永熙帝這時候忽然間有種感覺,仿佛自己不過是一個局外人似的。
心隱隱地痛著。
司以晏沒有再求母親,而是緊緊地握著父親的手。
水墨笑自然是覺察到了兒子的變化,只是卻沒有去看司慕涵,而是微笑地安撫著兒子,「你如今有了孩子了,便不要老是莽莽撞撞的,父後讓人給你備轎輦送你回府。」
「兒臣不回去,兒臣在宮里面陪著父後!」司以晏聲音堅定地道。
莊之斯旋即蹙起了眉頭,若是以前她是不反對他呆在宮中,可是如今,他呆在宮中只會危險!
水墨笑也不用莊之斯勸,自己便先一步斷了兒子的念頭,他如今比誰都清楚,兒子呆在後宮絕對沒有好處,「你都已經嫁人了,怎麼還能夠呆在宮中陪父後?好了,都要當父親的認了,不要再這般任性,父後這邊讓人備轎輦。」
「父後——」司以晏焦急不已。
水墨笑斂去了笑容,「父後知道你擔心什麼,只是父後真的沒事,你看父後如今不也是好好的嗎?你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好好養身子。」
司以晏這方才仔細觀察起父親的面容,比他離開京城那時候,父後是憔悴了有些,但是卻不算是很嚴重,可是他還是無法放心,「可是……」
「好了。」水墨笑打斷了兒子的話,「都要當父親的人了,一切都要以月復中孩子為重!」說完,便岔開了話題,問向了莊之斯,「方才御醫怎麼說?晏兒怎麼會暈倒了?」
莊之斯明白他的意思,「御醫說大皇子情緒過度激動,還有便是疲勞,所以方才會暈厥,不過並沒有大礙,只是還是需要好生靜養。」
司以晏仔細地听著,雙手不安地護著月復部,直到了听到了並無大礙之時,方才松了口氣。
「听見了沒有?」水墨笑嗔怪道,「御醫都說要你好生靜養了,你若是回宮,莊之斯便不能陪在你身邊,到時候你不也還是想著?怎麼能夠安心靜養?」
「父後——」司以晏又是羞澀又是著急還有愧疚。
水墨笑微微笑道︰「好了,听父後的話,回大皇子府好好養身子,給父後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外孫女!」
司以晏掙扎了好一會兒方才點頭。
待轎輦備好了之後,莊之斯便將他抱著走出了交泰殿,而期間,他沒有再去看永熙帝一眼,或許是真的動怒了,也或許是真的傷心了,又或許,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母親。
水墨笑由始至終都是越過了永熙帝行事,仿佛她只是一個透明人一般,送走了兒子之後,他便也離開了交泰殿,回了朝和殿。
等回到了朝和殿之後,他沒有繼續如同過去的幾日一般發呆,而是在庫房當中翻箱倒櫃的將所有兒子可以用到的東西都給翻了出來,然後一一分樣準備讓人送去給兒子。
至于御醫,他則是讓一向負責給自己診脈的那位御醫負責。
如今除了她,太醫院他一個人也不信。
便是簡御醫他也不信。
原本這御醫是在三皇子府負責司以?暮19擁模?還?迷詿蠡首癰?腿?首癰?閽詬舯冢??嗔艘幌釗撾褚部梢雜Ω蹲勻紓??宜疽袁的胎相最近也是很穩,司以晏的孩子雖然月份小,但是胎相也是不錯,她倒也無需做太多的功夫。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水墨笑還是讓她常駐在大皇子府和三皇子府。
而簡御醫如今雖然如常在太醫院當值,但是身處在漩渦中心,她根本不能負責任何的看診,除非永熙帝親自下旨,否則負責太醫院的李院正根本便不敢讓她負責任何事情。
簡御醫是做夢也想不到這件事會牽涉到了鳳後,心里苦不堪言。
便在水墨笑得知了兒子有孕的當天晚上,永熙帝出現在了朝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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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猜了,今天寫不完
下午有事外出,先發一萬字上來,剩下的攥著,等晚上寫完最後的兩個情節之後明天一起發上來,初步估計可以弄出一個三四萬的大章來
其實有個情節一直卡在那里,安王究竟死好還不是不死的好?